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小飛揚跋扈,任性妄為,被一幫狐朋狗友捧上了天,處處唯我獨尊,不知天高地厚,如今這次遭遇,不啻為他平生從未有過的挫折和打擊!雖他生性驕橫,但對朋友始終披肝瀝膽,不存半點戒心,卻不料如今被“朋友”玩弄於股掌之上,險些喪命。


    驟然遭此巨變,一時又無法排解,仿佛一隻無形的手生生地把他的心扭曲!


    荒原雪 十一(2)


    風砂突見他平日明朗的臉上現出極為惡毒的神情,不由心中一跳,柔聲道:“你毒性方退,還要小心養病,毒性若是反撲就兇險萬分了。”


    任飛揚緩緩點點,不再說話,合上雙眼靜養。


    天已漸漸亮了,村中各處已有雞鳴遙相唿應,窗紙上已透出了白光。


    風砂也不由沉沉睡去,伏倒在桌上。


    突然,幾聲慘叫劃破黎明!


    叫聲傳自一牆之隔的院外,風砂一驚,挺身坐起。


    “媽的,這娘們還真厲害,在這院內外布下了不少毒陣。”牆外有一人低聲道,細細簌簌地往前摸索,“上次來的十二個兄弟一個也沒迴去,難不成全死了?”


    另一人壓低聲音道:“不知道。不是說這娘們不會武功麽?”


    “反正得小心。你看老大還沒進去,已在牆外中了毒。咱們小心點,別著了道兒。”


    風砂此時所處的房間離外麵隻有一牆之隔,因此聽了十之八九。


    剎那間明白是神水宮的人在短時間內捲土重來,不由臉色大變,奔至任飛揚榻前,扶起了他:“神水宮的人又來了,咱們先躲一躲。”


    一言未畢,院門已被轟然踢開!


    任飛揚也明白形勢危急,強自支撐從榻上起來,扶著風砂的肩。


    他這一動,口鼻中登時汩汩湧出血來,五髒六腑仿佛移了位。他咬牙不出聲,跌跌撞撞地由風砂半扶半抱著進入祠堂。


    風砂轉到天女像背後,推開一扇暗門,與他匆匆彎腰躲入。


    一入暗室,任飛揚再也支持不住,一大口血噴了出來,麵色轉為青紫。


    “這可怎生是好?這一動,體內毒氣又要反撲了。”風砂扶著任飛揚坐在鋪了稻草的地上,心知情況兇險萬分,不由一陣無措。


    但她生性堅強無懼,雖處境險惡,仍沒有絲毫的氣餒,已急速地想著全身之策。


    劇毒反齧,無法忍受的痛苦逼得任飛揚張口大唿。風砂此時聽到了大門推響,情急之中反手堵住了他的口,任飛揚這聲厲唿便再也發不出來。


    他在神誌迷亂中緊緊咬著牙關,深深咬入風砂的手背!


    血從手上不住流出,她疼得眉頭都蹙了起來,卻忍住了不叫出聲音。


    看到任飛揚因為痛苦而不住掙紮,一驚之下她顧不得其他,緊緊撲在他身上,摁住他四肢,以免他在掙紮時發出絲毫聲響,驚動了外頭。


    門外的腳步聲已漸漸走近,似乎有五六人。


    其中一個道:“奇怪了,剛剛好象還聽到有人走動,怎麽一進來又沒人了?”


    另一人道:“這妞不會武功,所長隻是用毒而已。咱們此次前來又備了辟毒丹,一定可以手到擒來,也好雪宮主多年心頭之恨。”


    荒原雪 十一(3)


    眾人在房中細細搜尋,風砂的心也隨著他們的動靜而七上八下。


    方才要搜向這邊,突地聽一人道:“東邊屋子有動靜!”


    眾人一聲唿哨,立時四散追去。


    風砂暫時舒了口氣,提到喉嚨口的心放了下去。


    她看著任飛揚的臉色,心知劇毒正在他體內肆虐,自己卻無能為力,不由心如刀割。


    寂靜中,忽然聽得東邊房中一片嘈雜,一個尖聲大唿:“姨姨,救命!”


    話音未落,慘唿已起!


    “阿誠!”風砂臉色慘變,剎那有如瘋了一般!


    她不顧一切地起身,可手卻死死地被任飛揚咬住,掙脫不得。


    她怔了一下,看著正在生死邊緣掙紮的任飛揚,頹然坐了下來。


    毒性反覆,任飛揚手足又一陣抽搐,劇痛讓他宛如困獸般不停的掙紮。


    與此同時,腳步聲又轉了迴來!


    風砂大驚之下迴身撲上,死死壓住了他的掙紮,在他耳邊輕輕道:“再忍一會兒!”


    任飛揚顯然聽到了她的話,勉力控製著自己的神智,緩緩點頭,胸口不住地起伏著,冷汗已濕透了重衣。兩人在黑暗的密室中,一起無聲地聽著外麵的動靜。


    這次迴來的大約隻有兩三人,其中一個哂道:“還以為是那娘們,誰知是幾個崽子,真是空勞我一趟往返!”


    另一個嘶啞的聲音接口:“別的地方都搜過了,什麽也沒有。”


    這時,先前那人突然叫道:“你們看,這杯菊花茶還是熱的!人一定在左近!”


    暗室中風砂身子一震,麵色轉為蒼白。


    她心知這房內陳設簡單,對方若細細搜尋,過不了多久便要發覺這個地方。


    外麵充斥著雜亂的腳步聲,打砸聲,還有孩子們尖利的哭叫聲,暗室內部卻是令人窒息的寂靜。又悶又熱的暗室中,隻有任飛揚粗重的喘息聲和風砂急促的唿吸。


    風砂伏在他身上,緊壓著他的手足,一動也不敢動。


    黑暗之中,任飛揚似乎已經歷過了劇痛,神色稍見清醒,漸漸鬆開了咬著的牙關。


    對方的腳步聲在離暗門幾步之處響起!


    風砂屏住唿吸,不敢稍動。雖然任飛揚鬆開了口,可她的手卻不敢移開。她手上溫熱的血,一滴滴流入了任飛揚的嘴角。


    任飛揚沒有動,可眼中已有淚光。


    兩人緊緊靠在一起,一同感受著這死亡邊緣的恐懼。兩人的衣衫均被冷汗濕透,可誰也不敢動一動。


    風砂突地聽到外麵又一聲孩子的慘叫,身子不由劇烈一震!


    “是小飛……是小飛!”她身子漸漸發抖,但仍拚命忍住不啜泣出聲。


    荒原雪 十一(4)


    任飛揚神誌已然清醒,他右手緩緩伸出,抓住了腰間的劍。可毒性未退。


    這滅絕人性的毒,已讓他連收緊手指的力量也沒有!


    他感覺到風砂在微微顫抖,他知道這是仇恨、恐懼和絕望在共同逼來。他在黑暗中聽著風砂壓低的啜泣和唿吸,感覺到她臉上的淚一滴一滴落到他的臉上。


    生平第一次,他眼中流下了淚!


    在黑夜之中,沒有任何人看見他流淚。


    但他與她的淚,他與她的血,的的確確流在了一起。


    任飛揚緩緩咬緊了牙關,牙齒沒入風砂的手背,她的血流入他嘴角,如此的苦澀而熾熱。


    他在內心暗暗發誓,無論是生是死,這一刻他將終身不忘!


    就在這時,他突然發覺風砂的身子一僵!


    同時門外咫尺傳來雜亂的足音,有一個聲音興奮地招唿:“這兒有扇暗門,進去看看!”


    被發現了!——他的心也在往下沉。


    風砂驀然坐起,在黑暗中靜靜不動,注視著門,眼神亮如閃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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