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她倒是沒有撒謊,那老奶奶可以作證,兒子兒媳也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雖然心疼兒子,可畢竟是快死的人了,若是死了兒子一個,能換全家一條活路,他們也就默許了。


    據那婆娘交待,那漢子先給了她二十兩銀子算是訂金,說是事成之後,他們一家就可賴上章清亭家的馬場,這輩子就都不用發愁了,所以這婦人才鐵了心地幫他們辦事。


    而幾位街坊鄰居可以作證,死者是被抬離家門的,根本就沒有康復,也不可能有什麽主謀和在打鬥之中喪命之說。


    至於這漢子又是為何要挑唆這婆娘,找來垂死之人跟章清亭過不去,還要賴上晏博文呢?


    他連聲叫屈,“大人,實在不關我的事,是有人出了二百兩銀子,讓我去幹這事,還說事成之後,再給二百兩。他說他是那夥計的仇家,說那夥計害死了他的親弟弟,所以他要來報仇來著,我還記得他的名字,叫做什麽孟子瞻來著。”


    “掌嘴。”青鬆聽到此處,怒不可遏跳下場中,當即給了那漢子一巴掌。


    偏那漢子不知情,還猶自說著,“這是真的,他說兄弟如手足,若是手足被砍了都不去報仇,那就連畜生都不如。”


    “你還敢胡說。”青鬆又是幾個大巴掌下去,打得那漢子直說不出來方才罷手。


    可一轉頭,卻見孟子瞻的臉色已然鐵青,那緊攥的雙拳,額頭爆起的青筋,無一不顯示著他心內極度的憤慨之意,而那雙總是睿智清明還略帶一絲調侃的眼,此刻卻充滿了痛苦與憤恨,如最鋒利的刀子一般,落在晏博文身上。


    晏博文根本就不敢抬頭與他的目光對視,可他那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般的身體,卻明明白白地訴說著一個事實。


    這是趙成材和章清亭第一次了解到他們之間的恩怨,饒是二人再足智多謀,此刻也全都怔在那裏,啞口無言。(前文205章提到,趙成材已知此事,此處為bug!)


    原來孟家那個人人忌諱提到的早逝的二少爺,竟是晏博文從前犯下的命案?這可是殺弟之仇啊,而且是孟子瞻的親兄弟,他唯一的弟弟,這要讓孟子瞻如何原諒?


    此刻,他們都隻覺得,孟子瞻能公平地審理這個案子,實在是太寬大的胸懷了。


    “少爺!”青柏怯怯地喚了一聲,把孟子瞻喚醒。


    重新再審視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孟子瞻咬著牙關處理了案子。


    死者屬於咎由自取,但亦屬家境所迫,雖然可恨,也有其可憐之處。死者已逝,他的事情可以不追究,但他妻子卻明知誣陷好人,仍是為虎作倀,其他可饒,唯有上公堂做假口供此罪難饒,判罰二十大板,迴家反省。可他們家著實生活困難,若是離了這婦人,恐怕老少一家子更難活命,故此孟子瞻對於她收到的二十兩贓銀便不予追繳,反而另贈那老奶奶紋銀百兩,感謝她大義滅親,出來作證。


    至於那漢子,受人唆使,現又找不著主使之人,他便得入獄服刑,其他一幹人等,盡皆收監。還有那狀師,雖然已經見著勢頭不對就極力撇清,也抓不著他和這些人勾結的切實把柄,但失於檢點之罪總是免不了的,就罰他一年之內不許接案訴訟,閉門思過。


    章清亭馬場中的那些人不過是無故受人陷害,全部無罪釋放。


    收到這判決,本該高興的一家人,卻因聞知了孟晏兩家之事而無法安生。就連趙成材勉強笑著,說請大家去酒樓吃個飯慶祝一下,也無人響應。


    李鴻文拍拍他肩,看了失魂落魄的晏博文一眼,雖不甚明白就裏,也知曉有些問題,“我也一日沒迴家了,先告辭了。”


    一大群人默默無語地迴了胡同,章清亭先張羅著安排人都住下,又買來香葉讓眾人洗澡去晦氣,有些小傷也一併料理了。


    陳師爺見他們打贏官司迴來,卻沒什麽笑臉,很是奇怪,趙成材也不好說什麽,隻請他吃了頓飯,便僱車將他送迴,約好改日登門道謝也就罷了。


    等全都安置妥當,章清亭坐下來,望著燈火怔怔出神。趙成材仰躺在床上,也自想著心事。半晌,二人似是心有靈犀般,同時出聲,“我……”


    “我先說吧。”章清亭嘆了口氣,“我想等著過了十五就把阿禮送到永和鎮上去,在這兒對著孟大人,始終兩人都不大好。咱們家既要在永和鎮做生意,那兒也總是要找鋪子的,有他先去照應著,等到小蝶再過去時便好多了。”


    “你這主意比我妥當,我本想要阿禮送姨媽上京城去,可想來想去,總覺得他可能一時還沒什麽心情,還想著要你出出主意呢,如此就依你所言吧。”


    “阿禮遲早還是要上一趟京城才好。”章清亭一針見血指出真相,“他越是避讓,越是容易生出事端。不如找著他大哥,問問他到底想幹什麽,要真是連一點兄弟之情都不顧了,要殺要剮便由著他去,難道還得躲他一世?那日子還過不過了?還有他娘,總不能一世都不照麵吧?總該去見下的可我就怕,阿禮現在就鑽那牛角尖裏想不開了。噯,你現就去找他,把我方才那話說給他聽,別讓他不聲不響地就偷跑了。”


    “行!”趙成材立即翻身下床,穿上鞋下樓了。


    第305章準備迴京


    因晏博文他們現在全部安排在方家,趙成材剛過去要敲門,卻見門從裏頭開了,晏博文蒼白著一張臉,空著手悄無聲息地出來,跟他撞了個正著。


    心下頓時就明白了幾分,趙成材佯作不知,“阿禮,這是要去哪裏?”


    晏博文垂下眼,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趙大哥,我真的不能再留下了!”


    “嗯!”出乎他的意料,趙成材居然點頭稱是,“你跟我過來,正好有一樁事情要交待給你,這大冷天的,就別站在風地裏說話了。”


    話並不多,說得平常,就跟普通東家安排夥計辦事一般,可晏博文知道,這對夫妻是真的待自己好。在嚴冬裏,若是凍得久了,也就麻木了。可偏有人提了火爐來,不聲不響地放在你的身邊,那種溫暖,就像糖裏包著醋,再甜也讓人心酸。


    “為什麽?為什麽要待我這麽好?”晏博文死命咬著牙,忍著喉頭的哽咽。


    栽贓一事,就算他起初有些不明白,可在牢裏仔細一想,便隱隱猜到了與家裏脫不開關係,所以他才會自暴自棄的主動認罪。反正自己也是該死之人,他不想讓任何人為了他為難。


    若是那人不假冒孟子瞻之名,可能還放了他一條生路,卻偏偏提起這樁舊事,那是什麽用心?這就像是往人家傷口上撒鹽,不僅是要逼著他死,也重傷了孟子瞻。


    這是爹的意思還是他從小最為信賴的大哥?為何要如此置他於死地呢?晏博文不想也不敢去追究,隻覺得自己的心,真的涼透了。


    趙成材倒了杯茶遞他手裏,寬厚地一笑,“我們不是特別對你好,隻是做了一個人應該做的事情。就好像孟大人,無論怎樣,他都堅持了稟公處理,不是麽?阿禮呀,這人生中有些事情是很無奈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就是最親近的人,有時也會是讓你最頭痛的人。尤其像你們家,那麽個複雜的環境,可能……可能會發生一些比我們普通人家更多的繁雜。可人若是掉進那個死胡同裏,就太難受了。咱們隻能凡事往好的地方想,就像對你,別人我們也不清楚,不敢打這個包票。但是你母親,還有那位祝嬤嬤她們肯定都是真心實意盼著你好的。就為了這樣的一份牽掛和惦記,你也得好好活下去。”


    晏博文低著頭,嘴巴裏卻嚐到了鹹澀的鐵鏽味。死,他並不怕,可他真的怕這樣生不如死地活著。但趙成材說的對,他還有娘,他是他娘唯一的孩子,就算全世界都拋棄了他,娘也不會,那他怎麽能讓娘傷心地對著自己的墳塋?


    “留下來吧。”趙成材溫和淳厚的聲音低低地勸著,“等著時過境遷,咱們再一起去趟京城,見見你母親。偷偷告訴你個秘密,我家娘子和那喬二爺是要合夥做買賣的,少不得還得再上京城。去上京城的路可不太平,我們這迴去就差點遇上山賊了,有你跟著,自然能走得更安穩些。等你見了你母親,再想想往後的路該怎麽走。到那時,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我們都不會攔你。隻是現在,還請留下來,好嗎?你也知道,娘子身邊沒幾個得力的人,若是你不幫她,那咱們可就更艱難了,你不總要報答我們嗎?那現就留下來幫幫我們,好麽?”


    話已至此,讓晏博文又能說什麽?“謝謝你,趙大哥,真的,你們夫妻倆的大恩大德,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說什麽傻話呢?快迴去歇著吧,明兒還得迴馬場去,有你們忙活的了。”


    ……


    紮蘭堡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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