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經常吐血……

    每一次他拒絕她,都是被吐血折磨的。

    流蘇站在湖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麵,眼淚在風中緩緩滑落,她拚命地忍著,忍著,她生怕自己會痛哭出聲。

    天神一般的他,方才倒下去的那一刻,她隻覺得天都塌了,沒有辦法想象,若他真的走了。

    她該如何活下去。

    馬車上的逐月皇擦幹淨了唇上的血,透過馬車簾子的縫隙往外看出,流蘇的身影落入他的視線之中。

    蕭瑟的秋風中,她的背影那麽單薄,那麽無助,那麽瘦弱……

    逐堯皇靠在馬車上,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眼淚順著他完美的臉頰,流下——

    *

    中秋之夜,天清如水,月明如鏡,皓月當空,萬裏無雲。

    皇親國戚,王公貴族們依次入宮來,皇宮熱鬧了起來。

    皇宮一派瓊樓玉宇氣派,在雕梁玉柱、富麗堂皇的大廳裏,身穿潔白透明的輕羅玉紗的幾百名宮廷舞女翩翩起舞,舞姿十分優美,樂曲悠揚悅耳。

    紅燈籠高高掛起,大香案上擺上月餅、西瓜、蘋果、紅棗、李子、葡萄等祭品,西瓜切成蓮花狀。

    在月下,月亮神像麵朝月亮的那個方向擺放,紅燭高燃。

    煙花炮仗升上天空。

    小王爺小公主小郡主們圍著大香案嬉戲打鬧著,濃濃的節日氛圍充盈著整個皇宮。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隨著一聲高聲通報,一襲金色龍袍的逐堯皇和身穿富麗鳳袍的秦皇後執手出現在眾人的視野。

    他們的身後隨著大批宮女和太監,氣勢傲然,帝後同心,日曜王朝風調雨順,千秋萬代。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眾人齊齊拜倒,拜見帝後。

    去年的中秋節,是在十六城度過的,彼時,眾人分隔天涯,今年流蘇最大的願望是,所有的人都能迴來。

    她的視線朝四下看去,並沒有發現逐冥冽和逐野瞳的身影,她心裏不禁有些失落,他們都不來嗎?

    逐堯皇仿佛察覺了她的心思,握緊她的手不覺用力,流蘇點了點頭。

    帝後二人行到上首坐下。

    “諸位平身。”

    逐堯皇抬手道。

    “十三爺到!”

    這時候,太監的通報聲傳來——他來了!逐野瞳來了!

    流蘇的臉上不覺露出了笑容,他來了,真好。

    隻見一襲冰藍色衣袍,腳蹬黑色寶靴,腰間戴著玉佩,英俊瀟灑玉樹臨風,渾身散發著囂張霸道氣息的逐野瞳出現在大殿之上。

    當年的混世魔王不知不覺之間多了幾分成熟和穩重,這樣的他,更加迷人了,無論何時,無論過多久,十三爺永遠是最受歡迎的王爺。

    當他的身影一出現,眾皇親國戚的千金小姐們眼睛裏就散發出掩飾不住的愛慕的光芒。

    逐堯皇徑直走到逐堯皇和流蘇座前,單膝跪地,俯首撐掌,道——

    “十三給皇兄,給皇……皇嫂請安。”

    皇嫂這兩個字,說的尤其艱難,但,他還是說了。

    當他走進來,看到逐堯皇和流蘇共同坐在最上首的時候,心就隱隱作痛。

    但是,他說過,要守護她的幸福,無論多麽難過,他都會守護的。

    “十三,你來了,起來吧。”

    逐堯皇沉聲說道。

    “謝皇兄!”

    “十三爺,快請坐。”

    流蘇也附和著說道。

    逐野瞳聽了她的話,站了起來,腳步頓了一下,才繼續往屬於他的位上走過去,那雙哀傷的丹鳳眼仍舊不自覺多看了流蘇一眼,她一身鳳袍,脂粉薄施,頗具一國之母的風範。

    “十三爺,你還好吧。”

    左穆心疼地要死。

    “倒酒。”逐野瞳吩咐道。

    片刻之後,逐浪偕同逐離和陸雪凝到來,至此,除了逐冥冽,所有的人到了。

    “皇上,時辰到了,該祭月了。”

    薛瀾走了過來,輕聲提醒道。

    “嗯。”

    逐堯皇點了點頭,看向入口處,依舊不見逐冥冽的身影。

    看來,他是不會來的了,流蘇不覺歎氣,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啊。

    逐堯皇站了起來,伸出手,拉著流蘇,在眾人的擁護之下,往祭月台走去,準備中秋之夜第一輪儀式——祭月。

    “四爺到!”

    流蘇剛站起來,逐冥冽的身影便出現了。

    他一襲玄黑色衣袍,腰間同樣配著屬於王爺才有的麒麟玉佩,身形冷硬修長,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

    他戴了玉佩?意思是,他迴四爺府了?流蘇暗自想道。

    眾人不覺膽寒,四爺還是當年那個四爺,一點點也沒有變啊,那張冰塊臉,那雙深邃無邊的眼睛,都是單屬於冷麵閻羅逐冥冽的。

    逐浪和逐離頓時欣喜,逐離握緊逐浪的手——

    “二哥,你看,冽兒來了。”

    “嗯。”

    逐浪看了看流蘇,果真,冽兒聽她的話,他隻聽他的話,如果讓冽兒和她在一起,他是不是就會改變了,就會幸福了?

    逐冥冽麵無表情地迎著眾人的視線,走到逐堯皇和流蘇的麵前,頷首道,“老四來遲,請皇兄贖罪。”

    “無礙,來了就好,該祭月了。”

    逐堯皇看著自己的弟弟,說道。

    “是。”

    逐冥冽抬起頭來,看到一身鳳袍和逐堯皇惺惺相惜的流蘇,他眼中的冰寒更重了。

    而沒有察覺異樣的流蘇卻很高興了,他終究還是來了。

    這樣一來,逐堯皇,逐冥冽,逐野瞳三兄弟,曆盡千帆之後,終於又團聚了。

    “四叔,你來了呀。”

    小綺羅幾步走了過來,伸出一雙軟軟的小手握著逐冥冽的手,“四叔,待會我會和鴨子表演節目,你要看完哦,不要中途悄悄走掉,好嗎?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呢。”

    小綺羅的眼神裏含著請求,她隻覺得她四叔的手,好冰好涼。

    “好。”

    逐冥冽點了點頭,看著小綺羅,嘴角罕見地露出一絲略顯僵硬的笑容。

    他太久太久沒有笑過了,已經不知道笑為何物。

    一迴頭,便看到了當年與他關係最好的十三王爺逐野瞳,逐野瞳撇過頭去,兩兄弟的眼神隻輕輕碰觸一下。

    經曆了這麽多生死,兩人的心早已在對彼此的上海中百孔千瘡,現如今卻始終也不願意麵對彼此,誰也不願意先說一句話。

    這一切都看在了流蘇的眼裏。

    逐冥冽來後不久,四王妃多海也悄悄出現了。

    祭月活動開始,逐月皇立於月壇之上,流蘇站在他的身後,眾人則以四王爺,十三王爺為首,肅穆地跪於月壇之下,

    從執事手中接過三炷香,許願後,將三炷香插在香爐中,連續反複三次之後,執事斟滿酒遞給逐堯皇。

    流蘇上前,和逐堯皇同手端著酒杯將酒灑在月壇上,接著將酒杯放於祭品桌上。

    逐堯皇朗聲念道——

    “時為仲秋,誠日曜子民,興華名,複禮從德,祈告夜明……滋呈斯文,祀於神靈,維伏緔餉!”

    畢,他再講祝文和月光紙放到月壇上的金盆中焚燒殆盡。

    起——

    執事高念——

    “拜——興——拜——興——平身”

    逐堯皇偕同眾人一起向月神行再拜之禮。

    禮拜之後,逐堯皇離開月壇,領著眾人按照長有之序依次到祭台前,跪拜,上香。

    一切儀式,井然有序地進行著。

    最後,逐堯皇和流蘇走到祭桌前,手持切刀,將拜過月神的月餅均勻分切,由管事將月餅分與眾人食。

    祭月儀式完成後,帝後二人迴到座位上。

    座下,有兩雙眼睛,一冰一火的眼中,始終不曾離開流蘇的身影。

    “可以開始了嗎?”

    流蘇輕聲問逐堯皇。

    “嗯,開始吧。”

    逐堯皇點了點頭,流蘇抬手示意。

    中秋晚宴正式開始了——

    大殿中央,歌舞升平。

    眾人借著良好的位置,一邊賞月,一邊欣賞表演,一片和樂的氛圍。

    流蘇看著座下的每一個人,逐冥冽,逐野瞳,逐雲霓,冷眉,小寶,多海,還有陸雪凝等等,每個人,心中感慨萬千。

    “你不是說專門準備了一個節目,要送給我嗎?”

    逐堯皇轉過頭來,看著她問道。

    “嗯,我讓無崖和綺羅扮演駙馬和公主,表演一段《帝女花》。”

    “帝女花?”逐堯皇見多識廣,博覽群書,卻不曾聽說過帝女花。

    “帝女花是我在民間聽過的粵劇,你大概沒有聽過。我稍作修改,教了無崖和綺羅,讓他們今天表演。”

    流蘇解釋道。

    然後拍了拍手,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師們退了下去,每迴秦皇後總會帶給眾人一些驚喜,不知這迴,她帶給皇上的會是什麽?

    不一會,穿了隆重喜服的小書童無崖子和長樂公主綺羅出現在大殿之上。

    逐堯皇眼中露出興味的目光看著即將唱戲的寶貝女兒——

    無崖子和小綺羅手牽手朝眾人鞠躬。

    小綺羅道:倚殿陰森奇樹雙。

    無崖子道:明珠萬顆映花黃。

    小綺羅道:如此斷腸花燭夜

    無崖子道:不需侍女傍身旁,下退。

    眾侍女齊道:知道。

    接著,哀怨的樂曲響起,眾人放下手中吃食,目光皆看向殿中央,隻見長樂公主小綺羅揮動長袖,一顰一笑,一言一行,皆透著深重的哀切之情——

    駙馬無崖手持酒杯,將“砒霜”緩緩倒入酒杯內。

    場內的燭火,忽明忽暗,浸透著哀傷之意。

    小綺羅輕起小唇,唱小曲"妝台秋思"——

    落花滿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薦鳳台上。

    帝女花帶淚上香,願喪生迴謝爹娘。

    偷偷看,偷偷望,佢帶淚暗悲傷。

    我半帶驚惶,怕駙馬惜鸞鳳配,

    不甘殉愛伴我臨泉壤。

    無崖放下酒杯,踩著樂點,伸出雙手握緊小綺羅的手,小綺羅的臉瞥向一側——

    無崖唱道:寸心盼望能同合葬,鴛鴦侶相偎傍,

    泉台上再設新房,地府陰司裏再覓那平陽門巷。

    小綺羅抬起衣袖拭淚:唉,惜花者甘殉葬,花燭夜難為駙馬飲砒霜。

    無崖:江山悲災劫,感先帝恩千丈, 與妻雙雙叩問帝安。

    綺羅:唉,盼得花燭共諧白發,誰個願看花燭翻血浪。

    唉,我誤君累你同埋孽網,好應盡禮揖花燭深深拜。

    再合巹交杯墓穴作新房,待千秋歌讚注駙馬在靈台上。

    兩行清淚順著小綺羅的臉頰緩緩流下,無崖心一動。

    無崖:將柳蔭當作芙蓉帳,明朝駙馬看新娘, 夜半挑燈有心作窺妝。

    綺羅:地老天荒,情鳳永配癡凰,願與夫婿共拜相交,杯舉案。

    無崖:遞過金杯慢咽輕嚐,將砒霜帶淚放在葡萄上。

    綺羅:合歡與君醉夢鄉。

    無崖:碰杯共到夜台上。

    綺羅:百花冠替代殮妝。

    無崖:駙馬枷墳墓收藏。

    綺羅:相擁抱。

    無崖:相偎傍。

    合唱:雙枝有樹透露帝女香。

    無崖:帝女花,

    綺羅:長伴有心郎。

    合唱:夫妻死去樹也同模樣。

    唱畢,無崖和綺羅深深凝視著對方,無崖跪倒在綺羅的麵前,三跪拜,然後站了起來,

    手持酒杯,將摻了“砒霜”的酒杯舉起,預備飲了這毒酒。

    而綺羅顯然入戲太深,將這戲當成真的了。

    眼看著她的駙馬將毒酒飲下,她突然將頭頂上的行頭一把摘下,扔在地上,整個人衝了過去,一把奪過無崖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在地上。

    眾人大驚,這是怎麽了?

    無崖子站在原處,看著哭的如同淚人的小綺羅

    ——

    “不要不要,我不要你死,我也不要死,我們都不要死,我們要永遠在一起,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要分開,我們不要一起死,不要!我不想你死,也不想我死!”

    她抱緊無崖的腰,大聲地哭了起來。

    那毫無掩飾的情真意切,重重敲打著眾人的心。

    大家都被書童和長樂公主的表演震撼到了。

    頓時,大殿之上,鴉雀無聲,隻有長樂公主的哭聲。

    逐野瞳和逐冥冽都湧起一股心疼的感覺,逐冥冽站起來,走到大殿中央,將綺羅抱了起來。

    公主和駙馬在家仇國恨之前,選擇在洞房花燭夜共飲毒酒,共赴黃泉,這樣悲戚的故事在這中秋之夜表演起來,擁有翻動人心強大的力量。

    真不知,秦皇後為何安排這麽一出悲劇在中秋夜上演。

    淚,順著流蘇的臉頰流下,她和他同時緩緩轉過頭來,視線糾纏在一起——

    “如果你死了,我會去殉葬。”她說道。

    他說,“不,你要活著。”

    眼睛發澀,渾身都在痛。

    “所以,你要活著。你答應我,隻要你能活,無論是什麽方法,你都要去試,好嗎?如果你死,我……我不會獨活的,堯。”

    逐堯皇執起流蘇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他明白了,在中秋之夜,在所有人的麵前,她要他聽這肝腸寸斷,纏綿悱惻的《帝女花》,是為告訴他以及告訴所有人,她,秦皇後,會誓死追隨逐堯皇,無論生死,她都隨他而去。

    所以,他不能死,萬萬不能死。

    “好,我答應你,無論什麽方法,我會去試。我不死,我要活。”

    他的聲音和著那哀怨的樂聲一起,傳入她的耳中。

    她點頭——

    “嗯,記住你答應過我的。”

    *

    【請百度長平公主和駙馬周世顯共飲砒霜赴黃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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