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會仙樓,你要見商淵?” 黃洛洛問道。


    江遷月說:“對。”


    “為什麽?”


    “因為我好像錯了。” 江遷月說著腳下不停。


    “也是,每個人都會犯錯嘛。”


    人南渡道:“難道像你這樣鬼靈精怪的姑娘也會犯錯嗎?”


    “會啊。”黃洛洛說道: “剛學奇門遁甲的人,大多數都會犯一種錯。”


    “什麽錯?”


    黃洛洛道:“他們會把奇門遁甲當成一種玄妙的法術,認為是傳說中神仙才會用的東西,這樣就會對它保持一種神秘感,而學奇門遁甲呢,第一步就是要撕掉這層神秘感,我當初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在奇門遁甲的練習上很久都沒有突破。”


    “誒?難道他不是法術?我以前聽王爺說過,奇門遁甲乃是三奇之首,後來又看你弄那些玄妙的陣法,還以為他就是妖……呃,法術呢。”


    江湖中確實有人將這些擺弄數術的方士稱為妖人,他們畢竟不同於道士需要修持自己的內心,而隻是專修某種數術,例如奇門遁甲或者算命之術,因此他們中很多人亦正亦邪,所用的手段又不是尋常武功能理解的,故而有的人便對他們以妖人相稱,據江遷月所知,當年江湖中最大的“妖人”就是黃洛洛的師父坎離生了,不過,江平曾經跟他說過,他們並非妖人,而隻是一群掌握了人心弱點之人。


    黃洛洛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說道:“你若是敢把那兩個字說出來,我就把你困在陣李三天三夜。”


    人南渡自知理虧,連道:“不敢,不敢。”


    黃洛洛清了清嗓子說道:“奇門遁甲看似玄妙,說來也簡單,他並非是虛空法術,反而是世上最講理的一門學說。”


    “哦?這說法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難道比那些格物致知的老學究還講理?” 人南渡好奇地說道。


    “那些老家夥懂什麽道法自然?一身酸腐的臭墨水味,聖賢之言都讀成條條框框了,他們又能從自然萬物之中知道什麽?”黃洛洛不屑地說道:“其實世上很多玄妙之事就在身邊,不過大多數人視而不見而已,比如說你可知人的兩條腿不一樣長麽?”


    “啊?洛洛姑娘你可不要唬我,我這兩條腿怎麽不一樣長了?” 人南渡站在原地將雙腿繃直給黃洛洛看,江遷月和九迴腸也一起停了下來。


    黃洛洛卻沒有停,走在前頭連頭都沒迴,說道:“兩腿的差別太小,這是眼睛瞧不出來的。”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人腿的長度不一樣,難道用尺子量?” 人南渡道。


    黃洛洛搖搖頭,學著一副老成的嗓子說道:“差之毫厘,尺牘無用。” .


    她不等人南渡繼續問,便繼續說道:“若是將人置於大漠戈壁之中,以黑布蒙其雙眼,讓他一直向前走,若去七八裏處,便知他走的其實是一個圓,最終會迴到最開始的地方,這就是人的兩腿不齊長的緣故。”


    “胡說,我有時接王爺的命令,一日之內便要跋涉數百裏,也沒在原地兜圈子啊。”人南渡說道。


    “那是因為你有眼睛和耳朵啊,視聽不斷幫你矯正著方向,所以你不會再原地兜圈子。”


    “我還是不相信你說的,你是在騙人呢吧?” 人南渡雖然這麽說但他的語氣已經有些猶豫了。


    “人生來就有順手,大多數人都是右手順手也有一些人的順手是左手,而順手與另一隻手比或多或少都會有區別,對吧?”黃洛洛問江遷月。


    “嗯,沒錯。” 這事涉及到仵作的工作,江遷月自然熟悉,他說道:“順手因為經常使用,所以繭子一般比較多,而骨節也較為粗大,甚至有的人因做活的關係,兩隻手的顏色也都有明顯區別,這些都是我們推斷死者身份和生前經曆的重要信息。”


    “對呀,人既然有順手那就有順腳,跟手一樣一般人的順腳也是右腳,隻是腳不像手那樣有明確的分工,所以兩條腿的區別也不如手那麽大,不過通常來說,順腳每次落步的力量、角度都區別於另一隻腳,雖然這種區別微乎其微,但是每個人天天都要走路,年深日久兩腳自然有些區別。” 黃洛洛道。


    “哦……” 人南渡猶豫地說道。


    “你不信就算了。” 黃洛洛見他依舊一副不相信的樣子也不願意跟他多解釋。


    “原來如此。” 江遷月整天與屍體打交道對人身上各處細微差別和傷口自然有所關注,黃洛洛說的話雖然在常人耳朵匪夷所思,但是江遷月聽來卻有道理,人本來就會因為生活習慣不同對不同的地方造成磨損,若是順腳之說可以成立那兩條腿不一樣長倒也可以解釋的通,更何況黃洛洛的奇門遁甲之術他可是領教過的,那總不是假的。


    “是啊,奇門遁甲本來將萬物的弱處隱藏在真實之下的數術。” 黃洛洛說道。


    “將弱處隱藏在真實之下麽?”


    “嗯,就好像那天我困你的那個局,將真正的通道隱藏在影子當中,陰影和小巷在人眼中都是“暗處”難以分辨,所以以此迷惑,你自然就喪失正確的判斷在局中繞圈子咯。”黃洛洛道。


    “奇門遁甲之術果然不可小覷。” 江遷月說道:“我們還是快點走吧,商老前輩那或許也有一份意料之外的真實呢。”


    “誒?什麽意思?” 黃洛洛問道。


    “快走吧。” 江遷月卻賣了個關子不願多說。


    這是江遷月第二次來到會仙樓,如今整座會仙樓已經沒有別人,十殿閻王中的四個坐圍在一張桌子旁閑談,他們看到江遷月進來的時候齊刷刷地站了起來,雖然他們沒有進一步動作,但是江遷月卻能輕易感受到他們身上的殺氣,酆都鬼帝在玄幽教中積威已久,這些人中不少跟他都有很深地交情,雖然他們也知道鬼帝叛教跟江遷月關係不大,但他們心中有火,而這股火既不能發在酆都鬼帝身上更不能向商淵撒,所以他們自然會遷怒於江遷月。


    這樣明顯的殺氣九迴腸兩兄弟自然也能感受到,他們的手卻已按在了腰間的兵刃上,兩人一錯步就將江遷月和黃洛洛護在了身後。他們接連讓江遷月處於危險之中,如今兩人心中的弦已經十分脆弱再也受不了一點刺激,他們知道以他們的武功肯定比不過五殿閻王,更不用提這上麵還有另外五殿閻王和兩位鬼帝,而那最可怕的玄幽教主如果出手他們自認不是一合之將,隻是他們如今已知道江遷月的輕功,他們隻需要搏命為江遷月爭取到一點時間江遷月和黃洛洛一定可以逃出生天,那時他們便是死也無憾了。


    五位閻王見到九迴腸二人將手按在武器上,也都紛紛緊張起來,輪轉王說道:“你們難道想在玄幽教的地盤上撒野?”


    人南渡說道:“笑話!清平鎮什麽時候成玄幽教的地盤了?你也不怕說大話閃了舌頭!”


    宋城王是位白麵無須的人,他雖然總是在笑著,但他的笑隻會讓人覺得從骨頭縫裏冒寒氣:“桀桀,牙尖嘴利的小子,踏進了閻王的樓還想活著迴去麽?”


    “你們既然那麽喜歡做鬼,小爺我今天就送你們去做鬼!”人南渡向前一步,將劍拔出八尺,赫赫寒光映襯著屋中每個人的麵目都猙獰又扭曲,氣氛已經緊張到了極點,他們的話也到了最沒有意義的互相恐嚇的地步,江遷月心中想著自己也該說幾句話了,但是有人比他先開了口。


    “教主有令,若是江公子來了任何人不許阻攔,你們莫非是酆都的同黨,也想要陪他背上判教的罪名嗎?”舞樂天從二樓的樓梯走下,她的模樣依舊那麽風姿綽約,她的目光從五位鬼帝身上掃過,如果大漠的寒霜一般冷漠,隻有最後停留在江遷月身上的時候才多了幾分溫度。


    黃洛洛不知為何就是不喜歡這個女人,尤其不喜歡她看江遷月的眼神。


    “屬下不敢。” 宋城王沒有方才那副陰仄逼人的氣勢,反而畏縮的像隻兔子。


    “他們帶武器來咱們這,這不是拿咱們教主不當迴事嗎?難道我這也有錯?” 輪轉王平日與酆都鬼帝關係最好,酆都鬼帝這次叛亂他也在暗中支持,如今酆都鬼帝在江遷月算計之下被抓,對他來說卻是一場黃粱美夢瞬間醒來卻發現自己身處物件地獄,所以他對江遷月恨之入骨,今日雖然他也知道不能拿江遷月如何,但心中有氣總想為難於他。


    “嗯?” 舞樂天杏目圓睜瞪了他一眼,他卻自持拿出教主的名號心中渾然不怕,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與西方鬼帝對視。


    “老夫還沒死呢你們就敢拿老夫的名號搬弄是非,若是老夫死了,你們豈不是要挖出老夫的屍體挫骨揚灰?” 商淵身處二樓的房間之中,他的聲音卻清晰的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邊,他聲音中的怒氣誰都可以感受得到,但他的聲音卻如尋常人說話大小一般,無論是站在門口的江遷月還是站在一樓樓梯上的西方鬼帝,他們聽到的聲音大小並無區別,商淵的這份傳聲入密的功夫可謂是爐火純青。


    “屬下不敢。” 不過同樣的話傳到輪轉王耳中就如同驚天霹靂一般,他一下子跪了下來,口中說道:“屬下隻是,隻是……”


    “隻是想等酆都在迴去的路上殺了老夫,然後他當玄幽教主你做中央鬼帝,是不是?”


    “不,不!屬下不敢,屬下不敢!” 中央鬼帝的地位正是酆都鬼帝給他的承諾,此時從商淵口中說出,證明他們的事情不但敗露,而且酆都鬼帝已經將他招了出來,輪轉王心中大失方寸,隻知衝著商淵的房間不斷磕頭,地板磕的如同打鼓一般咚咚作響,幾下就將地板撞破,碎木頭紮進頭裏,他不敢用內力護身,故而鮮血從額頭滴落,順著木頭紋理滲入地板之中。


    “你以為你的好兄弟會將罪都攬下來嗎?等這裏的事了結了,你們這些人老夫自然會一個一個慢慢地處理,如果你們現在想跑也大可試試,或許可以逃出生天呢?”


    商淵雖然這麽說但卻沒人敢跑,現在跑就是坐實了叛教的罪名,如果不跑還有一線生機,更何況商淵就住在樓上,又有誰能從這頭獅王手中逃脫呢?如果逃跑被商淵抓迴來的話,那隻會麵臨更殘酷的折磨。


    輪轉王口中依舊喊著“屬下不敢!” ,剛才他的聲音雖然恐懼但還像個活人,而此刻他雖然還在說話但心已經死了,他的眼睛中也不再有屬於活人的光,他現在所說的“不敢” 隻是不敢逃跑而已,他已經接受了自己黑暗的命運,而宋城王慘白的臉上也布滿了冷汗,他再也笑不出來,隻是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仿佛吃下了什麽格外苦澀的果子。


    “舞樂天,你帶江少俠他們一起上來吧。” 商淵沒再對輪轉王他們說一句話,或者在他心裏有的人早已經死了。


    “是。” 舞樂天應了一聲,商淵卻沒迴應,她引著江遷月等人道:“諸位,請。”


    人南渡和九迴腸兩人收迴了腰間的劍又重新推到江遷月和黃洛洛的身後,一行人隨著舞樂天的引導上樓,江遷月經過輪轉王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他已經全然沒有了剛進屋時候的神奇,仿佛隻是一具磕頭的傀儡。


    武林是一場巨大的賭局,很多人都期望在這裏賺個盆滿缽滿,可是一旦賭輸,很多時候代價都不是他們能承受得了的。江遷月認識到自己也早已加入了這場賭局,而且從很早時候就已經沒有下桌的可能,那他就隻有小心再小心,他不想做個贏家卻也不想像輪轉王一樣付出自己承擔不起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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