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答話了,“小人名叫褚五,今日路過這牛氏米糧行,本欲進來買些米麵,卻遇到這小胖子。”他一指牛得旺,“要玩小人的刀,小人好心借了他,卻因為調笑了一句,他就拿刀砍人。大人請瞧,這麽長的傷口呢!”他伸出了胳膊作證。


    這一番話說得不慌不忙,滴水不漏。章清亭心中暗罵,定是早有準備的!


    孟子瞻瞧那傷勢,皺眉嘖嘖搖頭,甚是不敢看的樣子,隻令旁人上前,“程捕快,你去瞧他傷勢,速速報來!”


    程隊長應了,很是威風地上前,從牛得旺手上接了那刀,也不擼那漢子的袖子,直接從他肩上用力一劃,把那半幅袖子撕了下來,傷口就明顯地暴露於眾人麵前。


    扒開傷口查驗,又湧出新血來,那褚五疼得直吸涼氣,卻沒有吭聲。


    程隊長比對過刀痕後迴話,“迴大人,這確屬刀傷!傷口齊整,長約三寸,深約一寸。現兇器在此,請大人過目。”


    孟子瞻微笑著點頭讚賞,“程捕快做事很是麻利啊!”


    程捕快下巴挺得更高了,卻聽孟子瞻又厲聲對牛得旺道:“你這孩子,好不知禮,究竟是如何致人重傷的?”


    牛得旺又哭開了,“不是!不是我!”


    “大……”趙玉蓮一臉焦急地想要開口,卻被章清亭攔住,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著急。


    趙成材黑著臉上前,“小畜生,快跪下!縣太爺問你話呢。怎麽不好好答?明明就是你,難道人家無緣無故地還冤枉你不成?”


    牛得旺嚇得腿軟,一屁股坐在了地下,往前爬幾步抱住了趙成材的大腿,“表哥!不是我!真不是我!”


    孟子瞻皺眉搖頭,“這可如何是好?別人都說是你,你又不承認,這本官可不想屈打成招。牛得旺,你快些招認了吧!否則可要大刑伺候了哦。”他生怕他不懂,指那旁邊的衙役,“你不說實話,就用他們手中那麽粗的大棒子打你屁股!”


    牛得旺哭得鼻涕眼淚擦了趙成材一袍子,“我沒騙人!不是……”


    百姓瞧了納悶,這個縣太爺幹嘛非要一個傻孩子來承認罪行?這事情俱在,直接定案不就得了?


    孟子瞻看起來甚是苦惱,修長的手指在那桌上點來點去,自言自語,“這人證物證俱在,可這孩子為什麽偏偏不肯承認呢?難道真的要打他屁股?那本官也不忍心呀!怎麽辦呢?”


    聽他在那兒繞來繞去,章清亭心裏忽然想起些什麽,可就是還未完全揭開真麵目,就在她皺眉苦思,唿之欲出之際,趙成材忿忿上前建議了,“那就請大人再查驗一次傷口,讓這小畜生心服口服!”


    對呀!章清亭頓時如醍醐灌頂,心裏那層窗戶紙一下子就給捅開了,秀才這是以退為進,背水一戰!他肯定不相信旺兒真會傷人,所以故意把事情鬧大,再借著查驗傷口,探出真偽。


    哎呀!章清亭明白過來,心中是又氣又喜。氣的是,自己想了半天還是落在秀才的後麵,喜的是。旺兒這事情有機會翻身了!


    可接下來呢?仍是像上迴一樣,查到這兒就無法順藤摸瓜,揪出薛子安了麽?她心裏未免又有些生氣,這可實在太憋屈了!


    孟子瞻大聲贊道:“這法子好!”卻又皺眉,“可總也不能因為要驗證就讓這孩子再砍他一刀吧?”


    “大人英明!”褚五忙不迭地拍馬屁。


    孟子瞻環顧四周,“那有誰願意被他砍一刀的?”


    目光所及之處,百姓紛紛後退,心中卻在暗笑,這個縣太爺也實在糊塗!哪有這樣審案子的?


    青鬆實在對主子這總喜歡裝傻充愣,扮豬吃老虎的作風忍無可忍,上前進言,“大人!可以選一塊帶皮生豬肉來,綁在棍子上,讓那孩子砍上一刀,便知真假了。”


    “好主意!”孟子瞻笑眯眯地望著四周,“那誰家有多餘的豬肉和棍子的?這個砍了不要緊,一樣能吃的!”


    東西依舊是賀家提供的,尋了根竹子,綁上塊生豬肉,由青鬆舉著,讓牛得旺再拿刀來砍。


    小胖子暈乎乎搞不清楚狀況,怎麽也不敢接刀。趙成材低吼他一嗓子,“你要是不砍,迴去罰你抄書!”


    牛得旺癟著嘴,委委屈屈站了起來,接了那刀,對著那白花花的豬肉,半天才輕砍上一刀,立馬把刀給扔了,閉上眼睛看都不敢看,“血……”


    趙成材不失時機的故意提了句,“原來你還知道怕血!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孟子瞻下巴一點,程捕快立即上前校驗傷口,“長二寸,深還不及半分。手勁綿軟無力,與之前大不相同。”


    “那是他故意的!”褚五立即反駁,“他砍我時可下了狠勁兒呢!”


    趙成材惡狠狠地問牛得旺,“你是怎麽砍人家的?是不是就這麽用力砍的?”


    小胖子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抓著趙成材的手比劃著名,“是這樣的!”


    雖然隻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動作,但足以讓人明白了,這褚五是按著牛得旺的手,自己把自己劃傷的!


    “你胡說!”褚五高聲叫嚷了起來,“我有病啊?自己砍自己幹嘛?好玩麽?”


    孟子瞻撲哧一笑,轉而正色道:“有理!有理!程捕快,你再上前仔細校驗,這傷到底是自己劃上去的,還是被人砍上去的?”


    程捕快腦門上當即嚇出了冷汗,糟糕!自己怎麽疏忽了這麽重要的細節?若是自己用力自殘和被人所傷,那力度、輕重、刀口深淺可都是不一樣的!難怪孟子瞻隻贊他麻利,不贊其他,想來是早就看穿真相了吧?


    他這迴不敢大意了,要重新檢驗傷痕,那褚五臉色一變,“大人,我這傷口著實疼得緊!”


    “沒關係!”孟子瞻笑道:“總不是有人包賠藥費!你怕什麽?”


    程捕快毫不客氣,一下扒開他的傷口,仔細觀察後,臉色大變,“迴大人,此人的傷平平壓下,略向左斜,入口淺,出口深。這個……這個實在不可能是別人砍傷的!”


    啊?圍觀百姓一片譁然!鬧了這麽半天,原來這傷不是那傻孩子砍的。


    褚五急了,拚命找藉口,“這,這是爭奪之中他砍傷我的!”


    “不可能!”眼見天色已晚,腹中飢餓,青鬆受不了這麽詭辯磨唧,把竹竿交到程捕快手裏,拿起那把彎刀。


    “若是常人,手勁大的,執右手砍的傷應是這樣!執左手砍的傷應是這樣。”他唰唰演示了兩刀,刀刀見竹,都深可及骨了。


    “若是要造成你這樣的傷,除非這樣!”他橫手執刀,平平推出,再繞著竹子往下一壓,果然出現一條類似的作痕。


    褚五連忙大叫,“就是這樣!”


    青鬆嗤笑,“你是竹子麽?讓這孩子這麽砍了還往裏壓下去?這把刀有這麽長,他這隻手拿著刀柄怎麽用力?前頭就是你的胸了,難道你的胸是棉花做的,推進去還可以收迴來?”


    百姓一片哈哈大笑!


    孟子瞻卻望著那塊被青鬆砍得七零八落的豬肉惋惜,“方不成方,條不成條,這要怎麽做來吃?隻好亂燉了!”


    眾人正覺得好笑之際,他忽地又一拍驚堂木,麵沉似水,“褚五,你到底是因何來此,居然自殘身體,陷害一個無辜小孩,實在是罪大惡極!快快從實招來,否則本官定然大刑伺候,決不饒你!”


    他這官威一發,當真淩厲之極!四周百姓無不斂顏失色,暗自心驚。


    趙成材這才牽著牛得旺走上前來,躬身施禮,激憤陳詞,“大人!我家表弟幼時失怙,全賴寡母養育至今。孤苦門中,唯此伶仃一點血脈。又因小時身染重病,致性愚鈍,但他心地善良,老實本分,在我們書院數月以來,從未與同學結怨,斷無瘋癲之症!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與全院老師及學生們對質!”


    李鴻文高聲應了一句,“迴大人!趙秀才說的句句屬實,牛得旺同學雖然功課不好,但極是認真,循規蹈矩,斷無任何不良之事!”


    趙成材等他說完,緩了口氣才道:“而今,就是這樣一個純然無知的懵懂幼童,竟無端遭jian人如此中傷陷害,要絕他日後一生的活路,實在是令人齒冷心寒!望大人替我表弟伸冤作主,還他一個公道!”


    旁邊百姓聽得都覺牛家可憐,人家相公死了,就剩這麽一根獨苗苗,好不容易拉扯大,還是個憨憨厚厚的小傻子,怎麽就被那人說成瘋子?這也太缺德了!還砍傷自己來鬧事,恐怕是來尋仇的!


    章清亭聽了秀才這話,心中咯噔一下,他還當真要發難了麽?這可是個好機會!若是讓人知道薛子安故意讓人汙衊一個小傻子,恐怕會激起公憤!可是,她要怎麽配合趙成材把事情推波助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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