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海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心中明白,這人不榨幹他的最後一點骨髓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木然地轉過身,就要下車,卻聽那人輕飄飄地問了句,“知道我是誰麽?”


    怎麽可能不知道?方德海卻轉身恭謹地答,“大爺就是大爺。”


    “嗯,很好。”那人就是被他猜出了身份也無所謂,“去吧。”


    方德海推開車簾下了車,冬日稀薄的陽光霎間透了進來,恰好照在那人的下巴上,映得那緊抿著的薄唇越發的涼薄。


    方德海下車時,才發現這兒還準備了輛馬車,這自然是給自己準備的,等他頭也不迴地走了,那輛馬車上的花,迅速給人擦了幹淨,重又變得平凡無奇了。


    這馬車走上另一條路,不多時,就到了一輛華貴的大馬車旁。車上之人下了車,乘上這輛車才招搖歸家,而車前的銘牌上,上書一個端方正直的晏字,隨著馬車的行走而輕輕搖晃。


    跟丟了人的張金寶見方德海一去就再也沒有迴來,這才發現出了問題。找小夥計一打聽,說是老爺子已經走了。得這下沒辦法了,找也沒處找去,又不知道是不是跟吉祥一起迴去了,隻好先迴了家,卻見二人都沒迴來。


    章清亭一瞧這情形,把弟弟一頓好說,趙成材勸道:“大過年,你也別再怪他了。方老爺子成心避開咱們,就是你去,他若實在不讓你跟著,又能有什麽辦法?”


    這話說得也是,可方明珠沒見到爺爺平安歸來,仍是坐臥不安,“爺爺平常不這樣的,他今兒到底是怎麽了?”


    “耐心等等吧。”趙成材覺得方德海出不了大事,“方老爺子為人精明,又沒跟人結下仇怨,能有什麽事?他在京城熟,說不定是從前在此認識了些什麽人,想私下去拜會一下呢?又或者他就是心情不好,想自己散散心?咱們先別杞人憂天了,等他迴來再說吧。”


    他們這頭正等著,沒一時,卻見喬仲達陪著剛迴來的閻家兄弟過來了。那頭船上的貨物都已經安頓好了,包世明在那頭照管著發貨。他們倆先迴來跟喬仲達交待貨物情況,準備接應。


    大家給他二人道過辛苦,又說起方德海遲遲不歸之事。喬仲達道:“若是過了午時不歸,咱們再去找找吧。”


    正在這兒商議著,卻見方德海和吉祥已經迴來了。不等眾人開口,他倒是先嗔怪起來,“你們也太小心了,都說了沒事,還非讓金寶跟了來,我一生氣,就故意把他撇下了,瞧瞧,我這是不是毫髮無傷地迴來了?明珠啊,過來幫忙把車上吃的拿下來,趕緊切了裝盤,端阿紅家去,這可是我特意帶迴來給大家添菜的。”


    見他這麽說了,眾人也無話可說,自去吃飯了。


    席間方德海談笑自若,瞧不出絲毫的破綻,可他越是如此,章清亭心中就更是懷疑,這老爺子八成是真遇上什麽難事了。


    晏博齋坐在馬車之中,把玩著手上那個金絲掐琺瑯的小盒子。盒子麵上,就繪著一朵小紅花,妖嬈得與裴夫人所繡之物,一模一樣。


    他心裏頭盤算著方德海的話,直到車夫恭恭敬敬地喊了聲,“老爺,到家了。”這才一下子迴過神來。看看家門口迎上前的家丁,他忽地眉毛一皺,“邱勝呢?”


    底下人麵麵相覷,有個膽大的迴了話,“邱管家前些天領了頓板子,這些天還在養傷呢。”


    晏博齋的口氣越發不耐煩了,“哪有那麽嬌貴的?快讓他出來。”不過想想,又加了句,“他要實在起不得身,讓他派個人,把鑰匙全都拿上,我要去查查庫房。”


    “是。”家下人頓時領命飛奔而去,晏博齋下了車,就徑直往府中的庫房重地而去。


    他前腳還沒到,就見那頭兩個家下人抬著個藤屜子,上頭趴著邱勝,也迅速地趕到了。遠遠地瞧見了主人,邱勝忙掙紮著下來,遙遙就行了一禮,讓家人扶著他往這邊趕,嘴裏還賠著罪,“老爺,真不是小的不守規矩,實在是怕誤了事……”


    “行了行了。”晏博齋今兒心情還不算太糟糕,手一揮,“既然來了,那就進來吧,你們幾個都在外頭守著,沒有吩咐,不許進來。”


    聽他這話,邱勝就知道主子是要看機密物件了。忙在頭前挑了琉璃燈,開了鎖,讓晏博齋進來,然後便把門給鎖上了。


    這頭一間庫房甚是闊朗,堆的都是些布匹屏風等大件物品,即便是值錢,也甚不好搬運,所以全都堆在外麵。


    然後再開一道鐵門,消了機關,進了這裏,才算是真正進入晏家的庫房。左右兩旁的箱籠裏,堆滿了金珠玉器,羅列得整整齊齊。


    可晏博齋連眼角都沒掃一眼,就直接吩咐,“把前麵門打開,你在這兒等著。”


    那第三重門內,才是晏家真正的核心秘密所在。裏麵到底存放著什麽,就連邱勝都不得而知。他把門打開,就恭敬地退到一旁了,晏博齋自己進去,反手把門就給閂上。


    小庫房裏放著的珠寶字畫,鍾鼎青銅,可比外頭的更加珍貴。晏博齋也沒駐足,隻走到右邊那格多寶架後,心中默念著橫七豎八,將那麵牆上的一塊青磚抽出,摳動那兒的一個機關,卻見最後的那一麵看似平淡無奇的牆突然從中裂開,露出一間小小的屋子,這才是晏博齋最終的目的地。


    這間小屋裏沒有收藏任何值錢的東西,但這裏收藏的東西才是真正晏家每任家主最為看重的東西。


    第409章你就慢慢等著吧


    晏博齋熟門熟路地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牆角的一隻鐵皮櫃,那裏赫然放著一匣子與他手上的南夢膏一樣的黑色藥塊。


    隻是年久日耗,這些東西僅剩下兩三塊了,旁邊還有一個白瓷壇,上頭貼著燕王府的印記。晏博齋揭開蓋子,從裏麵取出一個小小的青布包,打開一看,卻是一包棕褐色的幹果,赫然便是方德海提到過的禦米殼。


    晏博齋臉上露出淡淡的得意,拈起一粒自言自語,“幸好當時沒把這些東西當成垃圾扔了,原來還真是有用的啊。”


    可這些東西到底要怎麽善加利用呢?他開始詳加琢磨,漸漸的,一個更加瘋狂和大膽的念頭悄然浮現了……


    邱勝守在外頭,滿腹猜疑,這個主子,到底又想幹什麽?


    大年初六,紮蘭堡。


    到柳芳家又找了幾個小孩做馬夫,說好了過完正月十五就來上工,解決了春季產駒人手問題的趙成棟心情著實不錯。這日初六,有個媒婆說好容易給他尋著門合適的婚事,趙王氏忙不迭地把小兒子帶去相看了。


    家裏難得清閑下來,就剩楊、柳二女在家。走了男主人,大夥兒都沒什麽好鬥的了,各自管著各自的一攤事,誰也不搭理誰。


    楊小桃一早起來,吃了點早飯,覺得沒什麽胃口,中午餓了,就見廚房裏還剩些從趙王氏家拿迴來的滷水有了食慾,便讓丫頭切了一盤子拿醋和她娘送的麻油拌上,再給她下一碗清清湯湯的素麵來吃。


    丫頭在這兒剛幹了一半,偏那頭南瓜又尿了褲子,柳芳在屋裏就嚷,“小翠,過來收拾。”


    唯一的小廝給趙成棟帶出了門,就一個小丫頭,也是分身乏術,隻得先高聲應了句,“知道了,我在廚房裏下麵呢,一會兒就來。”


    楊小桃閑著也是閑著,倚著門框就開始磨牙,“凡事總得有個先來後到吧,有些人呀沒讀過書,也難怪她不講道理,可悲啊可嘆。”


    柳芳聞言,當即也從房裏衝出來,冷笑著迴話,“我是沒讀過書,所以嫁了個也沒讀過書的男人。可有些讀了書的人,怎麽也嫁進來了呢?還嫁在我後頭,生孩子也得排在我後頭,這是不是更可悲,更可嘆呢?”


    楊小桃頓時沉下了臉,想到一事,卻又笑了起來,“人家都說,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有的人呀,卻是結髮丈夫死了不足一載,便重又嫁人。沒過門就大了肚子,這樣的女人要是不賤,這世上也沒有更賤的了。”


    “是麽?”柳芳笑意愈濃,“那有的人呢?分明標榜著自己是黃花閨女,卻是跟著那樣的賤女人平起平坐,共享一個丈夫,豈不是更賤?”


    “你——”楊小桃已經氣黃了臉。


    不等她反駁,柳芳又道:“奉勸某些人,說話還是得留些餘地才好,若是像你這麽瞧不起的那種賤女人都有人要,你怎麽不去問問那個男人賤不賤?這一個巴掌拍不響,如果不是那個男人的功勞,女人又怎麽能大起肚子?就是有些人自己,又能清高得到哪裏去?她要是不犯賤,怎會一樣被男人搞大了肚子?”


    楊小桃已經氣得渾身直打哆嗦了,可柳芳還不饒她,望著天似是自言自語地說道:“虧她從前還癡心妄想去做舉人夫人,真是丟人哪丟人,到頭來,居然也就是這麽個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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