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落幕,血色直到太陽落下,大地陷入黑暗才漸漸隱去。


    此時霜露直降,夜深已極。


    從夕陽血色的餘暉灑落,到清冷的月光披身,白凡在此地站立了許久。


    這是一片鬆林,陣陣青滔,一片靜謐,沒有樓閣,沒有道場,隻有一座孤零零的墳,立有一塊石碑,上麵刻著兩字——明心!


    沒有姓,沒有尊名,僅僅這樣一個簡單的法號。


    白凡神情複雜,久久不語,昔日明心仙人對他有恩,他本想償還,卻沒想到再來此地時,已是天人永隔。


    他死在與血妖宗的大戰中,想到血妖宗已被自己滅門,白凡心中才稍微好過一點。


    白凡一陣失神,身上散發出傷感之意,他這才明白,之前以前字秘看到的那座墳裏葬的是何人了。


    “師尊此生最自豪的事,便是與你結緣,有了這段因果,他一直有一個願望——希望你能叫他一聲師尊。”葉幼娘一雙清月般的眸子望著白凡,平靜下,隱隱露出期待。


    鬆濤陣陣,白凡沉默了,他知道,這一聲師尊……不隻是明心的心願,也是葉幼娘的心願。


    但是他卻無法說出口來,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最終,白凡輕輕搖頭,雖無言,一切卻已在這無聲中明了。


    此刻,月光變得淒冷,一座孤墳透出傷感,葉幼娘的目光瞬間垂落,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手掌輕輕在墓碑上撫摸,低聲道:“為什麽?”


    “生不逢時,我們相遇既太早,又太晚。我欲證道仙尊,踏星海,攬九天明月,滅古宇,扭轉萬世之命,在此之前……我不能再有更多的羈絆!”白凡望著孤墳,卻一字一句,都是說給葉幼娘聽的。


    這樣帶著決絕之意的話,讓白凡自身都微微有一絲驚悸,但葉幼娘聽後,卻反而露出了笑意,語態輕柔,但很堅定的說道:“我明白了,我會等你,相遇太晚我無法改變,但我會等到那不再早的時候……”


    白凡聞言眉頭一挑,便欲開口,這時她輕輕搖了搖頭,用另一隻手掌輕輕按住了他的嘴唇,說道:“你可以永遠不再來,卻不能阻止我等你,我雖然隻是一個沒有大誌向的女子,但我也有道,我的道……就是等你!”


    “從百年雙修開始的那一刻起,這一切就已經注定……”


    驀然的,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月光下,一個滄桑的身影出現,卻是蕭玉山。


    他來到二人身前,雙手合十露出慈和之意,笑道:“貧僧告罪,方才遊賞風月,途徑這裏,不小心聽到了你們的對話,望請勿怪。”


    葉幼娘淡然一笑,落落大方,而白凡卻眨了眨眼,頗為無語,這和尚自然不是無意,而是有心,而且他能肯定,定是為了葉幼娘而來,因為之前的眼神就有所征兆,隻是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麽。


    一念及此,白凡也不多言,靜待其下文。


    果不其然,和尚隨即開門見山的說道:“兩位之間的因果,貧僧無意參與,不過貧僧自看到女施主的第一眼開始,便發現施主有佛門慧根,身具聖心之體,與仙古佛皇的血脈相同,被貧僧遇到,當是天命使然。”


    “若施主同意,貧僧想帶他入外仙界,入主佛皇聖山,修行佛皇遺法,再現仙古聖皇風采!”


    話音落下,白凡與葉幼娘二人皆怔立當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也沒想到他踟躕許久所為的,竟是這樣一個目的。


    “我修行也有數千年了,怎不知自己有聖心之體?”葉幼娘明顯有些驚疑,若果麵前之人不是在不久前展露過佛門無上神通的準帝,她是半個字都不會相信的。


    “此體質血脈未顯之時,隱藏極深,唯一點蕙心蘭質與眾不同,非對此血脈了解極深的大神通者,不能洞察。”和尚的解釋言簡意賅。


    這時,葉幼娘沒有再說什麽,而是轉頭望向白凡,露出詢問之意。


    白凡沉吟少許,最後點了點頭。


    若葉幼娘跟和尚走,真能獲得聖心佛皇的傳承,對她而言,無疑是一個天大的機緣,他沒有道理,也沒有理由阻攔。


    而且他本身也覺得,如果有機會修行無上法門,甚至將來證道稱尊,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那麽這個結果應當是葉幼娘最好的歸宿。


    “我答應聖僧,跟你去。”白凡點頭後,葉幼娘朝著和尚一笑,沒有絲毫遲疑便答應下來。


    “善哉,既如此,便明日與我們一同迴歸仙界罷。”和尚也胸懷大暢的樣子,好似苦苦尋找了許久,終於達成了心願一樣。


    白凡看在眼中,驀然想到昔日在佛皇聖山那座廟宇裏聽到的那個聲音,心中登時有了一絲猜測,也許……這一世,和尚隻是佛門重臨時間的天下代行者,而非真正的承道者,否則此刻他不會如此開心,不會之前連個法號都沒有……


    隨後,葉幼娘向二人告辭後,先一步離開鬆林,時間倉促,她要去準備一番,並向師門長輩與同輩們告別。


    和尚望著她出塵靈秀,淡然清雅的背影,驀然笑歎道:“世間之事,莫非真有天意,若非此番降臨下界,我也不能發現這顆佛門聖珠。小友信不信,他日你我都要為她而驚歎!”


    “承聖僧吉言,我樂見之至!”


    “拜謝前輩,今生無緣……若有來生,我再還你。”離開鬆林前,白凡神情悲慨,認真的在墳前行了一個大禮。


    人也罷,仙也罷,終究都有劫數,歲月碾壓而過,將來,也許還會有更多這樣的無奈與悲傷,直到他自己也留下一座墳墓,才會停止……


    白凡與蕭玉山皆是有傷在身,故而不可能在修仙界繼續逗留,第二日便打開通道,返迴仙界。


    這時候,由於白凡等人接連衝破,仙凡兩界通道已被提前打通,自有九大仙宗派人駐守。


    洪易和凱瑟琳被留在下界,處理後續,白凡與蕭玉山各自帶著白辭雪和葉幼娘飛升而去,菩提宗內,所有修士皆站在山頂駐足觀望,看著他們的背影,神色感慨,雖然有大戰後的疲憊,但目光中卻充滿期待與自信。


    有白凡至尊與菩提宗因果匪淺的仙界無上尊主庇護,又有玉漱這樣拜入仙尊門下即將修行至尊遺法的大師姐,在即將到來的璀璨大世中,他們還有何可懼?怎麽能不充滿期待與自信?


    修仙界過去的八大仙宗已經全部作古,未來是一個嶄新的時代,而菩提宗必將崛起!


    了結了一段因果,又結下了新的因果,下界一戰,白凡修為大進,凝聚了準帝第二念,可也落下一身重傷,須要立刻閉關調養。


    迴到月土後,他便囑咐楊乾和白辭雪在這個仙界即將君臨諸天,九大仙宗瓜分戰果的關鍵時刻維持好地府的安定,隻要不出大亂就是有功,一切皆等他出關後再定奪。


    想來在羅天長老等人的輔助下這一切問題不大。


    白凡向來獨自閉關,可這次,陸雪琪實在放心不下,便與他一同進了密室,也不需要做什麽,隻要能靜靜看著白凡,便能讓她感到心安。


    剛剛經曆了一場堪稱此生最艱難之戰,饒是白凡,也不禁感到些許疲倦,能有身邊這聚少離多的至愛之人陪伴,其實白凡也頗感欣慰,入定之前笑道:“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現在迴想自咱們相識開始,至今已是數千年過去,也不知道誅仙世界成了什麽模樣,此次通道打通之後,咱們可以在下界迴去看一看了。”


    白凡知道,這一直是陸雪琪的心願,她這一生心中羈絆的人隻有三個,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白辭雪,還有一個便是她的師尊水月大師。在仙界這麽多年,雖然她從未提及過,但白凡又怎會感受不到,她始終想迴青雲山看一眼?


    哪怕隻是一座墳墓!


    其實白凡自己對此心中也有牽掛,畢竟那裏有他拜過的師父與師娘,還有曾經親如手足的師兄弟,是他與陸雪琪的結緣之地,在他心中,便如一方純淨的聖土般,是這麽多年,唯一一個他沒有讓任何進入過的輪迴世界。


    他不想任何人打擾那裏的安寧,所以即便飄絮一直很好奇,想去看一眼,白凡也沒有答應。


    而今,那裏變成了什麽樣子,白凡也不知道,但想來田不易、蘇茹和水月大師那一輩的人還活著的希望十分渺茫,若他們能將太極玄清道修煉到太清極致,還有一絲可能,否則……必定已經坐化。


    “帶雪兒一起去吧,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去那裏看一看。”陸雪琪露出寒霜白蓮般的笑容,用一雙素手抓住他的手掌,輕輕合在手心。


    她自然也知道白凡擔心那些,隻是兩人都避而不談,一切等迴去了,便自然會有結果。


    “那是她母親初生成長的地方,她當然要去的,說不定修道界內,還流傳著她母親天下第一美人的芳名,也讓她去瞻仰一番。”白凡哈哈大笑,難得的和她開起玩笑來。


    “若論名聲,隻怕你這個斬碎誅仙劍,石碑鎮魔門,正邪兩道皆害怕的人比我要大得多……”


    片刻後,密室漸漸恢複平靜,白凡沒有吝嗇,直接服下不死真龍藥開始療傷,陸雪琪靜靜的望著他,滿麵皆是滿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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