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打,可怎麽個打法呢?大傢夥的眼睛都盯著程隊長的腳。


    若是腳尖向外,便是虛張聲勢,放人一馬,若是腳尖向內。便是毫不留情,取人性命。可程隊長腳尖平直,大家懂了。下狠手打,但要留口氣!


    劈裏啪啦的板子聲次第響起,孟子瞻的眼神卻越發陰鬱了。他今兒故意當著這麽多百姓的麵來審這案子,就是不想給薛家退路。


    當李鴻文受趙成材所託來報這個案子時,便坦言相告,“趙秀才說他家隻跟薛子安結過仇,若是有人這麽故意來鬧事,十九估摸著仍是他。趙秀才說他不敢為難大人,隻請大人斟酌著辦!無論結果如何,他都絕無怨言。”


    孟子瞻知道趙成材故意讓李鴻文來報案,又帶這番話,隱隱也有激將之意。可站在趙成材的立場上說,這麽行事已經算是難得的有理有節,又不無故示弱了,孟子瞻心裏還是很有幾分欣賞之意。他作為本地的父母官,若是不能保全當地良善百姓的周全,那這官兒也真算是白當了!


    孟子瞻家世雄厚,名利俱全,卻被政敵攻擊。遭貶到這紮蘭堡來,雖大感顏麵無光,但他骨子裏貴族的傲氣卻迫他一定要做明官能吏,為家族門楣增光添彩。所以盡管覺得大材小用,但他還是會打點起精神,摸清紮蘭堡的底細才走馬上任。根本就不可能,更不屑於與薛子安這種臭名昭著的渣滓之人同流合汙。相反,他還有想把這薛家徹底剷除,以做功績之意!


    孟子瞻的眼光放得很開,一個小小的薛子安還不值得他動用家族的勢力,他想憑藉自己現有的力量解決此事,徹底讓他的政敵們心服。你不是把我貶到這兒來想看我的笑話麽?我就非幹些事情出來讓你啞口無言才好!


    薛子安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別人眼中的一塊必死的棋子,還不知死活地往槍口上撞。孟子瞻的底細他沒能打聽得到,隻知是個什麽京官的子弟犯了事來的。但他也不敢貿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鬧事,才想了這麽個損招,隻想把趙玉蓮逼開再下手。他的心中也隱隱有幾分試探之意,這個姓孟的,上迴打劫之事已經放過了他,是不是說,他對自己也有幾分忌憚,先給他一個下馬威,但是實質上也是想維繫表麵的平衡呢?


    孟子瞻知道薛子安的心思,薛家在此地經營數十年,盤根錯節,想要連根拔出定是不易。他也想看看,這薛家在紮蘭堡究竟能一手遮天到什麽地步?今日這事,可當真給了他個嚴厲的警告。當除去高貴的品級,作為一個普通知縣。他甚至連自己手下的衙役都叫不動,這莫大的汙辱刺激得孟子瞻心裏卻是越發的鬥誌昂揚!


    二十板子過後,褚五和薛管家全都皮開肉綻了,大腿上血透衣襟,連叫都叫不出聲來。既然打都打了,那剩下的也不用含糊了,衙役打來兩桶冷水,往二人照頭一澆,兩人晃晃悠悠的清醒了過來。


    孟子瞻這才發話,“褚五,你說,這把刀到底是從哪裏來的?本官要聽實話!你若是想受什麽人敬仰,受那早晚三炷香,就盡情地說謊!反正有你抵命,我想趙秀才家也沒有二話吧?”


    “但憑大人作主!”趙成材已經故意當著鄉親父老的麵,把與薛家之間的不和昭告天下了。他也算準了,隻要事情傳揚開來,隻要自家人出點什麽事,那不用問,全是薛家人的責任。所以不管此事如何了解,薛子安都再不好找他家麻煩了,哪怕借刀殺人,都得斟酌再三才行。


    褚五半是疼半是嚇的白了臉。抖得跟篩糠似的,一時不敢答話。


    他本是鄰縣一個著名潑皮,被薛子安找來鬧事的,以他過往經歷,隻要自己耍橫充楞不怕死,還真沒有人敢惹他的。可今兒沒料到遇上這麽些人,揭穿了他的陷害不說,還非得逼出主使之人。


    這位縣太爺雖然年輕,可不是一般的精明,況且旁邊那秀才兩公婆也極不好惹,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虎視眈眈。旁人看不出來,但這褚五慣會鬧事,當然瞧得出他們夫妻二人的明吵暗合之道。


    這真相其實已經昭然若揭了,但這話若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那可就大不一樣了。


    若是不說,瞧這情形,必是個死!要是連小命都保不住,他要人敬仰做甚麽?薛子安要是心情好也許打賞他家幾兩銀子做安家費,心情不好,甚至避而不見,推得一幹二淨也是常事。


    褚五可以做替罪羊,卻不願做替死鬼,“大人!那刀是……”


    “褚五!”薛管家忽地在旁邊叫了他一嗓子。


    見他眼光中的怨毒之意,褚五豁出去了,“那刀是薛三爺賞我的!他說,讓小人上趙家鬧事,隻要能逼著趙家那美貌的小娘子離了此地,還要賞我五十兩銀子!”


    孟子瞻緊追不捨,“他就說了這話麽?讓你自殘身體來陷害牛得旺?”


    “他……他不是這麽說的……”


    “那他是怎麽說的?”


    “他說……說讓我最好想法子逼死那小傻子!說那小娘子是妖孽,把她趕出此地!他就可以趁機把她抓迴去了!”


    人群中爆發出一片抽氣之聲,雖然主使之人大家都知道是薛子安了,可這也太狠毒了!簡直就是喪心病狂,喪盡天良!


    趙成材憤怒得額上青筋都爆起了,章清亭氣得眼淚在眼眶裏直打轉,咬著嘴唇一聲不吭,和小姑交握的手,都是一片冰涼和死緊。


    孟子瞻一指趙玉蓮,“你說的美貌小娘子可是她?”


    “正是!”褚五接著道:“可小人覺著他那計策委實太過毒辣,怕弄不好吃上人命官司,便隻行了下午之事。大人饒命啊!小人和趙家無冤無仇,怎麽會無端來此生事呢?”


    孟子瞻抬首對旁邊微使個眼色,青柏把一張已經寫好的傳票遞上。


    孟子瞻拿著這張令,“程捕快,你能去把薛子安提來嗎?”


    程隊長感覺上刀山下油鍋也不過如此了,縱是膽怯,也隻得上前接了傳票,咬著牙道:“小的這就去!”


    青鬆低聲詢問:“爺,要不要我也跟去?”


    孟子瞻搖頭,“本官就要看看,這一紙衙門裏的傳票,能不能拘來大名鼎鼎的薛三爺!”


    程隊長硬著頭皮帶著手下去了,孟子瞻這才轉頭笑問賀玉峰,“本官這一事就不煩二主了,能否請您賞口茶喝?”


    賀玉峰這才迴過神來,趕緊吩咐下人倒茶。暮色沉重,早過了晚飯的點了,卻沒有一人走開,都餓著肚子繼續觀瞧。


    見縣官喝起了茶水,張小蝶也迴家提了壺熱茶來,飯大家都氣得吃不下,但水還是能喝得進去的。


    尤其是趙成材,跑了一下午,焦渴難耐,他又讓了李鴻文杯茶,小聲耳語,“今兒這事情恐怕要鬧大,勝少負多。你們家也是家大業大的,就別攪和進來了,快些迴去吧!”


    李鴻文拍拍他的肩,“說這話客氣什麽?你都敢跟他叫板了,難道我連旁聽的勇氣也沒有?那也未免太小看我李某人了!我也想看看,這姓薛的到底如何收場?”


    章清亭喝了口水,頭腦冷靜了些,上前請賀玉峰幫忙,讓他們家出麵在旁邊另設一桌,擺上茶水,供圍觀百姓任意取用。自家因為涉案,隻能避嫌。


    這個容易!賀玉峰滿口應承。因見天色昏暗,還讓人抱來一筐柴禾,燃作火把插在四周。


    等了一晌,程隊長滿頭大汗地帶著自己人馬迴來了,臉色甚是不大好看,“迴大人……”他真都沒臉迴來見大人了。


    孟子瞻眉毛微微一挑,毫不意外地瞧著他身後的空蕩蕩,“本官要你提的人犯呢?”


    程隊長躬身施禮,支支吾吾地道:“人……薛……他……”


    “說!”孟子瞻用簡短有力的一個字,厲聲止住了他的結巴。


    “人犯薛子安說,他現在身體抱恙,沒空過來!請大人寬限一日,明日定到公堂投案!”程隊長閉著眼睛說完這話,窘得恨不得鑽進地fèng裏去!什麽抱恙?那廝明明就是在家喝酒吃肉,不肯來給縣太爺麵子!


    孟子瞻冷笑,“既然明日病就能好,想來也不是什麽大病!程捕快,麻煩你就再跑一趟,抬副門板去接接他吧!”


    旁邊青柏已經麵無表情地寫好了第二張傳票遞上。


    程隊長接了新傳票,轉頭就走,圍觀百姓無不駭然,這也太目無法紀了吧?


    第二張傳票依然沒能拘來薛子安,“人犯說,他是腰上的老毛病,躺不得門板!”


    孟子瞻不怒反笑,“那是本官考慮不周了,那就辛苦你們抬頂軟兜過去吧!”


    百姓竊竊私語,這也太不拿父母官和別人家的事情當一迴事了!


    第三張傳票過後,程隊長簡直都快哭了,“他說,軟兜無力,他也坐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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