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後,一支斥候小隊乘坐麥旋風迴到了麥卡拉,也帶迴了灰月的戰報。


    那邊的情況和海涅想的大差不差。


    自他放出戰神意誌後,外麵就亂了套。


    即使這條貪吃的大狼狗不吃髒東西——不會對亡靈這類被汙染的靈魂下手——也不影響它對塔洛茲這樣體內有著獸人根源的亡靈非常有想法。


    即便那是亡靈。


    這不禁讓海涅想到了自己小時候在農村裏拿野菜去喂狗,結果狗壓根不吃,他一怒之下去雞窩裏摸了個蛋出來,打碎混在野菜裏,狗直接把食盆都舔得幹幹淨淨。


    為了吃口好的,果然什麽都得忍。


    但在塔洛茲被吞噬後,戰神意誌就恢複了原本懶散的狀態,對玩家的指揮愛答不理,隻是被動反擊所有靠近它的亡靈,被逼急了甚至會對玩家齜牙。


    這tm能忍?


    衛殿鳶當即看準時機把它收到了石哨裏跟阿爾法的分身作伴。


    石哨和海涅的瓶子一樣,材質都是木淚珠,可以容納這種生物。


    在這之後,來自冥界的瘋狂亡靈潮便湧了出來。


    大黃一眼便看出這些亡靈狀態不對勁,立即帶著眾人離開傳送門附近,迴到了防線,並用妮刻絲之前給他們的烙印通知各個戰線收縮迴德爾米因斯的入口。


    尼斯人一口氣後撤了幾千米,幾乎將過去數百年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把整個千魂之窟都讓了出去。


    剛剛還士氣大漲,眼看著要把對方一波推平了,結果轉眼的功夫就要大撤退,還把以前好不容易清出來的地方讓出去,聖殿術士們對此十分不滿。


    但當他們親眼目睹了前所未見的瘋狂亡靈一路追在他們屁股後麵,一直追到洞口時,才深刻地意識到這戰略決策是多麽正確。


    那些瘋狂的亡靈被噬魂之壁擋了起來,這是最早一批先驅者當年被靈魂風暴卷過之後做的預案——萬一哪天裏麵的千萬幽魂想出來,那便升起這樣一道屏障。


    它最大的意義不在於防護,而是明牌告訴其中的惡靈——你們隻需要付出一些代價,先派一部分人來送,填滿了這道結界的胃口,就能輕而易舉地解除它。


    但亡靈生物不懂“犧牲與付出”,不懂“必須的代價”。


    它們隻會瞬間龜縮起來,警惕地望著同類,然後等待“傻子”主動挺身而出。


    因為都怕變成這個傻子,所以都在等待,所以永遠邁不出第一步,就永遠止步不前。


    哪怕奴役了某個靈魂,後者也會在真正赴死之前不堪折磨地自爆。


    這其中的邏輯也非常簡單——雙輸好過單贏,我就是自爆也不會讓你們如願。


    同理,眼前這些瘋狂的亡靈生物也敗給了這種卑劣的天性。


    它們瘋狂,但是不傻。


    冥界的汙染隻會放大這種卑劣。


    更何況它們此時也沒有了必須要往外擠的理由。


    這裏已經是生者的世界,德爾米因斯也足夠寬敞,容納的下這麽多亡靈。


    與其拚了命地往外擠,不如先把眼前的弱者處理掉。


    於是,逃出生天的尼斯人們親眼見證了噬魂之壁後亡靈生物的自相殘殺。


    其手段之殘忍,戰況之慘烈,讓他們毫不懷疑自己當初哪怕多猶豫一秒都會活不下來。


    要是慢了一分鍾……


    不敢想象。


    得益於這次“功勞”,再也沒人敢小瞧大黃的指揮。


    狗團也沒有恃寵而驕,而是繼續冷靜部署,等了一夜,等裏麵的戰況穩定下來後,通過“標記重捕法”確認了亡靈數量基本飽和,從而判斷傳送門已經關閉,這不過是對方慣用的“臨死反撲”套路。


    這也意味著德爾米因斯最大的隱患被解除了。


    於是在發迴的戰報裏,他描述了自己對未來一段時間的規劃:


    尼斯人不能對此掉以輕心,也無法高枕無憂。


    他們雖然成功把近乎無窮的千魂之窟變成了“有限刷怪籠”,但這裏麵的亡靈可不比“薩維亞嚴選”弱上多少,而且攻擊性拉滿,至少是之前的十倍往上。


    所以怪還是要清,而且要慢慢清。


    至少要等到三天後才能在噬魂之壁上小範圍地開啟通道,與裏麵的亡靈交戰。


    因此送去做實驗的五十名卡拉ok騎士還得駐紮在那裏,一個月後再送迴來接受檢測。


    如果效果拔群,那就可以定期挑選合適的人手送到前線來接受真刀真槍的考驗。


    就大黃的觀測,眼下這個德爾米因斯的怪少說也得刷上個三五年。


    他們幾個,尤其是羊哥這種在麥卡拉憋壞了的,怎麽著也得刷個爽再迴家。


    此外,因為這趟功勳卓著,妮刻絲答應了麥卡拉關於“設立麥卡拉-哥德羅城通訊專線”的請求,並且允許麥卡拉在哥德羅城設立使館和通訊站。


    可以說維利塔斯人都沒能做到的事,麥卡拉人做到了。


    他們用誠意打動了固執的尼斯人,讓壞女人黑化的可能性減弱了不少。


    「我們會盡全力保證妮刻絲的未來是明媚的。」


    他們在戰報上這樣寫。


    “嘶……”


    海涅總覺得這話怪怪的。


    “這兄弟幾個裏麵,難道有蘿莉控?”


    他在腦子裏轉了一圈,排除了和黛琳做歡喜冤家的夏老師,喜歡黑絲漁網襪的大黃,以及……喜歡動物的薩總。


    就隻剩下了捉羊和衛殿鳶。


    可這倆人的畫風不管是誰都很怪。


    把這無厘頭的想法趕走,他拿起了與戰報一起送迴來的罪孽雙匕。


    這趟最大的收獲莫過於裏麵的靈魂。


    亞蘭·吉蒂勒,以及他的伴侶瓦拉瑟爾。


    “這可是個大新聞。”


    摩挲著匕首,海涅喃喃道。


    最古吉蒂勒竟然被玩家們找到了,而且還救了出來。


    然後,一個古怪的念頭湧上心頭。


    他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


    下午,裏世界的領主府。


    圓桌周圍坐了一圈……吉蒂勒。


    坐在海涅左手邊的,是八百多年前逃離了暗影聖殿,同時也是現役最古吉蒂勒——巴裏。


    坐在右手邊的,是死於三千多年前、瘋王索雷斯的宮廷醫師、理論上的最古吉蒂勒——亞蘭。


    緊挨著巴裏,但表情明顯惴惴不安的,是巴裏的大兒子,同時融合了巨龍卡耶塔諾靈魂的羅伊德·吉蒂勒。


    坐在他對麵,緊挨著亞蘭的,是巨龍卡耶塔諾的妹妹,同時也是亞蘭·吉蒂勒的妻子——巨龍瓦拉瑟爾。


    再往下,是活躍在六百多年前、崇拜叛逃吉蒂勒家族的尼斯人——米爾頓·吉蒂勒。


    米爾頓麵無表情,他純純是被海涅拉來湊數的。


    可坐在他對麵的索雷斯表情就有意思多了。


    索老登從來沒見過這麽多吉蒂勒!


    當然,海涅也沒見過!


    “可惜,沒把迪倫請來,真想看看那家夥在一堆大爺裏是什麽表情。”


    他摸著下巴思忖道。


    此時空氣十分安靜。


    諸位吉蒂勒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有的惴惴不安,有的一臉茫然,有的平靜,有的麻木。


    海涅已經交代了事情的始末,讓他們明白了眼下的情況。


    然後就陷入了尷尬的境地。


    不過這都沒有關係!


    海涅就是來看這個的!


    最終是羅伊德先繃不住了。


    也不因為別的,而是他的尷尬身份。


    他看向瓦拉瑟爾,張了張嘴,似乎是在猶豫該叫什麽。


    嚴格來說,應該叫曾曾曾…曾祖母。


    但是,他融合的龍魂是對方的大哥,他要稱其為妹妹。


    可是……


    叫不出口,根本叫不出口啊!


    羅伊德又把嘴抿了起來。


    交叉的十指緊張得都快穿模了。


    “卡耶塔諾有話對她說麽?”


    還是巴裏老爺子替兒子解了圍,老人平靜道:“有話就快說,說完了我還得迴去釣魚呢。”


    他的靈魂強度比起當初仍然沒什麽長進,還在隨著時間推移更加衰弱。


    但麥卡拉如今裏世界接入的門檻越來越低,所以他也能在其中自由行動,甚至借助元靈的幫助釋放一些基礎法術。


    比如“釣術”就是法師之手的弱化變形。


    可即便是弱化的法師之手,對他而言施展起來也較為困難,所以海涅便在元靈工廠替他定製了一把“魚竿”,可以大幅度削減使用法術的精神力消耗。


    他釣的也並非真正的“魚”,而是元靈河裏的一些充盈情緒。


    現如今正常的麥卡拉人在集群活動時,強烈情緒共鳴會在裏世界催生出一些顏色絢爛的魂質流,像遊魚般匯聚,在元靈河裏流淌。


    比如某次冒險後共同的喜悅是緋紅的,爭得麵紅耳赤時的憤怒是火紅的,在酒館裏聆聽吟遊詩人演奏以至於入神的安靜是淡藍色的,親人隨光陰逝去的悲痛則是白色的。


    樓爾頓說那正是裏世界“色彩”的來源。


    這也是巴裏當年切割了魂質後缺失的部分。


    “釣魚”並不是掠奪這些東西,而是湊近它們,感受他人的情緒,然後再放走。


    這是巴裏在做研究之外為數不多的樂趣。


    見老父親為自己解圍,羅伊德感激的同時開口道:“卡耶塔諾這些年……不,應當說在他變成意識體後,認為最對不起的人是你,可他在拋棄魂質後忘記了為什麽抱歉,隻記得錯過了什麽。


    “現在我補上了這些缺失的記憶,他在得知德爾米因斯的噩耗時不在你身邊,之後前往那邊調查,卻在北地貴族的聯手封鎖之下一無所獲,之後餘生都活在愧疚中,直到忘記自己因什麽而愧疚……”


    瓦拉瑟爾靜靜聽著,漂亮的眼眸裏流露出一抹悲傷。


    亞蘭握住了她的手,看向羅伊德:


    “謝謝你,羅伊德,我代表……”


    “你能不能叫我……大哥?”羅伊德忽然說。


    “啊?”亞蘭懵了。


    羅伊德連忙解釋:“抱歉,這不是我的意思,卡耶塔諾似乎對此有著強烈的遺憾,還帶著對你的不滿,他認為是你‘拐走’了自己的妹妹,所以才……總之這不是我的意思,您…你可以拒絕,但如果你真的喊了,卡耶塔諾會很滿足,或許瓦莉(昵稱)也會開心。”


    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也就是在座的人在靈魂學上造詣都不低,否則天知道羅伊德的話理解起來有多困難。


    海涅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我替羅伊德作證,卡耶塔諾的靈魂融合並不徹底,或許他體內還殘留著微弱的龍魂意識,萬一這一聲‘大哥’喚醒了他的意識,或許會有奇跡發生。”


    亞蘭額頭上幾乎冒出了黑線,他才不會相信這個看著就像是在看熱鬧的年輕人。


    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己第二敬愛的王——


    “海涅說得對。”


    索雷斯點頭道:


    “的確有這種可能。”


    啊???


    亞蘭感覺有什麽東西碎了……


    昔日的王雖然隻是微笑,但這嘴角咧開的弧度在他遙遠的前半生裏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他……他一定是在開玩笑吧?


    這……這真的是我那敬愛的、威嚴的、不苟言笑的大帝嗎?


    “怎麽,你在質疑我?”索雷斯微微皺眉。


    亞蘭頓時感到了那股熟悉的壓迫感!


    “不,我不敢……”


    “大哥,好久不見了。”


    這時瓦拉瑟爾開口了,聲音柔和親近。


    同時她給亞蘭投去一個安慰的眼神,拍了拍他的手。


    “嘖,沒意思。”


    海涅和索雷斯同時撇了撇嘴。


    不過這一聲似乎的確有效果。


    即使沒讓亞蘭開口,羅伊德也陷入了某種失神的狀態。


    短暫的愣神後,他緩緩抬起頭,直視瓦拉瑟爾,用一種此前眾人從未見過的語氣說:


    “瓦莉,希望你以後幸福、快樂。”


    “大哥……”


    瓦拉瑟爾愣愣出神,眼裏噙滿了淚水。


    但沒等淚珠滾落,羅伊德就突然歎了口氣。


    他變迴了眾人熟悉的樣子,有些悵然道:“我能感覺到,他這一次真的走了……”


    …


    這個小插曲算不上太傷感,但也打消了海涅和索雷斯繼續看熱鬧的想法。


    隨著話題被海涅引向“歐迦斯”,諸位吉蒂勒都變得鄭重起來。


    亞蘭:“瓦拉瑟爾雖然舍棄了大部分魂質,但與那些魂質相關的記憶大都是細枝末節,即各個中、中下、下級節點的聯絡、職能等法陣結構,也就是說歐迦斯的核心術式是完整的,給我們一些時間和足夠的能量就能複原。


    “可眼下的難點在於兩處,其一是麥卡拉是否擁有足夠多的強大靈魂作為控製中心?又有沒有足夠次一級的靈魂作為下級節點?


    “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你們是否舍得讓一套‘係統’奪走絕大多數屬於‘人’的權力?”


    說完之後,他緊緊盯著海涅的眼睛,像是要看穿他的想法。


    “我想閣下對麥卡拉還是還不夠了解。”


    海涅笑笑:“首先是第一個問題,我們是否有著足夠的靈魂……事實上維係這個裏世界的核心,也就是之前兩位見過的那棵樹——奎爾庫斯,它的魂質絕對超過你的想象。”


    “可它還是一株幼苗!”瓦拉瑟爾開口道:“這可怕的壓力會讓它變得畸形。”


    “沒錯。”海涅點頭:“我們的確不能讓一個孩子承擔太多壓力,但可以替它分擔煩惱——魂質太多的煩惱,所以我打算繼續讓您,也就是瓦拉瑟爾女士繼續承擔控製中心的大部分職責,隻是權限上和奎爾庫斯各負責50%.


    “然後是中級、下級節點,我想無論是尼布拉城的自然之靈貝裏奧,還是索林斯峰的桑吉,都比常規意義上的‘中級節點’更加強大,他們不隻是可以承擔一部分職責,甚至能扮演與控製中心類似的角色,隻是權重有所削弱。


    “最後這個看似最嚴重的問題,其實也是最簡單的。”


    海涅戰術後仰,微笑道:


    “不瞞你說,我們現在就有一套係統。”


    亞蘭一愣:“你們現在就有一套係統?什麽意思?”


    “我來解釋吧。”


    索雷斯接過話頭:“首先,我要向你解釋什麽是貢獻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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