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材點頭多謝。


    這場突如其來的官司就耽誤了不少時辰,不好多聊,便一同出去用飯。


    婁知縣倒是有些詫異他如此沉得住氣,絕口不提那五百兩銀子之事,並不挾此索要迴報,心中暗自點頭,對他更添一份好感。


    新年開工飯,大夥兒都高興,未免多貪了幾杯,下午到衙門不過是應個卯兒。連婁知縣也是昏昏欲睡,趙成材自告奮勇地留下來看著,眾人便各自散去。


    他留在這裏可沒閑著,把厚厚的北安國律法翻出來逐條仔細查閱著。果真如婁知縣所言,若是夫家不同意,妻子是斷難離去。


    那要怎麽才能令孫俊良主動寫下休書呢?趙成材一條一條研究著七出之法,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是與章清亭和離,也非得通過父母不可。張家那邊自是沒得說的,隻要章清亭決定的事情,他們都不會反對,可自己這邊,怎麽能說服趙王氏同意?趙成材想想都覺得犯愁。


    說實話,給章清亭寫休書不是不可以,可他實在覺得太委屈她了,七出之條哪一條安在她身上都不合適。


    他一時也開始感慨這世間的不公平,憑什麽男人想休妻想納妾都這麽容易,而女人呢?就算嫁了個虎狼之輩也隻得認命,這還有沒有天理?


    “小虎哥!小虎哥!”突然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打斷了趙成材的思緒。


    出來一瞧,竟是楊秀才的小兒子楊玉成!“你怎麽來了?”


    楊玉成笑道:“小虎哥新年好!我是來請你到我們做客的!”


    這連日忙碌,趙成材幾乎快忘了要到楊秀才家拜年之事了,此時見他家還主動來邀請,甚覺慚愧,“真是不好意思,家裏一直有事走不開,也沒去給你爹請安拜年!玉成你先迴家,我明日必來!”


    楊玉成卻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現在就去嘛!我家裏都準備好了,爹都擺好棋局,等你去下呢!”


    他這麽一說,趙成材倒真不好推辭了,“那行,你等我交待幾句就來!”


    他轉身進去收拾了東西,上迴楊小桃剪的窗花是都貼在衙門裏了,可還有那塊手絹,他想帶去還給她。


    跟看門人打了個招唿,趙成材隨楊玉成出來,卻道:“我還得先迴家一趟。”


    楊玉成一皺眉,“怎麽這麽麻煩的?趙大嬸知道你要去我們家,她不會說什麽的。”


    趙大嬸?趙成材微微一愣,“你們上我家去了?”


    “是啊!”楊玉成快人快語,“我和姐姐先上你們家拜年來著,聽說你們搬出來了,為什麽要搬出來呢?是你媳婦和趙大嬸吵架了麽?”


    趙成材臉一沉,“小孩子不懂事別亂說話!我得迴去,跟我娘子說一聲。”


    楊玉成嘻嘻笑著,扮了個鬼臉,“小虎哥你怕老婆!”


    趙成材聽得不慡,又不好跟個小孩子計較,白他一眼,徑直往絕味齋而去。


    今日趙玉蘭好了許多,章清亭正陪著她坐在外屋,一家人圍著火盆閑聊,忽見趙成材迴來,笑道:“你今兒迴來的倒早,衙門裏沒什麽事吧?”


    趙成材也不隱瞞,落落大方地道:“恩師請我到他家做客,玉成現在外頭等著呢!今晚恐怕要在他家用飯了,我是特意迴來說一聲的。娘子,你要跟我一起去麽?”


    這不就是那個楊小桃家?我要去了,恐怕她就吃不下了吧!章清亭微微一笑,“我跟他家又不熟,你一人去就得了!小蝶,把咱們剩的那小壇好酒拿兩壇,再把年糕包一提,點心沒開封的拿兩盒,尋個籃子裝了給你姐夫。”


    張小蝶應了,自去綑紮,她在店裏幹慣了,倒是弄得又快又好。很快就把東西包裝停當,還把節下學著紮的花鳥放幾個上去。


    趙成材欣然接過,“小蝶可也真是練出來了,跟你姐姐學得一樣心靈手巧。”


    張小蝶也笑迴,“還是姐夫念過書的人會說話,這明著誇我,其實是誇我姐呢!”


    張金寶問道:“噯!那這個能用四個字來說的麽?”


    “當然有啊!”張小蝶不假思索地問章清亭,“姐,這叫什麽?”


    這叫愛屋及烏!可是這話章清亭和趙成材都說不出口。


    趙成材想著上午孫俊良之事,想跟章清亭交待幾句,便道:“娘子,你出來,我有幾句話跟你說!”


    張金寶厚著臉皮打趣,“姐夫!什麽話不能當著我們的麵說?非要跟我姐偷偷說?”


    這下可把章清亭的臉都說紅了,本想起身出去的,也不動了,反倒嗔了趙成材一眼,“你有什麽話就在這兒說唄!搞得神神秘秘的幹什麽?”


    趙成材也有些赧顏,可這話還真不好說,隻得搪塞了一句,“那我晚上迴來再跟你說。”


    此言一出,更是滿堂鬧笑,連最老實的趙玉蘭都忍不住捂著嘴笑。


    張金寶更是無所忌憚,“看來真是悄悄話啊!都不能說給我們聽的!”


    章清亭臉飛紅霞,急得汗都快出來了,瞪了弟弟一眼,“金寶你胡說什麽?”又衝著趙成材使性子,“你怎麽還不快走的?”


    屋內早點了燈,暖暖的耀出金黃流溢,又在紅紅爐火的映襯下,越發顯得章清亭嬌羞薄怒的模樣俏麗可人。趙成材瞧得心中一盪,站在那兒更不知道走了。


    章清亭更加生氣,都跺上腳了,“你這人是傻了還是怎麽迴事?”


    張小蝶悶笑連連,上前推了趙成材一把,“姐夫你快走吧!再不走,大姐真生氣了!”


    趙成材這才臉上一紅,低頭走了。


    楊玉成見趙成材一路嗬嗬笑著,很是好奇,“小虎哥你老笑什麽?”


    趙成材好不容易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說了你們小孩子也不懂!”


    快到楊家門口時,楊玉成忽然跑到前頭喊了一嗓子,“爹!小虎哥來拜年了!”轉而又沖趙成材擠了擠眼,小聲道:“我爹沒給你擺棋局,我是騙你來的!”他得意笑著,衝進屋裏去了。


    可玉成為什麽要騙自己來?他一個小孩子能有多少心眼?趙成材臉上微一變色,已經想出所以然來了。


    可既然已經到了恩師家門口,他還是按捺下心中不快,笑著進來,“老師,師母,學生來給你們拜年了!”


    楊秀才和楊妻也很熱情,“成材呀!快到屋裏坐!”


    這下倒有些出乎趙成材的意料之外,自從上迴沒娶成楊小桃,他以為楊家二老多少對他會有些意見,沒想到今日看來,卻並無芥蒂,楊秀才不是這麽心胸寬廣的人啊!


    趙成材心中疑惑,先放下禮品,又鄭重其事地給老師師母拜了年,這才被他們扯上熱炕坐著攀談。


    聊了幾句,趙成材明白了,為何楊秀才對他這麽客氣,還是章清亭說的,一入官門,身價百倍唄!


    楊秀才老懷寬慰,“聽說你現在跟縣上不少達官貴人都走得很近,這就對了,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隻有多跟他們在一處,日後才會有出息。”


    趙成材自是唯唯諾諾,卻聽楊秀才忽地話鋒一轉,“但是,你們家那生意就別再做了!你堂堂一個秀才,娘子居然出去拋頭露麵,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果然是沒讀過書的人,一點規矩都不懂!我說你母親讓你們關了鋪子那是對的,聽說你為了這個還跟你母親鬧別扭?這可千萬使不得!百善孝為先,那不敬父母之人,就是再有權有勢也是會被天下人所恥笑的!”


    趙成材聽得刺耳,這哪兒跟哪兒呀?正待解釋,忽見門簾一掀,楊小桃精心打扮了,很是艷麗地穿著一身大紅新衣,端著熱茶和糕點進來了。


    嬌滴滴地跟老楊秀才抱怨,“爹!您看您,這小虎哥剛來,您又訓人!小虎哥是那不懂詩書,不明理義的人麽?他肯定是一時被人蒙蔽!他是您學生,打小看到大的,您還不了解他的脾性?可不能不問青紅皂白地就把錯全推到他一人頭上!”


    趙成材更不舒服了,那你們要把錯推到誰頭上?


    楊秀才一拍炕沿,很是氣憤,“我說最壞的,就是你媳婦!”


    第116章我來當家


    聽老楊秀才無端指責章清亭,評說家中是非長短,趙成材本來心裏就很不高興,隻是礙於師生情麵,不好反駁,又聽這楊秀才指名道姓地指責章清亭,趙成材真是有些生氣了。


    楊秀才不覺,兀自嘮嘮叨叨地說下去,“這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行商從賈之事,更是下九流的勾當,莫說你我讀書人不應自貶身分,操此賤業,就是一般百姓,寧可種田放牧,也好過在市井之中拋頭露麵,整日為蠅頭小利斤斤計較,染得一身銅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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