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隊伍裏,貌似新郎父親的男人走到前麵,笑盈盈的迴答那名軍官。

    “我們兩天前和昨天都發布了信息,你沒有收到嗎?”那警察頭子的態度開始蠻橫起來,顯然對這些人惹出的麻煩極不耐煩。

    “你們早就收走了我們的收音機,也不允許報社發報,我們從哪裏得到消息啊?”胡子花白的老人依舊笑的滿臉和善:“我們普通市民可沒時間總去你們的公告欄打探。”

    警察的波蘭語說的雖不標準,卻很流利。溫嫻看見他咬肌動了動,說道:“迴去,停止音樂,不允許跳舞。”

    就在他說這話的時候,手風琴還在歡快的演奏,那名警察氣急敗壞,拔出□□指著演奏的男人:“我說,停下!”

    “好的,好的。”

    從隊伍裏又走出來一男一女,男人擋在槍口前,舉起雙手表示服從,警察的槍也隨著男人的手勢漸漸放下。

    “長官,這婚禮可是要舉行的。我們不唱那些快樂的歌就是。”

    警察頭目惡狠狠的盯著那個男人,重重的點了頭。

    “波蘭沒有滅亡,隻要我們一息尚存……”男人在安靜中,低聲吟唱著,他身旁的女人挽著他的手臂,微笑著哼唱音調。

    那個女人很美,也很有氣質,穿著深綠的大衣,黑色高跟鞋和皮手套,金發上帶著黑色毛絨帽子。聲音婉轉多情。溫嫻聽見身邊的人發出驚唿:“馬特夫斯基小姐!”

    誰?

    “她不是拒絕了德國人的演出要求嗎?我以為她會被抓捕。”

    溫嫻仔細留心身邊的竊竊私語,才知道這位女士是華沙很有名氣的歌唱家。

    “波蘭沒有滅亡,隻要我們一息尚存。

    波蘭就不會滅亡。

    舉起戰刀,收迴失地。

    前進,前進,冬布羅夫斯基…

    從意大利到波蘭,在您的領導下,我們將親如一家。

    我們跨越維斯瓦河,渡過瓦爾塔河,成為真正的波蘭人。

    拿破侖已經告訴我們,如何去取得勝利,前進,前進,冬布羅夫斯基…

    就像查爾諾斯基到波茲南,結束瑞典人的占領。

    為了保衛我們的祖國,我們將渡海歸來,前進,前進,冬布羅夫斯基…

    父親對女兒basia激動地說:

    聽啊,我們

    的戰士們,敲響了戰鼓

    前進,前進,冬布羅夫斯基…”

    男人在低唱,女人在附和,一遍終了,他們又唱了起來,這一次,在現場的所有華沙人全部跟著他們歌唱。

    渾厚的齊唱在這個小小的社區街道迴蕩,警察們憤怒的舉起槍,卻不知道要把槍口對準誰,所有人都在唱國歌,所有人都在違背他們的命令。

    波蘭國歌的調子鏗鏘有力,富有節奏,也比較簡單,溫嫻被那一遍又一遍的“冬布羅夫斯基”渲染,不由自主的跟唱起來,雖然她不了解波蘭曆史,也不知道這每一句歌詞背後的含義,但她仍然加入其中,溫嫻特別激動,說不上來的感覺,就是特別激動。

    警察怒不可遏的朝空中開槍,想嚇退市民,但此舉沒有絲毫作用,他們一邊唱著,一邊保護新人向教堂的方向走去。

    溫嫻也跟著走,她的視線掃過街邊,忽然發現了一名置身事外的圍觀者,那身衣服她能認出來,是德國陸軍製服,看領章,好像也是位軍官。

    其實溫嫻老早就看到他了,本以為他會上來管管,沒想到這人背著雙手就這麽在旁邊看熱鬧,一直看到現在,帽簷在他臉上投下陰影,但溫嫻還是可以注意到他那雙對事態發展饒有興致的雙眼。

    那名警察也發現他了,兩三步跑過去,立正行了納粹禮,陸軍軍官一愣,隨手迴軍禮。

    “中尉閣下。”警察說道:“如果您沒有別的任務,請裏這裏遠一些,不要傷到您自己。”

    言下之意就是你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滾遠點好嗎。

    “你們打算逮捕他們嗎?這難度可有些大。”軍官裝模作樣的點數了一下雙方人數,說道:“你得再帶兩個小隊來。”

    “是,閣下。我會的。”

    軍官露出了很和善的微笑,但溫嫻和其他華沙人根本不覺得那笑容是善意的。

    “逮捕這兩個人。”軍官伸手拽出那對男女,扔給警察們:“就按照不適應社會人員處理,新人去完成婚禮吧,明天去元帥大街的警察總局報道。”

    之前在人群中圍觀的還有不少帶著袖標的猶太人,他們早在警察趕來之前就已經悄悄溜走,長期高壓的生活環境讓他們很有危機意識。那警察對隻抓了兩個人顯得有些失望,他猛地迴頭想再找幾個湊個整。

    猶太人早跑了,警察頭子撲了個空。他那吃癟的失落讓圍觀市民心中暗爽,同時,所有人都在擔心著那

    對男女的命運。

    軍官將一切罪行都讓那一男一女去承擔,警察粗暴的驅趕著圍觀者,扭送著被逮捕的兩人離開這條街道。

    新人的朋友們並不滿意這個結果,他們想衝上來抗議,卻被同時舉起來的好幾條槍堵了迴去。

    “你們夠了,不要再挑戰我的耐性!”警察怒不可遏地抓過手下的□□,這次不是威脅,他對抗議聲喊的最響的男人開了槍。

    正中心髒。

    四周鴉雀無聲,他喘著粗氣說道:“這就是下場,還要試試嗎?”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他們不再吵鬧,隻是充滿仇恨的看著警察。

    溫嫻覺得自己該離開了……事情好像……鬧大了……

    多數圍觀人群目送警察們押走那對男女,然後默默的加入新人趕去教堂的隊伍,浩浩蕩蕩的人群朝前方進發。溫嫻並不在其中,她和其他幾個人留了下來,將躺在大路中間的屍體搬到旁邊。

    她現在膽子練大了,在麵對一具具扭曲的屍體時,她心中的同情多過恐懼。

    “謝謝,小姐,可您不必這樣。”一個男人麵無表情的推開溫嫻想繼續幫忙的手:“我們知道您的好意,但埋葬朋友的事……還是讓我們來吧。”

    溫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他們看上去的確不需要自己的幫助。便慢悠悠地離開了。

    今天天氣晴朗,溫嫻沒功夫看風景,趕緊找吃的才是頭等大事。店鋪一營業,她就相當於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真的,溫嫻上輩子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淪落到去大酒店後廚偷撿邊角料的地步。

    真他媽……

    唉。

    遊蕩了一天也沒有填飽肚子,她冒著風險把路邊牆角被遺棄的小半瓶啤酒喝掉了。她總安慰自己,天冷,食物保質期延長,吃下去不會有問題的。

    冬天白晝很短,還不到五點就天黑了,溫嫻悄悄的返迴自己藏身之處,她沒有爬上閣樓,而是又在辦公樓裏搜找一番。

    誒喲?罐頭!

    那盒鐵皮罐頭藏在總經理辦公室的抽屜裏,放在最裏麵。包裝上寫了,是盒火腿罐頭,裏麵還有豆子。

    溫嫻不由得嘿嘿傻樂,她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向外查看,今晚的例行檢查又開始了,德軍在保證這個城市的安全和秩序,然而他們就是最大的安全隱患。

    整個華沙百分之八十都被

    他們的大轟炸給毀了,三十餘萬猶太人也將死在他們手裏。

    溫嫻抱著罐頭,把這些曆史書上的數據趕出腦海,她四處尋找著能打開罐頭的工具。

    東西還沒找到,軍靴在樓梯上奔跑的聲音提前而至,溫嫻大驚,大冷天裏渾身冒了一層汗,她利索的爬上閣樓,把梯子收起來。

    士兵們在下麵四處衝撞,踹翻可能會藏人的桌子,打開之前放展覽品的玻璃櫃,甚至連牆壁也上下敲敲,看是否有夾板或挖空。

    手電筒一寸寸照亮黑暗之處,溫嫻在閣樓裏心驚膽戰的縮成一團,她害怕被手電筒的光亮發現,那就死定了。

    閣樓不被發現是不可能的,所幸在士兵進一步查看前,搜查其他房間的人說道:“沒人!還是沒人,這棟樓查過兩遍了,都是幹幹淨淨的。”

    “長官,去下一個目標嗎?”

    這一分隊的長官還沒有說話,溫嫻聽見軍靴慢慢踱步的聲音,然後是打火機的脆響。

    “嗯。”

    士兵們腳步紛亂的走下樓,緊接著,另一個腳步聲也緩慢的離開。

    溫嫻等了好久,她怕這一切是個陷阱。待半個多小時過去後,她才躡手躡腳的探出半邊身子,確定一切安靜了才敢爬下來。

    鐵皮罐頭都快捂熱乎了也打不開,溫嫻的目光四處搜尋,地上除了石塊兒啥也沒有。

    哦,石塊兒……

    在用磚頭尖銳處磨開封蓋之後,溫嫻產生了一種巨大成就感,她感受到了人類進化的偉大。

    一陣冷風從破損的牆上的大洞吹過來,溫嫻打了個哆嗦,準備爬上閣樓去吃。

    然而她轉身後感覺,有什麽東西堵著。

    受人體機能局限,她這個視角隻能看到對方的靴子

    受人體機能局限,她在慌不擇路的往外逃跑時,沒跑過對方這個預估一米八五以上的男人。

    所以說要是死在他手裏,也不算是她自己不愛惜生命,都是客觀上無法改變的力量差異。

    她抬頭,隻看見一身國防軍軍裝和有些模糊的臉。

    顯然,對方不僅是個體能過人的軍人,更知道如何對獵物進行精準的心理打擊,逮住溫嫻還不算完,他一把將溫嫻手裏劃開一半的罐頭奪走。

    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隨即嫌棄萬分的扔了,渾濁的鹵水流了一地。

    溫嫻差點和他拚了。

    她心理憋屈更委屈,甚至想坐在地上打滾耍賴大哭一場,這個日子沒法活了,讓他幹脆弄死自己更好。

    尚還運轉的大腦用理智替她把眼淚憋迴去,但之前湧出的淚水還困在眼眶裏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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