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之上,林莽蒼蒼,猿啼虎嘯。


    白凡背負著雙手在林中漫行,他走過的地域,皆為原始森林覆蓋,參天古樹,遮天蔽日,兇獸猛禽,奔嘯飛鳴,一派蠻荒時代的景象。


    此島為封印龍族的巨島,島上靈識被獸性壓製的荒古大龍遍布,在古林間繁衍,每一尊都是最恐怖的獵食者,且隱約還有其餘的存在暗中窺視,隻不過,白凡這一路走來,始終很平靜,沒有任何生靈上前擋路。


    白凡一路前行之時,也在一邊暗自迴憶有關長生界的一切……


    這個浩大的長生界,百族林立,有實力堪比神靈的古老戰族,也有身體內封印著上古不滅獸魂的強大蠻族,甚至於天使與精靈,都在這個世界有著血脈流傳,對於芸芸眾生來說,更有真正可以長生不死的神祇!


    甚至還有更為古老的傳說,燧人氏出沒於南荒間,有巢氏築天巢於蒼穹之上,伏羲澆鑄青銅八卦於西極百萬銅山中,佛陀披掛裹屍布失魂於茫茫東海之波。


    這是一個不輸於遮天的大世界,但白凡立身在這裏,卻感到了一種遠超遮天的蒼茫寂寥,這個世界的人族始終有著生死大敵,如果白凡預測得沒錯的話,那是數尊超越仙王之境,至少也是半步至尊境界的蓋世強者,若無大劫,幾乎已經超脫生死、輪迴、因果,永恆於世間的存在。


    人族與蒼生,便像是被異界祖皇圈養的試驗品,每過一段歲月便會開啟大劫,覆滅所有生靈重啟紀元,這與仙界人族的處境頗為相似,所以白凡才會驀然感同身受的感到一種悲涼。


    或許,這個世界,本就是通天塔以仙界為藍本所創造的,不知為什麽,白凡莫名閃過這樣的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在夕陽暗紅的餘暉透過層層交織的樹葉灑落在身上時,白凡最終選擇步入一片陰暗潮濕的沼澤地中。


    這片沼澤中異常的死寂,除了高大的古樹外,沒有看到一隻野獸出沒,甚至連一隻飛鳥也沒有。水塘、泥沼……寂靜無聲,仿佛一片死地一般!


    遠處獸吼連連,而這裏卻是如此的死靜,兩相對比更加突出這裏邪異無比。


    一路徑直走進沼澤深處,除了林木外,依然沒有現一隻生物。不過卻在泥沼與水窪中,看到了不少的白骨,有的半沉陷於淤泥中,有的就暴露在地表,在昏暗的林間顯得有些可怕。


    這裏的陰氣更加的重,隱約間繚繞著一股森然的死亡氣息,不論是誰一旦進入,都能立刻感受到這是一片死地!


    當最後一抹晚霞消失,天地間徹底昏暗了下來時,這片沼澤地中也更加的陰森,一株株巨大的樹木像是一麵麵墓碑般,矗立在這片死寂的沼澤中。


    不過,這對別人來說的死寂與危險,卻正是白凡須要的,有什麽地方比一片死亡禁地更加僻靜?


    要知道這段時間正好時龍島解禁的時間,隨後還會有更多人族年青人登島尋取機緣,大概也隻要此地會讓他們直接望而卻步了,同時島上其他的蠻獸兇龍也極少會主動進入。


    至於沼澤之內本身的危險,他心中有數。


    “大周天星辰劍陣,祭!”


    白凡來到一株枝葉繁茂的黑色大樹之下,神念一起,將三百六十五枚星辰仙劍全部放出,倏然組合成星辰劍陣,劍光飛逝縱橫的籠罩在大樹周圍,將方圓十丈之內,全部隔絕,除了這株大樹之外,任何其餘的生物進入都會瞬間遭受劍光的無情斬殺,哪怕是一隻蜉蝣也不能例外。


    “黑白之洞,隱!”


    隨著再次一聲敕令,那劍光逐漸閃爍起黑白之光,而後便像有所感應一般,漸漸的白色劍光全部轉暗,與黑夜融為一體,再也沒有任何劍光與波動傳出,而且,劍陣內的一切氣息都被隔絕,連那個參天巨樹在劍陣之外,竟然都是無法在看到,隻剩一片平淡無奇的沼澤黑地。


    這時,劍陣中的白凡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後盤腿坐在樹下,緩緩閉上的眼睛。


    在其雙目閉上的一刹那,外界的一切雜念便與之隔絕了,那一幕世界演化的歲月長河之像便即驟然在腦海內閃現,盡管隻是迴憶,卻依然有一股巨大的心靈衝擊,讓白凡感到震撼。


    恍惚間,他看到的已不是一條一幕幕歲月組成的長河,而是一個生靈!


    這生靈好似經曆了太多的滄桑,漸漸有了思想,擁有了生命,有始,有終,也有因果,且同樣似乎在命運中掙紮,想要逃避那終將走向寂滅的宿命……


    白凡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就感受到了一股茫茫的蒼涼之意,與一種不甘被上蒼擺弄的強烈意念,這感覺如此真實而濃鬱,漸漸的甚至讓白凡忘卻了自身的存在,好像與那生靈融合在了一切,化作了一條活著的歲月長河!


    時間緩緩地流逝,白凡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他此刻的狀態很是詭異,隱隱的,身上傳出的氣勢與修為波動,竟然在逐漸減弱,先是命運第三境的氣息消失,而後是修為波動跌迴了金仙巔峰,再之後甚至太虛石衣塔都憑空不見……


    陷入一種緩慢卻無法阻擋的衰退之中,好像他的一切……都在迴到過去!


    倘若是其他任何人遇到這種狀況,定然都會大驚失色,至少會暫停此刻的一切,不敢再繼續下去,因為苦苦修行,不就是為了這一身通天徹地的修為嗎?世上沒有幾人能承受這種修為盡逝,一切成空墮入凡塵的大恐懼,哪怕明知有可能隻是虛幻,也不敢繼續。


    但白凡此刻卻巋然不動,他本就為時光仙術而來,既然此身已入光陰,正是求之而不得,道不移,心中無畏,自然無懼。


    古語有雲身臨其境,方知其道!


    修道者亦複如是,這就是為什麽許多修士領悟仙術時,都要去尋找相應的環境,因為隻有身臨其境,才能感同身受,才能真正明悟其道理。


    這就好比在凡間:


    一個詩人,如果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悲歡離苦,寫出來的詩句便始終是自怨自艾的為賦新詞強說愁,如何能成為流傳千古的絕句。


    一個將軍,要是沒有上過戰場,即便兵法再高,韜略再強,到頭來也隻不過是紙上談兵,怎能縱橫沙場,揮兵天下。


    一個畫家,若此生沒見過雄山之險峻,沒見過大海之浩渺,那麽他畫出的畫,如何能夠有靈,有神,有魂?


    ………………


    唯有親眼看到,親身經曆,親身走過,才能感受到天地萬物,大道法則的思想與脈動。


    凡人的道這樣,仙人的道也是如此,所以才會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才會有人說修行就是一邊修一邊行走世間。


    有的修士,在天地奇境,仙跡遺址中很容易進入冥悟之境;而也有修道者,僅僅隻是看到了一株沙漠中頑強生長的野草,一滴從九天滴落的雨水,都會心有感觸,將這一絲感觸留在心裏,化作自己的道,將其帶走,人歲月洗練,都永不褪色。


    說到底,任何靈光一閃的機緣頓悟,其實都是讓修士身臨其境,最近距離的感受大道之理帶來的心靈震撼和靈魂的顫動。


    而白凡此刻,顯然就是陷入了這種境地之中,他將自身融入了歲月長河,親自去經曆那一幕幕,感受那歲月生靈的喜怒哀樂,悲歡愁苦,唯有這樣,他才能真正理解這歲月長河,這無法言傳的歲月生靈,究竟是怎樣一種存在。


    這是白凡修行至今,所有頓悟中,最接近法則本源的一次,幾乎是以身化道,他能夠感知到,在這種狀態中推演出的第三境時間仙術,或許將會是一道超越以往一切的曠世之招!


    所以,他才會承受著大道成空的危險執意進行這種感悟,隨著時間流逝,自他左手便,漸漸浮現出一幕幕的畫麵,從他降臨長生界,到與古族神子夜長明大戰,再往前是領悟“天命禁時”的場景……


    一幕幕,全都是從此刻往前推移,正是他身上消失的那段歲月!


    而今一幕幕組合在一起,竟是如他記憶中的那條歲月長河一般,在劍陣內蜿蜒,向著前方蔓延過去,仿佛即將演化出另一條虛幻的歲月長河!


    與此同時,隨著時間流逝,之前被白凡下了“紅爐點雪”禁招的一對師兄妹,此刻也愈發陷入彷徨之中。


    在這短短數十天內,他們的麵容依舊,既沒有變得蒼老,也沒有變得更年輕,而且修為也是如此,看起來,好似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


    但隻有他們自己心中知道有一種生死間的大恐怖正在臨近,在不變的表相之下,是他們的心態與意誌在無聲變得滄桑,頹廢,甚至蒼老,仿佛正在步入垂暮之年!


    這是因為紅爐點雪,不是加速了他們身上的時間流逝,而是直接截斷、消融了他們餘下的時間,所以他們的狀態似乎停留在了這一刻,生命卻是無形中隨著時間的消融而在飛快逝去。


    當他們眉心的那個血癍汲取光陰,綻放成一朵血花之時,便是他們徹底寂滅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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