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九五至尊還是販夫走卒,無論是一教之主還是平民百姓,世上的父親大多都是不善言談的,他們總是喜歡用沉默甚至是動手解決問題,而這其中晦澀的情感是兒女們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明白的,父愛往往深沉又隱晦,它還隱隱透著那麽一絲與父親形象不匹配的羞怯,似乎在父親看來,表達對兒女的情感永遠都是一件‘不該’的事,所以他們的手段往往曲折。


    商淵永遠都不會說他為了找商吾秋付出了什麽,但是他始終希望商吾秋可以懂這一巴掌裏的東西,不過,他現在還太年輕,體會不到這裏麵太多隱晦的情感,正如同他選擇離開玄幽教那天一樣。


    “跟我迴去,明早就走。” 商淵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不迴去。”商吾秋的迴答同樣倔強,不過他的聲音還是老人的嗓音。


    黃洛洛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疑惑地說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啊?”


    商淵聽到黃洛洛的話,目光也落向了江遷月,其中詢問的意味不言而喻,江遷月瞄了一眼玉王,他的表情依舊雲淡風輕就好像這一切都跟他沒關係似的,江遷月不由感歎到底是玉王的城府深。


    玉王暗中壓了壓手,說道:“如今正好商教主在,不如就賢侄把話說開尋個解決之道吧,你與商教主畢竟是親生父子,還有什麽事不能當麵解決的?男子漢大丈夫躲又能躲到什麽時候?”


    商吾秋聽到玉王這麽說,冷哼一聲,撐坐在欄杆之上,雙手環抱胸前,說道:“也罷。”


    他的容貌聲音都是老人的樣子,但是他此刻的行為卻像個不到二十歲的後生,這種違和感不僅江遷月看著別扭,在場除了商淵每個人都忍俊不禁。


    江遷月站在亭前,遠眺小泰山說道:“這一切其實都是王爺和商公子聯手做的一場戲,王爺派人去金陵請我,我以為是王爺不想惹上玄幽教的麻煩,可惜這一切從一開始我就想錯了。


    “王爺真正的目的隻是要引我江家入局,對吧?”


    麵對江遷月的話,玉王淡笑說道:“可惜我還是低估了賢侄的本事。”


    “誒?他為什麽要引你入局?”黃洛洛不解地問道。


    江遷月道:“我爹常說樹大招風,我以前不以為意如今才真正體會到了,王爺引江家入局,自然是因為我們江家在江湖上的名頭,所以,隻有我認定商吾秋死了他才是真正的死了,而這場兇殺案中並沒有真正的兇手,王爺和商公子有意將兇手引到玄幽教中的一名不存在的人,這樣商教主隻能在教中不斷排查這個神秘人,怎麽也不會怪罪到王爺身上。”


    “你說的我怎麽越來越糊塗了……” 黃洛洛說道。


    江遷月問道:“你怎麽還糊塗了?最關鍵的線索明明就是你告訴我的啊。”


    黃洛洛指著自己鼻子說道:“我?我什麽時候告訴你了?”


    “你曾說過‘奇門遁甲是將弱處隱藏在真實之下的術’對吧?”


    “是啊。”


    “我一開始以為商吾秋是被玄幽教中一位偷學過五方鬼帝訣的高手殺死,所以才與商教主定下抓內鬼的計劃,但這正是王爺布下的一層‘真實’,他故意將我們往這條思路上引導,所以才會做出商吾秋死於五方鬼帝訣的假像,因為江湖上見過五方鬼帝訣傷痕的人太少了,所以我很容易就想到出手的人是玄幽教之人,畢竟至少玄幽教中人接觸這門武功的機會比外人多得多,但是我忽略了兩個人,其一自然是商吾秋本人,另外一個就是王爺。”


    “哦——你跟我說過,玉王曾經也中過五方鬼帝訣但是恰逢神醫出手,將他的性命救了下來,這麽說來,商吾秋身上的傷就是玉王他們做出來的咯?”


    “沒錯,王爺二人做假的功夫雖然算不上登峰造極,但是那一掌應該是商吾秋自己模仿鬼帝訣打出來的吧?”江遷月問道。


    商吾秋冷聲道:“是又如何。”


    “自然是說少主手段高超,王爺的密室本就燈光昏暗,我當時又怎麽也沒想到這一掌會是商少主自己打出來的,所以就出現了誤判,但是當我從綺玉樓迴來想要二次驗屍的時候,偏偏就碰上商吾秋死而複生,當時我確實沒能想明白這事,而且說實話我也確實被這一手嚇得不輕。”


    江遷月說道此處也覺得不太好意思,他搔了搔頭發幹笑道:“嘿嘿。”


    “我到底還是低估了你的本事,我看過你第一次驗屍的屍格之後,便知你若讓你第二次驗屍,恐怕就要露出馬腳,那天聽九迴腸說你去綺玉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為尋花問柳而去,迴來之後必會再次開棺驗屍,所以才跟商少主安排了那一出戲,無論能不能嚇到你,從那天之後商吾秋都會不翼而飛,你也就沒法再次驗屍了” 玉王笑笑說道:“不過,我本來是想借你之名將商吾秋已死之事坐實,沒想到還是弄巧成拙,真實失策了。”


    他雖然說是失策,但卻並沒有露出失望的神情。


    商吾秋說道:“那天晚上我本來就在那等你,但是你的輕功確實出乎我的意料。”他頓了一頓,轉過頭似乎在審視江遷月,沉默半響說道:“你,不錯。”


    江遷月看得出商吾秋是個不經常誇人的人,他對他的稱讚心中也頗為受用,但嘴上隻是淡淡迴道:“謝謝。”


    這倒不是他強撐著架子,實在是因為他不知如何迴應他的稱讚。


    “我也是在後來才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蹊蹺,而且綺玉樓雖然在清平鎮卻不歸王爺所管,他背後的勢力隱藏的極深,不過如果王爺的人都無法在綺玉樓中給商吾秋下毒,那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我想到那天的毒隻可能是商吾秋自己帶進綺玉樓的。”


    “沒錯,正是我將毒下到酒中的。”商吾秋坦然說道。


    “我在那毒中多加了一位藥,所以他剛醒來的時候會不記得之前發生的事,他暈倒之後我命人混入綺玉樓將他帶出了,然後又送到了那間民宅之中,之後又放出消息將那些與他有仇之人引至,這樣他醒來之後自然會有一翻大戰,隻有這種真正的生死交手,才有可能瞞過你們江家的手法。” 玉王說道。


    “沒錯,我三番五次搜索那處民宅都沒能找到線索,原來那一切都是真的,不過我還是有一個疑點。” 江遷月說道。


    “什麽?” 玉王問道。


    “民宅牆上那個洞和那致命的一掌又是誰打出的呢?”


    “牆上那個洞是我自己打出來的,至於我身上那一掌——”


    “是我。” 玉王說道 :“我當時易容成另一位商吾秋假死在商吾秋身邊,他看到我之後自然大為驚訝,我趁機出手,他武功本就不如我,驚慌之下功夫更加發揮不出,便被我幾招之內打中肋側,他慌亂之下便破牆而逃了。”


    “誒?難道玉王也會五方鬼帝訣?” 黃洛洛不解道,此語一出,就連商淵看玉王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警惕,他怕的是商吾秋將自家秘籍泄露給玉王,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跟玉王才是不死不休。


    江遷月淡笑道:“玉王當然不會五方鬼帝訣,但他跟商吾秋交手隻是為了在那裏留下痕跡,他隻用模仿出一種內力雄渾的掌法即可,這種事我又沒在旁邊親眼得見,很大程度能蒙混過去,事實上他們也確實蒙過我了。”


    玉王笑笑道:“這倒是我真正值得驕傲之事。”


    “不過,王爺還是算漏了一件事。” 江遷月說道。


    “是,那種事就連商少主都不知道,我又如何能算計得到?” 玉王無奈道。


    黃洛洛跳到兩人中間說道:“你們倆打什麽啞謎呢?有話快說。”


    “王爺沒猜到玄幽教內真的有內鬼,而且還釣出酆都鬼帝這樣一條大魚,教主抓到了酆都鬼帝隻需一拷問便知他殺商吾秋之事乃是子虛烏有,王爺布局的破綻也就顯露出來了,不過話又說迴來,如果不是王爺將我們引到這條思路上,恐怕商教主就有麻煩了。”


    “這麽說,老夫還得謝謝玉王了。” 商淵不鹹不淡的說道。


    玉王自知此事尷尬,便訕笑著說道:“不敢,不敢。”


    商淵輕哼一聲便也沒再說什麽,畢竟酆都鬼帝的事屬於家醜,因為這事跟外人起爭執實在有失顏麵,何況今日他不僅知道商吾秋還活著而且剛剛還經曆了一次父子重逢,此時心情正好也不願意與玉王再多計較。


    “王叔真的叛教了?” 商吾秋也問道。


    “此事迴去再說。” 商淵顯然不想在外麵多談此事。


    商吾秋皺了皺眉頭沒再說話,但也看得出他從心裏不想迴玄幽教。


    “經你們這麽一說我大致明白此事始末了,王爺從始至終為了幫商吾秋製作假死之相可謂煞費苦心,可是,王爺所做這事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黃洛洛不解地問道。


    “王爺說到底還是個生意人。”


    “誒,這話怎麽說?” 黃洛洛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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