溫嫻在椅子上如坐針氈,還要麵對艾德裏克投來的各種問題。

    “你還記得兒時的一些鄰居嗎?”

    “記不清。”為了對這個迴答進行解釋和佐證,溫嫻繼續說道:“搬過幾次家,也換過不少鄰居。實在記不清楚。”

    “那好吧。”艾德裏克在溫嫻麵前毫不掩飾自己的失落。這讓她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這哥們兒該不是看自己眼熟,覺得以前是認識的。但也許由於受過傷或生過病失憶了?

    “我沒看錯吧?你這個榆木腦袋開竅了?終於肯帶女孩兒迴來是吧?”

    有人用鑰匙開了門,一進來就高調的宣揚著,艾德裏克滿臉歉意的對溫嫻笑笑,扭頭對那個剛進客廳的人說道:“約格爾!要麽安靜,要麽出去凍著!”

    “我才不!”那人故意昂首挺胸的走了進來,金發濕漉漉的,還掛著未融化的雪花。

    一見到這個約格爾,溫嫻從椅子上蹦起來了,她驚恐的盯著他,約格爾也正視溫嫻。

    氣氛不僅尷尬,還膠著。

    溫嫻沒有想到,那個殺了她朋友和同學的黨衛軍官會是艾德裏克的朋友。

    朋友?!

    由此可以推斷艾德裏克是個什麽樣的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古人留下來的話不是沒道理的。

    “我該走了……”溫嫻慌張的繞開桌子,奈何約格爾一言不發的堵在門口,並沒有讓路。

    “是她啊……”約格爾當麵對艾德裏克說:“嘖嘖,我以為你會喜歡和你一樣出色的女人。”

    “嫻,請迴來。”艾德裏克說道:“約格爾,你出去。”

    “憑什麽?這公寓是你我共同住的,廚房公用。”他單手拎把凳子,放在溫嫻正對麵,將自己的軍大衣脫下搭在靠背上宣誓主權。還重新拿了一副餐具和一隻酒杯。

    “你怎麽忽然就招人煩了?”艾德裏克搶迴白葡萄酒,抱在自己胸前:“這是我用來招待客人的,你知道這有多貴。”

    “招待她?你不如給我了。”

    “你又不是我媽,你管我怎麽花錢。”

    約格爾對溫嫻的敵意正好給她一個脫身的借口,可惜艾德裏克就在她身邊坐著,每次她起身都毫無懸念的被按迴去。

    於是約格爾更加不滿了。他開始故意找茬:“溫小姐……”

    他故意擠著聲調,溫嫻渾

    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和猶太人關係很好啊。”

    “沒有,也就還行。”溫嫻對這個事兒就比較謙虛。

    “你當我在稱讚你嗎?”約格爾嚴肅的拔高音量,溫嫻本來就對他又怕又恨,這麽一來她就更加驚慌。

    “不是的,長官……我認識她們之前並不知道她們的身份。”

    “不知道?你是傻子嗎?”

    在艾德裏克看來,這句話就說的過分了。溫嫻能承受的住這種人身攻擊,反正就算聽不慣她也沒招。

    “夠了!你已經把今晚全都搞砸了!”

    “那正好,天色已晚,明日你們還要集合。”約格爾不悅地從餐桌離席:“是時候送客了,我想。”

    艾德裏克朝她點頭致意,將皮衣拿好搭在胳膊上,滿懷歉意的說道:“真的很抱歉,是我破壞了你的心情。”

    “不是的。”

    兩人走出公寓樓,艾德裏克沒有選擇汽車,而是選擇了步行。

    “三天後我要迴德國,不過隻是辦些手續,馬上就會迴來。有什麽需要我帶給你的嗎?”

    “沒有。”

    “我會試著幫你聯係家人的,冒昧問一下,你家的住址是?”

    溫嫻再次警備起來,他是真的大發善心,還是別有企圖?家庭住址這麽重要的東西給了他會不會給自己帶來災禍?

    “請信任我。我以家族榮譽起誓,我對你不會造成威脅,我不是你的敵人。”

    溫嫻知道對於這些人來說,用榮譽起誓是非常莊重嚴肅的,跟她以前動不動就說“再逛淘寶就剁手”“再打遊戲就□□”這種誓言完全不是一個段位。

    “好,謝謝長官。我……”

    “寫下來給我吧,最好是你的字跡。你的父母才會放心。”

    艾德裏克隨身就有紙筆,她半跪在路邊,寫了一張字條,最後還留了個心眼,用漢字在下麵寫了一行小字“情況不對就快跑。”

    “我隻會離開一周左右,如果遇到什麽困難,去找約格爾幫忙。”

    算了吧……找他幫忙了結自己短暫的生命嗎?溫嫻暗想。

    正常來講,艾德裏克送到樓下就好,現在還沒到宵禁時間,溫嫻完全可以自己走迴去。

    “長官,我……”

    “叫我艾德裏克就好了”

    “……呃,舒爾茨先生。我到了。”溫嫻指指前麵還有顧客逗留的服裝店。

    “我送你進去吧。”

    溫嫻沒拒絕,反正拒絕也沒用,她在艾德裏克麵前沒啥話語權。

    在約格爾麵前連生存權都沒有,她不知道艾德裏克咋想的,還讓她去找約格爾幫忙……

    這頓晚飯給溫嫻帶來的陰影有些大,幸好艾德裏克離開□□天的時間,能讓她有個恢複期。

    新年的第一頓早餐,諾瓦克一家在餐桌前例行祈禱,溫嫻幹坐著圍觀,等他們念完禱告詞才能動手。

    新舊交接這幾天相對清閑,維奧利亞和安德烈一直在和老諾瓦克學習,等到春天時他們就能上手製衣了。換季時候顧客最多,在那來臨之前,他們還要好好研究衣服樣式,練習手藝。

    溫嫻就負責給他們做個飯,清個雪,日子過的非常舒心。

    華沙依然風起雲湧,德國人的清查永遠不會結束,市民在這裏畏手畏腳的活著,除了耳聞目睹猶太人的悲慘遭遇,還有許多婦女和孤兒被黨衛隊給運去了德國。有段時間,那位曾給約瑟治療的德國醫生的家裏塞滿了金發碧眼的孩子,男女都有,他和助手一個接一個的給這群孩子檢查身體,寫下血統和健康證明。

    這些孩子會被送到德國家庭收養,讓他們變成純粹的德國人。為戰爭做好了長遠的打算。

    最冷的一月份已經過去,溫嫻卻還是要靠大白天捂棉被取暖,物資匱乏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了,德國統治者還在把腦筋放在收斂錢財上,其他情況她不清楚,但她在曆史書上讀到過,華沙總督漢斯弗蘭克在戰後被清查出一大筆財富。

    四零年的二月份還是冷,溫嫻在單調的冬天裏毫無抱怨,隻是有些擔心。二戰中波蘭的不是一個好選擇,如果她沒記錯,波蘭總督府就是在一九四零年進行了人種劃分,最高等是來自德國的德國人,最低等的是猶太人。

    溫嫻這種情況,屬於來自德國以外的德國人,就是傳說中的二等公民,而年末會實行食物配給製,說不定還會有義務勞動製,溫嫻擔心的是能不能挺下來。

    所以平時多讀書還是有好處的。

    如果去德國,不萊梅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3月份的華沙偶爾會有些暖意,大體還是清寒的,生意冷清,溫嫻就隻能在桌子上打瞌睡。

    門上長久不斷的鈴鐺聲讓她猛然驚醒過來,她看到是一群身著

    軍裝的德國人進店,馬上過去招唿。還搬了好幾張椅子放在大桌子周圍。

    最後被強行拖進來的是……艾德裏克……

    一個棕發的小夥子最先吹響了口哨:“一定是這位小姐了!大石頭的眼光明明不錯,那個黨衛軍的娘娘腔真是瞎了眼!”

    “請問小姐,你們有沒有啤酒啊?”

    “有的,請稍等。”雖然溫嫻不知道他們要幹嘛,但還是滿足了他們的要求。

    “請問小姐,這家夥說你是大學生,你學的是什麽專業?”

    為了不露餡,溫嫻迴答道:“化學。”

    “化學?”那群同僚們起哄地吹起來口哨:“聽聽,艾德裏克的寶貝姑娘是化學的高材生!”

    “是麽,看來化學很好哦,我高中的時候化學是最好的,老師們都說我會成為一個化學家。”一個軍官歪歪的帶著他的軍帽,挑眉道。

    但身為戰友,他們很好的完成了日常拆台的工作:“等等,你別忘了薇拉,她才是最好的,你隻是第二吧!”

    “那怎麽樣,她現在隻成了中學教師,沒什麽機會成為成為第二個居裏夫人了。小姐,您呢,也是要成為居裏夫人嗎?”

    “她要成為舒爾茲夫人的!”

    “yoooooooooooo!”

    裁縫鋪裏充斥著尷尬的氣氛,他們不斷用眼神暗示二人,但艾德裏克隻是坐著,手掌握著酒杯來迴轉動,他抿嘴輕笑,沒有絲毫反駁的意思。溫嫻隻能麵帶標準服務式微笑,內心有些不爽,她總覺得他們的話語間除了玩笑,還有點兒嘲諷的意思,這倒是一直以來都有的現象,不解風情的書呆子常常是別人調侃的對象。

    “行了,你們沒事就出去,不要打擾人家生意。”

    艾德裏克終於發話了,那群人哄笑著湧出門,他自己坐的巋然不動……

    你咋不走呢……

    “你沒有反駁。”艾德裏克站起來,特意多走兩步離她更近些:“我倒有點高興。”

    “我反駁……什麽?”其實溫嫻還想問,你高興什麽,這種事情一般也沒法發火吧。

    “他們說,你是我的寶貝姑娘。”

    “?”

    艾德裏克切迴了正題:“我派人去問了你給我的地址,但你的家人已經搬走,房主對你父母的去向並不知情。”

    溫嫻的希望化為泡影,她要自

    己想辦法籌錢了。

    “我委托人幫忙打聽了,如果有消息我會轉告你。”

    “謝謝長官。”

    “還有,最近要開始清理城區的猶太人,你和你的朋友們打好招唿。”

    “好的……嗯?”

    “服從命令是我的天職,請諒解我,嫻。”

    “呃……哦”

    直到艾德裏克離開,溫嫻也不明白他為啥給自己通風報信。而且自己也沒有需要保護的猶太人朋友了。

    兩天後,如他所說,槍聲和粗礪的德語命令從早響到晚,許許多多平常根本難以看到的猶太人被黨衛隊員們從這個城市裏擠出來,排好隊送進隔離區和開往郊外的火車。

    一九四零,將是波蘭災難擴散到整個歐洲的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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