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府西北方向的元靈河裏,樓爾頓拓寬了河道,這才將卡耶塔諾淡紅色的靈魂放了進去。


    這條龍一泡進去,水位頓時都抬高了不少。


    “這樣就好了嗎?‘喂’要泡多久才能醒來?”


    停在海涅肩上的小鳥桑吉問。


    海涅摸了摸桑吉的腦袋:“不知道呢,我們這裏有一個來自讚羅的靈魂祭司,泡了半年都沒恢複,但也有來自北邊的巫妖,隻泡了兩個月就正常了。”


    “您還忘了格雷。”樓爾頓提醒道:“那位亡靈法師已經徹底迷失在麥卡拉,成為實驗數據的一部分了。”


    “所以你們得出結論了嗎?”海涅問。


    “米爾頓說暫時可以得出結論——這個治療過程與個體的實力無關,隻取決於‘執念’的強弱。”


    “執念?”


    樓爾頓:“是的,頑強的憎恨、信念、狂熱等等,凡是與‘想活下去’有關的,都是執念。在這方麵格雷顯然不足,從我們了解到的生平來看,他成為亡靈法師的契機就是尋死時偶然得到了薩貝利亞的法術筆記,之後更是被命運推搡著向前。


    “他隻是一個五級的亡靈法師,來到這裏後靈魂上的汙染很快就被清除了,但在這之後他的意誌出現了被元靈同化的跡象,本人更是對清洗過程出現了依賴,有主動自我瓦解的傾向。


    “現在已經基本可以確認,他在這個過程中放棄了抵抗,放棄了繼續活下去的想法,意誌被分解為了最基礎的元靈。”


    聽他這麽描述,海涅不禁想起了讚羅人聖域裏的那些砂子。


    那些砂礫也等於是被瓦解的先祖之靈。


    與格雷唯一的不同在於,格雷選擇了死亡後真的如願以償,擁抱了平靜。


    而那些先祖之靈即使被瓦解,也會被共同的“戰鬥意誌”束縛,繼續綁上戰車。


    它們就連靈魂的最後一點殘骸也要成為好戰者的助燃劑,讓更多的先祖之靈和自己一樣下場淒慘。


    這更像是一種詛咒了。


    墜入無盡地獄之靈彼此拉扯拖拽,自己不得好死的同時也要讓同類嚐嚐無法安眠的滋味。


    何其不幸……


    樓爾頓忽然問:“您不覺得這個結論很可怕麽?”


    海涅一愣:“可怕?為什麽?”


    “因為它違背了生與死的法則,作為一個消亡的意識,他沒有離開這個世界前往暗影界或是冥界。”


    略微思索後,海涅卻搖了搖頭。


    “他的意識的確被瓦解了,但那是發生在裏世界,所以從現實位麵進入這裏算不算一種‘離開’?”


    樓爾頓沉默了幾秒,才迴答道:“算。”


    海涅不禁納悶:“你這就被我說服了?”


    樓爾頓:“我剛才問了米爾頓,他說‘算’。”


    “……你就沒有自己的主見嗎?”


    “我的知識都來自於他,所以他的結論就是我的結論。”


    “好好好。”


    海涅懶得再辯,繼續看向泡在池子裏的卡耶塔諾。


    “等他醒來,就不能叫‘喂’了,他有自己的名字。”他對桑吉說。


    “那他會忘記我嗎?”桑吉問。


    “不知道呢,這取決於你是否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桑吉的腦袋抖了幾下,忽然拍動翅膀飛到卡耶塔諾上方,不停地喊道:


    “‘喂’!你要記住我啊!‘喂喂喂’!”


    正當海涅準備捂臉歎息這孩子真傻的時候,卡耶塔諾忽然動了!


    它直接拍打著翅膀從水裏飛了起來,然後瞪著一雙迷瞪的龍眼看向桑吉:


    “有事嗎?”


    “太好了,你還記得我!”


    桑吉高興地繞著它的腦袋飛舞。


    “你看你看,‘喂’還記得我!還記得我!”


    海涅驚了!


    樓爾頓也驚了!


    它醒了,這意味著清洗結束了——這多半得益於索林巨樹本身就已經洗過它。


    可問題是……


    怎麽沒洗出成果來啊?


    它還是這副隻記得自己叫“喂”的樣子。


    忽然,樓爾頓扭頭看向領主府的方向:“羅伊德的記憶恢複了,他說他叫卡耶塔諾。”


    海涅:“什麽!?”


    ……


    海涅騎著龍、帶著桑吉和樓爾頓返迴領主府時,羅伊德正在書房裏和米爾頓麵對麵坐著。


    後者替他做完了檢查,祖傳的撲克臉上露出一絲好奇。


    “伱的靈魂裏的確多了不少東西,可你是怎麽把記憶藏起來不被元靈河發現的?”


    在來的路上,海涅已經得知了羅伊德的情況。


    這個自當初從裂趾氏族來到這裏就被麥卡拉的元靈直接淨化至死的“巴裏好大兒”已經徹底恢複了記憶。


    海涅還記得當初把他從一具屍體上剝出來後隻剩一個腦袋,就像凱蒂、泰格他們這些器靈一樣。


    但隨著時間推移,他逐漸被修複,擁有了健全的身體,海涅還從他這裏學到了靈魂偽裝。


    可眼下這個吉蒂勒,他很確信不是自己認識的羅伊德。


    盡管還是那個靈魂體,但給人的感覺天差地別。


    他自稱為卡耶塔諾,即那頭叫“喂”的巨龍。


    這讓米爾頓十分好奇——竟然有人將靈魂分離成兩部分,騙過了奎爾庫斯,騙過了樓爾頓,還騙過了他。


    見海涅到來,卡耶塔諾微微頷首,然後迴答了米爾頓的問題:


    “因為我把全部記憶都儲存在擁有絕大多數魂質的那個靈魂中,想必你們已經見過了,就是那頭龍。我的記憶沒有被聖域的戰意汙染,因此即使被淨化也不會損毀,而羅伊德身上的隻是一把鑰匙。”


    “所以……你既是羅伊德,又是卡耶塔諾?”海涅問。


    巨龍點了點頭,眼神微微飄忽。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


    雖然他聲稱自己也是羅伊德,但從他的說話習慣,以及張嘴就是“按照龍島的規則”來看,卡耶塔諾的靈魂應該占據主導。


    故事分為兩個視角。


    首先是羅伊德的視角。


    他當年在巴裏失蹤後的確消沉了一段時間,隨後前往暗影聖殿討要說法無果,便隻身前往了讚羅高原。


    按照他的說法,當時的亡靈法師還沒這麽過街老鼠,並且“通靈師”還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


    最關鍵的是,諸族之間往來密切,還有獸人、精靈和維利塔斯人學者去暗影聖殿辦講座。


    所以羅伊德打算去找獸人祭司學習尋覓先祖之靈的方法,由此來定位巴裏,找到父親的下落。


    可他到了桑古伊高原——彼時的讚羅高原後,就發現了這裏的異常。


    所謂聖域是一個扣在讚羅高原的靈魂護罩,阻止一切亡魂的離開。


    獸人也好,讚羅人也罷,死後也不能停止戰鬥。


    哪怕自己變成了砂礫,也要用殘軀去鼓勵別人,讓他們也戰意高昂。


    在這個過程中,羅伊德發現聖域的狂熱情緒正在汙染自己被麥卡拉淨化過的靈魂。


    為了活命,他和海涅一樣喚醒了聖域的砂子,由此偽裝成了靈魂祭司,一邊輾轉於各個獸人部族,一邊行走在遍地砂子的聖域裏,尋找自己所需的線索和知識。


    羅伊德在這裏待了十年,找到了追蹤靈魂的方法,便立即重返麥卡拉。


    可到了邊境時,他才發現麥卡拉的元靈會無端攻擊自己。


    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待了太久,已經被汙染了。


    這令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要麽使出吉蒂勒祖傳的靈魂解析法術,將與讚羅高原有關的記憶切除,完成自我淨化。


    要麽轉身離去。


    可他當初離家的目的就是將技術帶迴麥卡拉,然後尋找父親,如果忘記了在高原學到的法術,那迴家還有什麽用?


    不得已,羅伊德隻好迴到讚羅高原,一邊思考對策一邊繼續潛伏。


    很快他便深深地意識到,這是一條無法迴頭的路。


    他在這裏學到的東西越多,靈魂被汙染的程度就越深,二者的綁定關係就越強,他就越不可能迴到麥卡拉。


    或者說,想要迴家的“成本”就越高。


    他被徹底套住了。


    他就這麽一直待在讚羅高原,直到兩百多年後,讚羅人與獸人的積怨徹底爆發。


    “我正是在這個時候前往了讚羅高原。”


    卡耶塔諾說道,將視角切迴了自己這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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