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完了高文講述的始末後,阿爾比忒花了一些時間才接受了麵前這個過於黝黑的家夥是太陽騎士本人的事實。


    畢竟對方不光相貌大變,連身上的氣質都變了。


    高文本人可沒有這麽……開朗。


    即使在外麵有著不俗的名望,太陽騎士本人在永恆黎明內部也是低調的可怕。


    甚至於低調到有些自閉。


    畢竟教會內部一直有人傳謠言說高文在豔陽天獲得的加持實際上是聖光的懲戒,因為他尚未通過晉升試煉。


    對於這種謠言,像阿爾比忒這樣的強者始終認為不過是眼紅的人在惡意中傷。


    結果呢?


    嘿,還真就是那麽迴事兒!


    這誰能想到啊……


    良久,這位前仲裁官才抬起頭看向高文,眼神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死寂。


    體內的聖光在流失時帶走了他的大部分激情與熱忱,他現在就像一個暮氣沉沉的老人,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


    這固然能讓他平靜地思考,但也容易墮入虛無的深淵無法自拔。


    仿佛世上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失去了意義。


    “所以,你是想說我們在過去信仰的聖光、神明,這些其實都是來自虛空的意念聚合物?是某種強大的奇獸?”他問。


    高文點頭:“您可以這麽理解,但它也是所有人的精神寄托。”


    “我知道了。”阿爾比忒頷首道:“然後呢,我知道了這一切,知道了……真相,我該做什麽?懺悔?贖罪?祈求你的寬恕?又或者,你是來收編我這樣又老又沒用的俘虜,用於戰鬥中的第一波衝鋒?”


    說到這裏,他木然地搖著頭:“我覺得我不值得浪費那麽多糧食。”


    高文歎了口氣,有些無奈:“還真讓巴裏老爺子說對了,你雖然沒有切割魂質,但抽離能量時被抽走了太多魂質,就像一棵水分大量流失的樹……走吧,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也許能喚醒閣下。”


    …


    幾分鍾後,阿爾比忒被帶到了副本研究院。


    後者其實更應該叫《麥卡拉網咖》才對。


    凡是精神力不足以直接接入副本的人,都可以在這裏用其他手段進副本打遊戲。


    而且諸如尼布拉城之類的雲服務器副本,也需要一定的精神力門檻,達不到要求的人同樣可以來網吧進行線上旅遊。


    雖然線上的尼布拉城副本沒有什麽戰鬥和曆練,但不少貢獻點富餘的麥卡拉人都把那個副本當成旅遊模擬器,順便接觸一下城中的精靈。


    也並非誰都是強度黨,總有休閑玩家不是麽。


    而且自從托德他們從尼布拉城帶迴了海量的資料,在一次大版本更新後,這座城市的信息更加豐富了。


    即使沒有足夠的獎勵,光是與這些陌生的精靈打交道都讓麥卡拉人激動不已。


    但這些都並非高文帶前仲裁官來此的理由。


    他為對方連接好設備,兩人一同進入裏世界,然後把他帶到一個淡金色的漩渦前。


    “這裏通往一處試煉,雖然還很簡陋,但我想足以喚迴您的熱情。”高文說道。


    阿爾比忒麵無表情,隻是低垂著眼皮:“我要進去嗎?”


    “是的。”


    阿爾比忒直接走了進去。


    他根本不在乎這是什麽,隻想盡快結束這一切。


    如果這能直接殺死他,那再好不過了。


    然後,他的意識便被漩渦撕碎,重新聚攏在一片陌生的戰場。


    黑暗逐漸消失,感官恢複工作。


    陰冷的風拍打著他的臉頰,耳畔是兵戈碰撞、戰士呐喊、亡靈咆哮……


    等等,亡靈?


    某種深入骨髓的記憶是聖光帶不走的,他幾乎本能地望向聲音的來源。


    他沒聽錯,那是縫合怪的怒吼!


    而且聽聲音是身高超過四米的大型種。


    當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時,便愣住了。


    頭頂是鉛灰色的陰雲,腳下是被死氣和聖光輪番洗禮、冰冷龜裂的黑色大地。


    各式各樣的亡靈生物如潮水般從遠方湧來,漫山遍野黑壓壓一群。


    但它們被一堵厚實的金色人牆擋在外麵,絲毫不能靠近。


    那是數以千計的聖騎士。


    他們沐浴在聖光中,和麵前這些令人作嘔的生物廝殺在一起!


    他的心髒猛的跳動了幾下,仿佛什麽東西正在從靈魂深處發芽,幾乎要破土而出。


    拳頭不由自主地握緊,但沒有熟悉的力量迴應他。


    隻有無盡的虛弱和頹喪。


    “這是什麽地方?”他問:“這裏不可能是灰燼前線。”


    高文就在他身後,好奇道:“為什麽?”


    “如果是真的戰場,我現在已經在死氣的侵蝕下昏了過去。而且……”


    阿爾比忒看向那個身高超過四米的縫合怪,對方除了肩膀上多出兩隻手以外,被強行縫合起來的胸腔裏似乎還有一枚發著紅光的寶石,從中散發出的紅光裹在它身上,這一幕讓他想起了一些讚羅的祖靈戰士。


    “那頭怪物挨了二十個人的製裁之刃,傷勢卻在幾個唿吸間恢複了過來,而且動作極快……我從沒見過這麽難纏的縫合怪。


    “如果那群亡靈法師真的造出了這樣強的怪物,他們早把杜赫弗魯斯奪迴去了。”


    阿爾比忒一改剛才還有自毀傾向的樣子,說起這些話來頭頭是道。


    高文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牙齒就顯得更白了。


    “是的,您沒猜錯,阿爾比忒教官,這是一片試煉場,它的締造者——大黃教官更喜歡稱之為《守護麥卡拉》,看那邊。”


    他抬手一指,阿爾比忒看過去,這才發現在聖騎士們的身後,是一座孤零零的領主府。


    一位金發年輕人正站在院子裏,雙手持續施法。


    在他麵前是一個銀色的池塘,聖騎士們源源不斷地從池子裏爬出來,對他彎腰行禮,然後精神抖擻地奔赴戰場。


    “我們守護的就是那個地方。”他解釋道。


    “這實在是……很褻瀆。”


    阿爾比忒扯了扯嘴角……


    如果是以前的他,恐怕一拳就衝高文揮過去了。


    關於聖光之神的傳說裏明確寫了一項神跡,那就是死於對抗亡靈的虔誠信眾會在神力加持的清泉中重生。


    和眼前這一幕簡直一模一樣。


    “那就是你提到的‘海涅’?”他問。


    “是的,不過那不是他本人,隻是一道幻象,一個……充滿象征意義的點綴,另外一旦守護失敗,他就會一個人蕩平這些亡靈,然後臭罵我們一頓。”高文開玩笑道。


    “所以,你想和我說什麽?”


    阿爾比忒再次問出這個問題。


    與之前的麻木不同,這次他的眼裏多了光彩。


    這個問題也並非是下意識的迴答,而是真正的好奇。


    “很簡單,加入我們。”


    高文說:“我們要訓練更多的士兵,我們會把聖光的真正教義傳播給更多的人,而非讓永恆黎明那些人打著神的旗幟為非作歹。”


    阿爾比忒沉默了數秒,反問道:“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神明’的本質,為什麽還相信‘神’?”


    高文:“人總是需要一個精神寄托,這個寄托可以是有德高望重的血親,可以是品德高尚的長輩,也可以是與伱同行的人,但實際上,我們所敬重的從來都不是這個具體的人,而是存在於我們心中的完美形象,這便是最初的‘神’。


    “無論‘神’的具象到底是什麽,我們都不能否認每個人心中的‘神’,也不該認為這就是錯的,必須粉碎它、消滅它……這反而走上了另一條歧路,因為這個‘神’就是理想中的我們,一旦我們詆毀它,就會把自己變成最厭惡的樣子。


    “所以,我們需要自我肯定,也需要自我批判,但這兩者都不能假他人之手,否則‘肯定’就會成為別有用心的讚美,‘批判’也會成為打壓我們的武器。我們要認清自己,這就是信念可以成為力量的根源,也是我們卡拉ok騎士團的全新教義。”


    “很難想象這是你說出來的話。”


    阿爾比忒歎了口氣:“我記得六年前在聖盔城,你被嘉獎的那次,需要上台講話,算上問候,你一共就說了三句話,分別感謝了犧牲的三名聖騎士。”


    聞言高文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這其實……其實不是我想出來的。”


    “那是誰?貝德維爾?加拉特?埃利安?”


    高文:“是擊敗閣下的那位……捉羊騎士。”


    “捉羊?”阿爾比忒不禁皺眉:“對了,你還沒和我提到那個骷髏,他生前是個羊倌嗎?奇怪,羊倌不也是牧羊者嗎?”


    高文:“名字隻是一個代號。其實不隻是他,還有他的……同伴,他們的身上都充滿了神秘,以後您會了解到的。”


    “我還會和他打交道?”


    阿爾比忒臉上閃過一絲後怕。


    他想起了對方滴水不漏的防禦,那比普洛奧托克萊山帶給他的壓力還要巨大。


    “我不認為我有什麽地方可以做得比他更好……甚至,他能激活‘傳承’大劍裏的英靈。更何況,我現在變成了這樣。”


    “沒關係,幹枯的河流需要泉水滋潤才能恢複流動。”


    高文爽朗地笑道,露出一口大白牙:“比如現在的您,就比剛才好了許多。正如之前所說,力量來源於自身的信念,它即是生活的動力。隻要找到了方向,您很快就能恢複。”


    這時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現在兩人之間。


    正是板著臉的樓爾頓。


    “聊完了嗎,該麵試了。”他說道,然後打量著阿爾比忒:


    “這就是你提到的‘怪物設計顧問’?”


    “是的,就是他。”


    高文連忙推銷起了這位在灰燼前線征戰四十餘年的老騎士。


    “他親手斬殺過的亡靈生物超過了百種,近萬隻,對其特性、戰鬥力、應對方法都有足夠的了解!”


    樓爾頓審視的目光射了過來,前仲裁官情不自禁地挺直了佝僂的背,之前的頹喪仿佛一掃而光。


    “那你跟我來吧。”樓爾頓說。


    “去哪兒?”


    “去試試你的新工作。”


    …


    抵達“工作間”後,阿爾比忒才發現這裏還有位熟人。


    “阿爾比忒前輩!”


    貝德維爾急忙上來打招唿。


    “怎麽是你,你沒去過灰燼前線吧?”


    仲裁官銳利的眼神立即看了過去,仿佛是在質疑這項工作的專業性。


    他入戲還挺快。


    小貝頓時緊張起來:“大人,我……”


    樓爾頓:“其他人也沒去過灰燼前線,而這些人裏他的想象力最豐富,構築力最強,比那些腦子裏除了肌肉就是聖光的家夥好多了。”


    阿爾比忒不禁更好奇了:“你們是怎麽工作的?”


    樓爾頓遞給他一個連著線的銀色頭盔。


    “戴上去,想象你想要創造的‘怪物’。”


    線的末端連接在一台方形魚缸似的銀盒子上,裏麵是氤氳的灰色氣團。


    即使喪失了感知外放的能力,阿爾比忒也從這似曾相識的灰氣看出了些東西。


    “這是……死氣?”


    “是的,大人。”貝德維爾解釋道:“這是純淨的死氣。”


    “死氣還有純淨的?”


    饒是阿爾比忒現在沒那麽極端了,也忍不住這樣問。


    樓爾頓:“聖光也有溫和的,為什麽死氣不能有純淨的?”


    阿爾比忒竟無法反駁。


    他遵照指示戴上了頭盔,那上麵有纖細的絨毛仿佛觸手般連接著他的靈魂體,但沒有帶來不適感。


    然後,他想象著自己第一次殺死的亡靈——一頭腐骨獵犬。


    它似乎是一條北地比特犬轉化的,全身腐爛,流淌出漆黑的液體,但肌肉虯結,行動敏捷。


    最重要的是它有一雙嗜血的眼睛。


    一旦被那雙眼睛鎖定,恐懼就會在心底蔓延。


    等他迴過神,麵前的魚缸裏已然出現了一頭與他的想象幾乎一模一樣的怪物……


    “這是什麽法術?”


    阿爾比忒忍不住問。


    這太神奇了……


    “這個叫逆向夢境打印技術。”小貝解釋道:“簡單說就是將您的記憶逆向‘打印’出來。”


    說著他從手裏那一遝羊皮紙裏抽出一張遞給對方。


    “大人,您還得給它加一些細節。”


    “細節?”


    阿爾比忒低頭看去,隻見紙上赫然寫著:


    【腐骨獵犬強化版:在原有基礎上增加毒素獠牙,關節處有增生的骨刺,具備潛行能力。】


    他驚道:“這……這是什麽邪惡亡靈法師的研究筆記嗎?”


    貝德維爾:“這是亡靈生物未來的進化趨勢,大黃教官臨走前吩咐的,說讓我們提前適應版本更新,和更強的敵人交手後,打弱化版本隻會更簡單。”


    阿爾比忒頓時想到了之前所見的縫合怪……


    “那頭體內有紅光的怪物是什麽?”他忙問。


    小貝低頭嘩啦嘩啦翻了幾頁,抽出來遞給他。


    【ex憎惡·血肉傀儡:在縫合怪的基礎上增加鮮血核心,可以操控鮮血靈氣,具備類似角鬥士的殺意感知、嗜血、狂化、鮮血護盾等技能,最主要的是可以在人多的地方主動自爆,以造成更大的殺傷,不需要人為控製。】


    阿爾比忒感覺自己的手都在顫抖……


    這薄薄的一頁紙,寫得都是什麽東西?


    這要是給灰燼前線的那幫瘋子看見了,得有多少聖騎士拿命去填!?


    “你說的那個教官……他真的不是亡靈法師?”


    “呃……”


    小貝表情尷尬,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怎麽說呢,他覺得那幾位可比亡靈法師可怕多了。


    這時樓爾頓開口道:“你做得不錯,阿爾比忒閣下,你通過考驗了,作為入職獎勵,我想你需要先看看這個。”


    說著他招了招手。


    另一個魚缸出現在三人麵前。


    看清裏麵的東西後,阿爾比忒突然瞪大了眼睛。


    “這是……‘傳承’大劍裏的英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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