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是什麽東西啊?”黃洛洛問道。


    化骨芙蓉從藥囊中又拿出三根一樣的草藥說道:“這叫鼠尾草,雖然難吃了些,但是卻能提神去毒,是解暑熱的良藥,而且還能預防城中的瘟疫,你們也都嚼上一根吧。”


    他說著自己先嚼了一根又將手中的兩根分給江遷月與商吾秋兩人,化骨芙蓉對鼠尾草的味道早已習以為常,江遷月驗屍的時候什麽奇怪的味道也都聞過,所以雖然看黃洛洛剛才表現誇張但也沒太在意,一口便吃了。隻有商吾秋從小養尊處優,雖然自幼要溫養內力喝過不少難喝的中藥,但是他看到剛才黃洛洛的樣子也不想將這東西放進口中。


    黃洛洛見他不肯吃,便催促道:“我都吃了,你一個大男人怕什麽呀?”


    “誰說我怕了,吃就吃。”


    商吾秋最受不了激將法,他一把將鼠尾草放進口中大嚼特嚼,眉頭緊皺仿佛是上刑一般。這東西的味道確實不好,江遷月也不禁皺起眉頭,他在口中嚼了幾嚼覺得草中沒什麽汁水便給吐了,他也好奇商吾秋是否能承受得住這股味道,沒想到商吾秋初時眉頭還緊鎖著,嚼了一會兒不僅眉頭鬆展看來,竟然還有幾分吃得津津有味的感覺,他倒是真像吃甘蔗似的,足足嚼了好半天才將殘渣吐到路邊。


    “怎麽樣,好吃吧?”黃洛洛幸災樂禍的問道。


    “雖然說不上好吃,但也沒你們說的那麽難吃,一股涼氣直通腦門,挺刺激的。”商吾秋說道。


    “哈?不難吃?”黃洛洛一臉震驚。


    “是啊。”商吾秋說著還咂咂嘴,似是在迴味一般。


    “啊……看來玄幽教少主果然有過人之處啊。”化骨芙蓉翻著白眼感慨道。


    “或許是西域人的味覺與中原人有異吧,下次若是遇到西域屍體,要仔細看看他們的舌頭才是。”江遷月小聲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你們非要看到我呲牙咧嘴的樣子心裏才暢快?”商吾秋下巴輕揚問道。


    “沒有沒有,前麵就是昆明城了,咱們趕緊趕路吧。”江遷月說道。


    幾人吃了鼠尾草之後,都感覺精神好了不少,剩下的這十來裏路,他們走的並不像先前那麽急,不過也沒用多久便進了昆明。


    四人一進昆明便能聞到一股藥味,雖然此時還是大白天,但是街上的行人卻不多,偶爾有幾個也是形色匆匆的,倒是有幾家人家正在家門口熬藥,他們聞到的藥味就是從此處來的,看來瘟疫的情況沒有他們想的那麽樂觀,不過隨著入城,江遷月卻發現城中的集市還在開著,雖然來往的行人不多,但是大多數買賣家還沒有關張,這說明情況也沒嚴重到不可挽迴的地步。他們在一條小巷中發現有個些無依無靠的男人人,他許是無錢買藥,也隻能靠著身體挨著,這些人身邊總是伴隨著嘔吐物,氣溫十分難聞,再加上天氣炎熱,周圍總是少不了蚊蟲環繞,黃洛洛看他們十分可憐,便想上去幫幫他們,那男人看見黃洛洛的舉動,卻是費力的往遠處挪了挪。


    江遷月也拉住她的手臂,說道:“瘟疫會傳染給別人的,我也知道他們不好受,但是還是不要接近了。”


    “可是,難道就放任他們不管嗎?”


    “官府會管他們的。”江遷月也隻能幹巴巴地說道。


    商吾秋從懷裏摸出些散碎的銀子,扔到那人身邊,說道:“生逢天災,我們也隻能盡人事罷了。”


    那人接了錢,費力的跪起來給商吾秋他們磕頭,商吾秋並未製止他,但也不願再多看他一眼,他做這事隻求心安理得,至於對方感激他也好不理他也罷,都不是他所想的事情,所以他也不關心。


    黃洛洛點點頭,從脖子上解下一枚護身符,遠遠地扔給那人,說道:“這是我小時候師父從廟裏給我求來的,喇嘛們說靈的,送給你了。”


    那人撿起黃洛洛的護身符小心的揣進衣服裏,他對這護身符倒是比商吾秋給他的銀子更加珍貴,他心裏其實未必相信護身符有用,隻是這樣一份來自陌生人的純粹善意,讓他在病痛的折磨中感受到了一絲生命的溫暖,所以才覺得這一張小小的紙格外珍貴。


    “世上困苦者眾,又能救下幾人呢?”化骨芙蓉走在前麵,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江遷月他們聽。


    “我並不是想要當救苦救難的菩薩,但是看他們難受,我心中也不好受,能幫他一把,雖然未必救得了他的性命,但我心裏總不至於再那麽難受,這豈非不是好事嗎?”黃洛洛說道。


    化骨芙蓉枕著手,悠悠感慨道:“年輕真好啊,身上的光像太陽一樣……”


    “前麵就是沈家了,咱們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難事吧,不然以後就算想做善事也沒命做咯。”化骨芙蓉說道。


    沈家的宅邸不像是當地房屋盡是竹搭鋪草,反而是白牆朱柱,廊架飛簷,一派中原風格,這是因為他們家祖上在朝為官,所以頗受中原影響,四人到了之後自有下人通報,原來沈家家主正會見當地的土司呢,聽說江遷月來了,沈劍南便直接讓他們去了正廳,四人進門之後,繞過一麵影璧又穿過一個院子,便已到了沈家的正廳,他們家的廳堂也是中原風格,不過四角也以那些能驅蚊蟲的幹草裝飾,而且家具不像中原的大戶人家多用硬木,反而就地取材用的也都是竹製桌椅,因為用的年頭久遠,很多竹子都已被沁出朱紅色,看上去倒是比那些規整的黃花梨家具更為有趣。


    正位上此時坐著兩個人,左邊是一名白發老者,他看上去年過花甲,滿頭銀發梳的一絲不苟,五官生的周正,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不難看出年輕時候必定是個劍眉星目的俊俏小哥,隻是此人麵頰發紅,說明他脾氣恐怕不好,他穿了一身錦袍自有一番高位風度,坐在右邊的確實一個皮膚黝黑的胖子,他看上去有四十歲上下,上的寬鼻闊口, 身上穿著紋飾複雜的當地服裝,他的衣服固然與朝廷衣服迥異,但正中間同樣是一隻走獸,此人看上去不起眼,但江遷月卻看得出他也有功夫在身。


    “江家公子光臨寒舍,老夫有失遠迎。”那老人雖然口中這麽說,但卻沒有一點遠迎的意思。


    “小子叨擾前輩,哪敢讓沈老前輩相迎。”江遷月知道江湖人有些人自持輩分,喜歡拿捏架子,每次碰到這種人江遷月也就給他們幾分麵子,免得惹出是非,果然沈劍南見江遷月好說話,麵色也緩和了幾分。


    “這位是咱們這的土司。”沈劍南引薦道。


    江遷月不免又是一番客氣,接下來他又將商吾秋和黃洛洛像兩人引薦,江遷月雖然麵上不顯,但心中對這些麵子規矩已經煩透了,不過商吾秋便沒江遷月那麽好說話,畢竟沈家雖然在雲南算是有名的世家,但是沈劍南恐怕連見商淵的資格都沒有,商吾秋又怎麽會像個晚輩一樣跟他客氣,他隻是自顧自的找地方坐下,根本沒跟他見禮,黃洛洛有樣學樣也坐到商吾秋旁邊,他們當著外人這樣,沈劍南自然覺得麵子上有些掛不住,但他一來對江遷月有時相求,二來也知玄幽教的名聲太大,而且他摸不準黃洛洛跟商吾秋的關係,所以也隻不好發作,而那位土司坐在旁邊端著手中的茶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跟一尊佛像似的一句話也不說。


    他隻好轉移話題說道:“我府中的事想必你也聽他說了吧?”


    沈劍南口中的他自然是化骨芙蓉,不過後者也撿了個座位坐下,這時候正吹著茶杯中的茶葉呢。


    “恩,已經說過了,我也正是為此事而來。”江遷月說道。


    “依老夫看他不過是賊喊捉賊,查來查去左右是浪費時間,讓老夫一劍殺了他為我女兒報仇就得了。”沈劍南說道。


    “嘿,老家夥,沒完沒了了是吧?來,今天看看誰殺了誰?”


    化骨芙蓉之前不知多少次被沈劍南張嘴妖孽閉嘴真兇的叫著,他雖然性子懶散,但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氣,今日總算忍不了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雙手一番,八隻銀梭從袖子中掉了出來,正落入指縫當中,沈劍南見此也是拍案而起,厲聲說道:“好,今日老夫就要斬下你的頭顱告慰 我女兒的在天之靈,來人,取劍來!”


    “是。”沈家下人答應了一聲。


    土司這時卻站在兩人之間,和氣地說道:“此事真相尚未查明,二位何必大動肝火呢?等到案情水落石出,若真是赫丹紅做的,到那時再拚個你死我活不遲。”


    江遷月也說道:“若是要以武力分高下,那我來也就沒意義,如今兇手未有定論,今日二位若是執意一戰,無論誰生誰死,若最後查出兇手不是化骨芙蓉,恐怕都難告慰令千金的在天之靈吧?”


    他提起沈劍南的女兒,這老人脾氣才壓下去一些,土司趁機也勸慰著坐下,化骨芙蓉見此也收迴了自己的暗器,但是心中卻對沈劍南更加警惕了起來。


    “我們家做的事便是讓生者安心、罪者伏法、死者安息,前輩若是信不過我,我現在便可離開絕不叨擾,前輩若是信得過我,還請在真相未明之前不用再大動幹戈。”江遷月說道。


    “老夫便是信不過你,也信得過你爹,你要怎麽查,都依你就是了。”沈劍南雖然心中依舊有火,但也不至於對江遷月一個小輩發泄,隻是說話的聲音還有些發悶,倒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


    “老前輩快人快語,是個爽快人,那我也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江遷月不在意地說道:“我們江家乃是仵作,第一步自然是要驗屍,不知令千金的屍身現在何處?”


    “我女兒的屍體……”聽到江遷月問起屍體,沈劍南倒是猶豫了起來,他像是有什麽話羞於開口,吞吞吐吐半天才說道:


    “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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