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經黑了,船艙裏點起了明亮的鯨油燈。99 107 燈火熠熠而輝,隱隱然散出一種奇異的香味,這種香味令人心神為之一定。此時,夏棣對於李靜軒的考問,還在繼續著。即使由潮汐而漸漸變大的海浪不斷翻弄著大船,周而複始的搖弋起來,時不時的出低沉的怒吼聲,也沒能打斷這一問一答的繼續。


    “何為易?”夏棣又一次開了口。


    “易者,變易是也,以上日下月為形,陰陽輪轉為意,述天下變化之道。”李靜軒肅容迴答道:“萬物恆變,因變而存,陰消陽長,陽長陰消,如道家之太極,亦為道之闡述。”


    “嗯,說得不錯!看來你還真的掌握了幾分易的真髓!”夏棣坐在李靜軒的麵前,用手輕輕的點著他身前的案幾,側耳傾聽李靜軒的迴答,他一邊聽,一邊頜,顯然對李靜軒的答案十分滿意。


    “這都是我的一些淺見,更多的還希望夏師能夠教我!”對於夏棣的誇獎,李靜軒倒是沒有什麽自得,他弓起身子朝夏棣鞠了躬,即謙遜又懇切的向夏棣求教道。


    “你向我求教……我也願意教你。但是,學文是需要花費一輩子精力的。人的精力終究有限,所以我想問問,你究竟想學些什麽!”夏棣輕聲詢問道。


    “這個……”李靜軒微微的沉吟了一下。


    他本來想說“學一些經典好明白事理”的,但這終究隻是瞎扯。因為他的心不在於此,他向夏棣求學,追尋的不是理,而是力。說到根本,他無非是想得到儒家的修行法門,去破解《幻天錄》那本秘籍罷了。如果夏棣雲裏霧裏的和他說“理”,他或許也就順理成章的接了過去,可眼下夏棣卻是光明正大的問他:“你想學什麽?”——這份光明正大的詢問,無疑打斷了李靜軒原本的算盤。


    “我想修煉儒家的功法以為輔助!”稍稍的沉吟了一會李靜軒很是直接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說,你想獲得的是力而非理?”夏棣瞪大了眼睛。


    “力我想獲得,理我也想明白!但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我還想活下去,而不是苟延殘喘的荒度餘生的話,我隻能先選擇力,而非理。這一點,我希望夏師能給與理解。”李靜軒懇切的說道。


    “真的急迫到這個地步了麽?”李靜軒的話讓夏棣為之一愣,隨即低下頭去。對於李靜軒這好不掩飾的直接,他一邊感慨李靜軒的實誠,一邊也在思考,我到底要不要教他。他躊躇著,身體從位置上站起,離席而行在一旁踱著方步進行考量。終於在他走了幾個會合之後,他做出了決定:“你的誠實很讓我滿意,你的遭遇很令我同情,你的理想令我欽佩,所以我決定教你一些我們儒家修行的法門。”


    “啊……如此多謝夏師了!”夏棣的答應令李靜軒大喜過望,他連忙低下頭去,躬身下拜,朝夏棣恭敬的磕起了頭。


    “行了……”在李靜軒磕了三個頭之後,夏棣拂手將其抬起:“我隻打算收你為記名弟子,所以你磕三個頭也就夠了,卻不需另行大禮。”


    “是!”作為夏棣的弟子,即使隻是區區的記名,李靜軒對夏棣也是擺出了一副言聽計從的模樣。他在夏棣的拂手之下順勢站起,恭敬的低頭立於一旁,噤聲聆聽夏棣的教誨。


    “靜軒,你想學我們儒家的力,這很好。隻是你明白,我們儒門之力的根源究竟在何處?”看著李靜軒恭敬的模樣,夏棣滿意的點了點頭,隨即問出這麽一個關鍵的問題。


    “這……”李靜軒有些茫然了。


    夏棣問得這個問題問得很好,世間萬物皆有其根源存在,即使修煉之道也不曾例外:


    武道的修行分為內外兩門,內門的修行和道門相類似,走得的是服氣養元,壯大自身的門路,而外門則是打熬筋骨,練血換骨的門道,其根源都在於對自己身體的開。


    “天地一大人體,人體一小天地,深掘小天地之秘,方有頂天立地之力。”——這便是武道修行的根源。


    而道家雖與武道內門相仿,其實在又有諸多不同。“馳人身而遊無涯,以小天地而合大天地,納天地之力而為己用,曆萬劫而成就至聖。”——這便是道家力量的根源。


    如果說武道是對於自己身體的深度開,那麽道家則是利用自己的身體作為引子,以此來駕馭天地的法門。


    而儒家呢?儒家的力量根源又是再何處?


    李靜軒想著緊緊的皺起了眉頭。


    從夏棣上次的出手中可以看出,儒家的爭鬥不是靠自己身體的力量,而是靠一種更加“玄幻”的手段:出口吟詩幻化風雨,撰寫書畫即為刀劍,這是令外人難以琢磨的。這似乎和道家的法術和符篆有些相似,又似乎有許多不同……隻是,這裏麵的不同究竟在何處呢?這裏的不同是不是真的就包含著儒道的根源呢。


    “……還是沒有絲毫頭緒啊!”李靜軒肖想了半天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想不出一個究竟,隻好無奈的放棄了。他低下頭去,躬身拱手向夏棣求教:“還請老師教我!”


    “儒門的力量來自於天道獎勵,其支柱核心乃是三點:其一,對天道的法則補充;其二,對天道的理解闡述;其三,對天下萬民的教化。”夏棣很是直接的說道:“為何儒者作畫吟詩即可化為天地之力,而這種天地之力往往在原作者手中揮出最大的效果。


    因為這作畫吟詩或是在某些方麵對欠缺的天地法則進行了補充,或是在某些方麵對天地至理進行了描述,天道歡喜這些補充對自身的完善,滿意他們對其進行的闡述,所以降下相應的獎勵給眾人,令其擁有相應的‘能力’。


    為何儒者喜歡立言著書,喜好為人師,教化萬民?這是因為天道會將自己的力量獎勵給這些傳播知識的人。天道無私,隻要你有付出必有迴報,天道至善,隻要你順勢而為自然通行萬方,無有不應。對天道進行補充,對天道進行闡述,將天道至理傳播給更多人知曉,這便是儒家力量的根源。”


    “原來是這樣!”李靜軒頓時有些恍然大悟。


    “假傳萬卷書,真傳一句話!”當事情的真相被夏棣一言捅破之後,李靜軒對儒門修行的種種便完全理解了。


    簡單的說,儒門的力量完全來自於順應天道的獎勵,也就是李靜軒以前從小說裏看到的“功德”。當然這和真正的功德相比還是有差距的,但這種差距並不影響兩者性質上的相近。


    為什麽儒家弟子需要研讀經典?因為隻有明了的更多才能在站在前輩的經典之上有更新的闡。每一篇千古雄文的撰寫,每一本新經典的表,都是後人站立在前人肩膀上的瞭望和呐喊。


    儒家講究三立:“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


    立德,謂創製垂法,博施濟眾,聖德立於上代,惠澤被於無窮。


    立功,謂拯厄除難,功濟於時。


    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其身既沒,其言尚存。


    立德最難,立功第二,立言最易。


    在儒家看來,能夠立德的都是聖人,一舉一動皆為萬世楷模;其次是有功於天下的“平天下”者,他們立功,解決當世最大的難題;再下來便是立言者,他們撰文著書,聲明千秋,其優秀者千載傳送,身沒名存,庇家業數代。


    這些重重說到底都是天道對其完善者、闡釋者、傳播者的庇佑。隻要天道至理一天沒有被人闡述清楚,天道一日沒有完成,世上還有一方可以傳播天理之地,儒家的力量便一日可以存在。


    “還真是夠取巧的門路啊!”李靜軒在心底灑然一笑。既然明了儒家修行的根源,李靜軒自然對儒家所行的種種異術,不再不解的視之為“玄幻”。


    他明了的點了點頭,隨之詢問夏棣:“那麽老師,我該怎麽進行儒家門法的修行?”


    “儒家修行大約有三個途徑:一個是立言,寫文也好,作畫也罷,吟詩篆曲也成,隻要你有能夠傳頌於世間的作品,你便能迅的獲得一定的才氣。這些才氣將匯聚在你的身體裏,改善你的身體和氣質,讓你擁有‘力量’;第二個是習文,通過習文讀書,不斷增加自己對聖人經典的理解,進而儲存才氣,為立言做準備。一般來說,世間的大多數讀書人走得都是這條路,這也是儒家中的正途……”夏棣說道這裏微微的頓了頓,一時間卻沒有繼續說下去。


    “這是正途,有正肯定有偏……那偏途又將如何?”夏棣的停頓讓李靜軒把握到了,他當下追問夏棣。


    “偏途?”夏棣微微一愣,隨即苦笑起來:“偏途是有點偏,他看上去不像是儒家的正道,更像是巫卜之道。若不是你的時間確實不夠,我還真不想將這法門說給你聽。”


    “呃,究竟是怎樣的法門呢?”李靜軒不解問。他對夏棣如此藏藏掖掖的舉動更加好奇了。


    “才氣轉移法……取一文寶,由大儒施為,將文寶之上的才氣轉移到你的身體裏,開啟你的智識。這會令你頭腦大開,智慧大展……不過,因為這個法門太偏,才氣獲得的太容易,所以……被施為此法的人最後沒有一個能夠進階正義的。可以說,這是一個毫無前途的偏門!”夏棣歎了一口氣說道。


    這一刻,他抬起頭來真切的望著李靜軒:“怎麽樣?這法門可謂是麻煩多多,而且沒有絲毫的前途,唯一能夠做到的不過是讓你擁有一身的才氣,進而能夠運用儒家爭鬥的各種法門作戰——就是這樣,你也決定接受麽?”


    “時間已經不多了啊!”聽夏棣如此說,李靜軒沉默了好一會,才無可奈何的揚了揚眉頭:“對於我來說,往後的日子雖然很長,卻早已不夠我從頭開始學習啟蒙了。”


    “事情已經這麽急切了麽?”夏棣喃喃自語:“既然這樣,那我就用這一件文寶為你啟智吧。”他稍稍沉吟了一下,隨即從自己的儲物戒指中翻出一本看上去很有些古樸的書來。


    李靜軒端看這本書,瞅著他那非金非玉,非紙非皮,樣式古樸的書卷,心中突然一動,故作好奇的夏棣:“老師,這是什麽?”


    “《幻天錄》的下卷。此乃儒宗文寶,乃上古幻儒道的傳承。上古後期,幻儒道橫行於天下,盛極一時,然而其立基不穩,隻有這下卷應用之法門,而沒有上卷修行之經典,做了很多錯事下來,成了天下人人喊打的罪惡淵敝。最後被儒門宗師覆滅。幻儒道的餘孽據說逃亡北方妖蠻之地,創下了幻天門。祖靈殿崛起之後,幻天門被祖靈殿所並,其功法也被修改得七七八八。幻道的傳承徹底被滅絕了。到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懂得這些。這《幻天錄》在我儒門之中也顯得無用,用來給你開智是再好也不過的了。”夏棣開口解說道。


    “儒宗文寶?也就是說這並不是什麽獨一無二的東西了?”李靜軒詫異的揚了揚眉頭。


    “當然!獨一無二的東西就算再怎麽沒用也不可能給你啟智啊。這本《幻天錄》的下冊不過是當年文宗大人從經典庫裏摘抄下來的練筆之作而已。雖然級別夠了,但其所蘊含的天道之論卻是不多,就算被毀了,也不用著擔心。”夏棣很是肯定的說道。他一邊說,一邊拍了拍李靜軒的肩膀:“怎麽樣,做好準備了沒有?”


    “嗯!”李靜軒聞言重重的點了點頭:“做好準備了!你就趕緊開始吧!”他小聲的催促起來。


    “行,既然你都這麽迫不及待了。那我自然……”夏棣點頭,隨即開始施法。他輕輕的揚起自己的手,將那本《幻天錄》打著旋兒浮在李靜軒的頭頂,隨手捏了一個法決,激活了書中的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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