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之下,兩人背對而立,雪後的琉璃極滑,即便輕功高手也要小心維持,可是二人皆如履平地,商淵胸口上的衣服被滑破,劍氣刺破他的皮膚,滲出絲絲血跡,白輕塵手中的劍亦有一點鮮紅,但人們還未看清那點血跡,他那柄用了近三十年的鐵劍驟然碎為十七斷,隨之而歲的還有他的心脈。


    除了他們兩人,沒人知道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麽,但是兩人無疑都選擇了心髒作為最後的攻擊,生死一線,他們都沒有一點留手的念頭,因為如果生出那樣的念頭,那個人一定會在一息過後變成一具屍體。


    劍神本就是重傷之軀,這對商淵來說不算是一場無憾的決鬥,但是這份遺憾他隻能留到生命的盡頭,如果人真的有靈魂,那他們倒是可以在奈何橋上分個真正的輸贏,或許兩人還能以孟婆湯做酒喝個痛快,一直喝到相忘而去,但是現在,眼前便隻有一個事實。


    劍神,隕落。


    白輕塵身形一頹便自九層琉璃塔上墜落,他緊握劍柄的手也終於鬆開了。人群中傳出一聲驚唿,這個結果出乎了大多數人的預料,白敬卻很冷靜,他自人群中飛身而出,在半空中抱住白輕塵的屍身,而白輕塵死的那一刻,江平也捂著心髒緩緩倒下,鮮血泅透了衣裳,匕首從他的後心刺入又從前心露出刀尖,他雖然極力想要迴頭看上一眼,但出手的人瞬間便用,他的眸子瞬間黯淡下去,他雖然沒能迴頭,但是他身後隻有一人——大報恩寺五絕禪師之一的無塵大師。


    這無塵禪師自幼在大報恩寺出家,無論佛學還是武功具是一等一的,他雖然身在沙門之中,但卻有一副熱心腸,他經常在江湖中行走,素來以慈悲為懷,在江湖上亦有不少朋友,這兩年雖然年事已高,但也沒有閉關清修之事,今日突生此變,所有人都是腦中一片空白,大報恩寺的其他高僧雖然離得最近,但此事對他們的衝擊也最大,他們一愣的功夫,無塵已是縱身離去。


    “追!”一老一少兩人同時出聲,一個是自琉璃塔上飛身而下的商淵,另外一人則是玉王。


    兩人說話同時也是一起追了過去,其餘人聽到他們出聲,也都一起反應過來,隻留下兩人看江平的屍體,也是一起施展輕功追了上去,但是他們畢竟慢了一分,而無塵大師所展現出的輕功卻和大報恩寺的武功完全不同,他的身法十分淩厲,商淵和玉王竟也追不上,大報恩寺的五位高僧到底是功力精深,他們僅僅落於兩人之後半個身位,將其他人都甩在後麵。


    商淵雖然著急,但他並不以輕功見長,玉王畢竟年歲尚小,他們與無塵禪師的距離越來越遠,而且就算是五位高僧若要追上他也不容易,這大報恩寺中十分空曠,那人無處可藏隻能拚命逃跑,可是若到了外麵,今夜的金陵城到處都是人,他隻要稍加喬裝改扮,能找到他的幾率便是微乎其微,玉王眉頭一皺,斷然道:“我去叫人。”


    商淵急道:“好!”


    他卻趁這機會稍稍換了一口氣,在樹梢上急點一下再次追上去,不過此時他與五位高僧已是並肩而上,玉王的速度驟然一頓,身形還在半空中便抽出腰間的玉笛,幾聲急促的笛音在在空曠的廣場上響起,宛如鷹嘯鶴唳,幾乎就在刹那之間,遠處便傳來此起彼伏的笛聲,隱藏在各處的玉王詞縱身而出,從四麵趕來包圍那人,玉王發完了信號也連踏幾步追了上去,而那些一派之長看到玉王的動作之後也急匆匆地發信號召集自己的門人。


    商淵的眼睛亮的下人,其中的怒火似乎如有實質,這隻西域的雄獅今日真正動了怒火,他腳下未停,卻是發出一聲怒吼,他的內力極為雄渾聲音也如雄獅一般,遠遠傳出十餘裏去,許多普通人被他的吼聲下的兩股發抖,而玄幽教之人亦知道商淵發怒,五方鬼帝十殿閻王也都現身而出,無塵禪師本已攀上了大報恩寺外牆的牆頭,卻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震得腳下一個踉蹌,他雖然功力深厚還不至於就此跌落牆頭,但這一下也顯得頗為狼狽。


    大報恩寺山門外本是一段階梯,此時隻有四名武僧守門,那四人雖然聽得寺內一片嘈雜之聲,但是今夜之戰引動八方來客,他們卻沒將這嘈雜當一迴事,此時聽到牆頭腳步響動,一抬頭卻看到無塵禪師的模樣。


    “師叔祖,這是……”


    一名武僧開口詢問,無塵卻是一躍而下,一指便點在他的太陽穴上,他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迴事便已斷氣。


    “無塵叛寺,速速拿下!”


    無癡方丈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時候已經晚了,剩下的三人雖然略有反應,但是他們的武功跟“無塵”差的太遠,無塵又是有心算無心,他迅速又出三指,都點在要害之上,不過眨眼之間,他連斃四命,便又飛身離下。


    大報恩寺外的街上便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他躍下最後一階台階的時候,暗處中卻閃出兩道寒光,他身在半空卻是強行將身子一扭,從兩柄刀中間脫身而去,他迴頭一看,石獅子旁邊露出兩道人影,左邊的一個濃眉大漢,右邊的卻是身穿紫衣之人,無塵眉頭一皺,低聲道:“又是你!”


    不過,他身後追兵甚多並不敢戀戰,迴身便衝入人群之中,兩人對視一眼,卻並沒著急追上去,隻是將身一縱上了房頂,兩人沿著房頂追蹤那人,口中不斷發出長長短短的唿哨,同時手上也打出像口中打出響箭通知遠處的人,而他們二人卻並不著急,像兩條追趕獵物的獵犬一般隻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追上,既不撲上去將獵物咬死也不會跟丟,他們隻會通知其他獵犬形成一個碩大的包圍圈,然後在一步步將包圍圈縮小,即便是強大的老虎或者豪豬,最終也會死在成百上千的獵犬之下,這就是錦衣衛的狩獵之道。


    商淵“唿”地一聲從錦衣衛身邊超過,他帶起的風將樹枝都吹斷,他沒有留下一句話,隻留下飛舞的樹枝和吹起的雪,就像一陣吹過的巨風一般,無塵進入人群之中,雖然依舊橫衝直撞不管百姓的死活,但速度依舊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商淵飛至他的頭頂,卻也是一掌落下,強大的掌風像一座陡然而落的山峰一般,百姓們齊齊被壓趴在地上,無塵卻還有餘力迴身與他對了一掌,但他的雙腳也陷入青磚地麵之中足有三四寸深,再也無力逃跑,而商淵隻需支撐一時片刻等到後麵的人趕到,當今武林中的高手,今夜十之七八都集中在了大報恩寺的廣場之上,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贏得過這些人的圍攻,無論他到底是誰,那時隻有被擒一種選擇。


    兩名錦衣衛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甚至停下了腳步,隻是依舊不斷發出信號讓包圍圈開始縮小,而就在此時,兩柄飛鏢突然打向商淵,他雖然發現但卻渾不在意,隻是用空閑的左掌隨意一掃,像是揮落兩片飄零的樹葉一般,便將兩柄攜帶內力的暗器掃到一邊,隨之兩柄軟劍便從兩麵殺來,這兩柄劍一者中正平和極為規矩,另外一柄卻軟如綢緞百轉千迴,兩人雖然內力不如商淵之深,但卻配合無間,一剛一柔互為並濟,商淵一隻手也難以對付,但又不甘心將到手的獵物放棄,兩名錦衣衛看出了他的為難,便一起上去迎敵,卻又有兩名黑衣人從牆的另一邊躥出講他們攔下,這二人的武功都狠辣果決,而且用的招式都是江湖中前所未見的,他們兩人一時也難以脫身。


    商淵被二人糾纏睜目欲裂,無塵卻是一仰頭從口中吐出兩根極細的銀針,商淵連忙一閃身避過雙眼,卻還是在他兩頰上留下兩道血痕,而無塵也趁此機會走脫,那些黑衣人見無塵脫身,便也不再戀戰,紛紛從四散而逃。


    無塵又鑽進人群之中,不過他跑了沒多遠,便縱身跳進一條水渠之中,商淵一生在西域沙漠之中,雖然武功高絕卻不識水性,但兩名錦衣衛隨後便一躍而下,隻是他們落水之後便看見水中一襲袈裟飄蕩,那人影卻在刹那之間不見了。


    金陵城雄踞長江之畔,乃是六朝古都,本朝二百年來亦是將其與北京同等看待,它擁有著及其複雜龐大的排水係統,地下水渠較之地上街道更為複雜,其中交萬千溝渠交錯縱橫,亦是有深有淺,若是不熟這裏水道的人,進入這裏轉瞬之間便失去了路徑,而就在他們下潛的地方便有五條水渠在不遠之處交錯,兩名錦衣衛都是自北京調來,他們既不知無塵進入了哪條水渠又不知這些水渠都通向那裏,也隻能潛上了岸,而隨後趕來的武林人士便更不知從何追起了。


    遠處不斷有收到師門信號的人趕來,這處並不知名的營巷聚集了越來越多的武林人士和錦衣衛。


    人群中不知誰開口說道:“這些溝渠不少都連同秦淮河,若是無塵進入秦淮,那就……”


    “給我搜!”商淵打斷那人的話,怒聲說道:“就算把南直隸翻個底朝天也要把他抓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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