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我沒有那麽壞,不會六親不認


    夏鶯進來,換鞋。 她那一身高檔名家製訂的衣服,與這寒家小舍格格不入 。挽起的頭發,高貴又疏離。她打量著這小屋 ,道:“還不錯,有點家的樣子。”


    “謝謝。”蘇昀倒了一杯茶水過來。


    夏鶯微笑著接過,坐在沙發上。蘇風噔噔的跑來,盤子裏裝著幾個還沾著水珠的芒果,他的臉上還有水滴,“奶奶,吃水果。”


    “謝謝,真棒。”夏鶯笑著看著蘇風,那種眼神怎麽說呢,沒有興奮感,也沒有冷淡,卻有幾分淡淡的距離。


    蘇風拿起一個芒果遞給夏鶯,“奶奶,很香的。”


    夏鶯朝芒果看了幾眼,才接過,放在手心,“謝謝小風,去你房間玩,奶奶和媽媽有事要聊,好嗎?”


    “好的。” 蘇風跑了進去 。


    夏鶯握著芒果沒有鬆, 看著對麵一直站著的蘇昀,道:“一直站著幹什麽,這裏你自己的家,難道還有拘束感嗎?有蘇風在,不用表現得這麽生硬否則,他會以為,我又在欺負你。”


    蘇昀更顯得不適,坐下,胡亂的接著她的話題,“不會的……小風很懂事。”


    “是麽?”夏鶯淡淡一笑,清冽的眼晴直鎖著她,“我以為你會說,你會改掉你一見到我就緊張的心態。”


    蘇昀無言,其實她也不想的。她看到誰都沒有這麽緊張,除了夏鶯。


    夏鶯緩和了一下語氣,“我上來時,蘇風一直在說你的廚藝是如何的好。他和他爸爸是怎麽怎麽的喜歡,拋開其它一切不說,你確實有你能耐的一麵。”


    一般來說,開場白先誇,那麽後麵就絕對是貶了。


    蘇昀隻能道謝,和夏鶯一起交談,她連故意的話題都找不到,於是話語權隻得、也隻會在夏鶯身上。


    夏鶯掃視著她身上穿的圍裙,以及手上無名指上的戒指,她想起了網上曝光的領證事宜,胸腔中的火徒然開始沸騰。見過蘇昀那麽多次,都沒有看到過她手上的戒指,想必是特意取下來了。


    她繃著唇,極力克製體內的火氣,臉上一麵薄霜罩來:“如果我不是突然襲擊,你的戒指是帶還是不帶?”


    蘇昀聽她這樣一說,才想起來手上的戒指,麵色一變,神情很不自然,“伯母,我……”她說啥,腦子都成了漿糊。


    “嗬。”夏鶯冷笑出聲,看著她再也沒有了那沒什麽溫度的笑容,臉上似寒雪刃,隻想把她淹沒其中,淩曆盡顯:“你知道婚姻大事非同小事,你居然有本事不經過任何家長的允許,跑去了民政局!蘇昀,我不得不把你和你媽相比!”


    夏鶯是不說粗話的,畢竟學曆和身份擺在那兒,但能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那必然是傷人的。比如說這句‘我不得不把你和你媽相比’已經是在誅心。蘇昀明白,這話沒有褒。


    蘇青做人小三,在知道對方身世時,不僅不知反悔,還荒唐的想著三人平起平坐,骨子裏的賤性……蘇昀一如是。


    蘇昀臉色變了,略白,任何人這麽說她,她都是能接受的,唐玥當著她的麵,那樣罵她,她一樣可以風輕雲淡。可是對方是夏鶯,是子琛的媽媽,她尊敬她,在她的心裏,別人和夏鶯也是無法相比的。


    她找迴了理智:“伯母,愛屋及烏,因為子琛,我尊敬您的同時也愛戴您,您又是蘇風的奶奶,在我心裏是獨一無二的。我知道您瞧不起我媽,同樣的現在也瞧不起我。可是,從我心底來講,難道我不無辜嗎?”


    “上一輩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關於網上的傳言,您是在娛樂圈裏闖蕩的人,自然明白媒體的鋒芒和當事人的無奈,我毫無辦法,我也百口辯解。我隻想說,我長這麽大,除了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以外,我清清白白,我無愧於任何人。您為什麽……就不能接受我呢?”


    夏鶯握著拳頭,眸底冰冷,清冽的氣質甚是逼人,尤其是聽了蘇昀這番話後,更是壓人:“你無辜?難道我就得理解你的無辜?我憑什麽就得接受你?你沒有清清白白,你有你一個母親,你在我心裏,一輩子都清白不了!”


    說到最後騰地站起來, 胸腔上下浮動,“早聽說你口才不錯,看來也不是空穴來風。我來不是和你講道理的,我隻是想告訴你一件事,半個小時前,我見過蘇青。”


    什麽?


    蘇昀從沙發上站起來,杏目圓瞪……這麽說來,先前在那裏遇見的那三個人並不是唐承悅派來的,而是夏鶯?她走後,他們依舊追上了蘇青?


    夏鶯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著蘇昀,蔑笑:“人的本性過了多久也都不會轉變的,你知道你媽說了什麽嗎?她又在我麵前跪下了。”最後一句話說得有些重,從喉嚨裏迸出。那種樣子,就像是一個長者看著不爭氣的晚輩,那種憤恨。


    蘇昀唿吸一窒,全身都僵硬得不行。


    “蘇昀,你攤上這麽一個母親,你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孽!!”夏鶯薄吼出聲,咬著牙說出來的,轉身換鞋就出去,門被帶的哐地一聲,不僅沒有關上, 門反倒彈了迴來。


    臨走,帶走了那個芒果。


    這大夏天的蘇昀感受到了全身的冷,她窮也好,狼狽也好,支撐不住了也好,她從沒向別人彎曲過膝蓋。夏鶯那樣的人,更會瞧不起動不動就下跪的人吧,因為她高高在上。


    蘇風從裏麵出來,看到媽媽站在沙發旁,臉色又很難看,便有些擔憂:“媽媽,怎麽了,奶奶又欺負你啦?”


    蘇昀暗暗歎氣,坐迴沙發,肌肉很僵:“沒有,奶奶和我談了幾句話就走了。”


    “爸爸答應過我不會讓奶奶再欺負你的……媽媽,其實奶奶也沒有那麽壞。我去奶奶家玩,她也很依我的。我好幾次都看到,奶奶偷偷的看著我笑。剛才在樓下,她說要上來,我還邀請她在我們家吃晚飯來著。”


    蘇昀沒有說話,夏鶯愛子琛,無論她有多討厭蘇昀,子琛的孩子,她還是愛的。


    “你自己玩,我給你做飯去。”


    蘇風嗯了聲,又跑迴到了房間。


    蘇昀在進廚房時,門口的垃圾桶吸引了她的注意,垃圾桶裏隻有幾張用過的紙,還有一個……橙黃色的芒果。心裏一瞬間有如針紮,心疼兒子,很心疼。埋怨自己,為什麽不能做到讓她喜愛,反而拖累了兒子。


    眼眶濕潤,她極力隱忍,眼淚才沒有掉下來。彎身把芒果撿起來,拿去廚房清洗幹淨,放進冰箱。她不能讓兒子的好意,被人當作垃圾一樣的扔掉,尤其這個人還是和她有血緣關係的奶奶。


    是不是她真的太天真了,因為沒有經曆過什麽愛情,所以總覺得如果結婚,那必然是要以愛情為前提的。


    林友說她這個年紀,怎麽還這麽浪漫。


    可是……沒有愛情的婚姻,難道不是如同嚼蠟麽?


    “我去,門都不關。”有聲音傳來,順便聽到了關門聲。


    蘇昀聽到動靜,趕緊抹了把臉,深唿吸,迴頭,臉上重新封堆起了笑:“來啦。嗯?把小家夥了也帶來了?”安心推著超大型嬰兒車,上麵蓋得較為嚴實。


    安心深深的看了她兩眼,把孩子推到客廳,扯了兩張紙,走過去,給蘇昀擦臉,語重心長的:“我剛才在樓下碰到了夏鶯。”


    哦,蘇昀在心裏哦了聲。


    “她說了什麽?”安心鬆開,把紙巾扔到垃圾桶,兩人一起來到沙發上。


    蘇昀掀開嬰兒車的小帳篷,發現兩個孩子睡得正香得很,於是也就不去抱他們,坐在安心對麵,綁起來的頭好散了些,蓬鬆著,襯著她的臉越發的小。


    “她說她看到了我媽。”


    安心一愣,幾秒後,“你媽到了這兒?”


    “是,我也看到了她,在我們小區前。”


    “不是……這個……她,這算什麽事啊?”


    蘇昀的小臉上布著惆悵,“我不知道,我媽是另有家庭的人。她現在出現,估計也不會認我的吧。其實認不認我也無所謂,我想和她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吃吃飯,聊一聊她這幾年的生活。”


    蘇昀吸吸鼻子,眼眶濕潤,“可是見了我,她就跑。跑什麽呢,她有她的家,我也不會扒著她不放,我也不會打擾她的生活,我沒責怪她,不恨也不怨……”


    仰頭,想把眼淚憋迴去,這個效果還是有用的,深唿吸幾次,已經忍住。


    安心歎息:“親愛的,順其自然吧。因為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深知……這世界上但凡是有點良心道德的,都不會拋棄自己的孩子。你媽媽或者真的是有苦難言。我告訴你,你可以一時的難受,但不能一直這麽低沉下去。”


    “我明白。”蘇昀啞道。


    她還要去給兒子做蒸蛋呢,天踏下來,也不能餓著兒子。


    因為安心來,所以蘇昀做了一個營養湯,飯後三人一起逗著兩孩子玩,等蘇風睡著,兩人又聊到很晚才睡。


    ……


    清晨。


    李利繼續接蘇風走,蘇昀起來做好早餐,然後把兩個孩子抱起來,穿衣服,一起吃完就要送她們母女三人迴去,順便看看自家的房子,今天會有工人進行室內裝飾。


    到家,安心家裏的傭人早已經等候了,等著小少爺和小公主的迴家。除了安心要少量的喂一些母乳之外,基本上是不用她動手的, 想抱就抱,不抱了自然有人照顧。


    說來,安心也真是在福窩裏了。


    坐在沙發上,安心訴苦:“我覺得我好像上當了?”


    “什麽?”


    “除了坐月子期間,他天天晚上都會陪著我之外,這一出月子,我三天兩頭的都看不到人。以前我怎麽不知道,他有這麽忙啊。”


    蘇昀喝著茶水,慢不經心的:“別有這麽多的歪理由,他和子琛有本質上的很大不同,他是個醫生,隨時都有可能鑽到手術室裏,忙到兩眼昏花。他又是幅院長,那肯定更忙。”


    “哎……無奈。我隻是說說而已,我自己也是學醫的,深知這些。”


    ……


    一整個上午蘇昀都在安心家或者自己的新家裏穿梭,工人們來來往往,勁頭較足。當然也有可能是那天子琛給了豐厚的薪資的利誘下,很熱絡。一直忙到下午四五點鍾。


    安心接到高家父母的電話,要他們帶著孩子迴去吃晚餐,順便商量一下百天在哪裏辦,以及宴場的安排。


    高希凡忙到沒有時間,到了飯點都不一定去得了,隻有讓司機開車。等工人心完,蘇昀又把各種收拾一遍才迴家。他們的效率非常快,再有一天這個家裏的內飾也算是搞定了,就可以入住。


    其實現在就可以,但,算了吧,什麽時候住進來,讓子琛說。


    迴家。


    可能是因為昨天遇到媽媽,所以總是下意識的眼晴亂看,盼望著在哪個街頭能看到她的身影。


    到達小區,門衛向她問好,蘇昀想起什麽來,“大哥,昨天下午那位……阿姨,她沒有受傷吧?”


    因為是昨天發生的事,所以門衛也是記憶猶新,“這個倒是不怎麽清楚,反正就是有幾個人拉扯她,然後她放聲大叫喊救命,我就出去了。要說受傷,應該也沒有什麽傷。哦對了,蘇小姐,我看到她一見你,撒腿就跑,然後你就去追,你們……”


    “謝謝你的迴答,改天看到你上司,我會當他的麵好好誇獎你的。”蘇昀沒有迴,顧左而言他。


    “謝謝蘇小姐。”


    蘇昀進去,看到亮起的尾燈,門衛才想起來剛剛的問題她還沒有迴答呢……而且他還想說,您的父親來找您了呢。


    ……


    蘇昀沒想到唐承悅會在這裏,家裏沒有人所以他也進不去,隻是站在門口,看那樣子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迴來啦。”唐承悅和顏悅色的,隻身一人,身後沒有跟著一個保鏢什麽的。


    蘇昀拿鑰匙開門,推開門:“請進。”


    唐承悅笑著進去,蘇昀原本想說不用換鞋,進來就好。唐承悅已經蹲下,拿起旁邊的鞋套,套上,蘇昀便不作聲,去廚房倒水。唐承悅和夏鶯一樣,進來時,先是打量這屋子。


    雖然小但五髒齊全,挺適合女孩子居住……家裏隨處可見男性用品,脫鞋,情侶杯,陽台上晾曬的男士睡衣,也隨處可見小男孩的用品。唐承悅有時候倒是好奇,這個孩子,秦子琛到底是怎麽坦承相待的,是真的愛他的母親所以才自然的接受他?


    蘇昀拿水給他,坐他對麵。


    唐承悅打量夠了,目光落在蘇昀的身上,笑得略顯慈祥,“你這小家倒是不錯,他對你好麽?”


    “挺好的。”蘇昀說得很淡然,恬淡的麵容嫻雅至極 ,“唐總今天來,有事?”


    “也沒事,隻是想來看看你。”唐承悅搖頭一笑,似乎挺無奈:“人有時候真是很奇怪,在沒有和你認親之前,我對你並沒有那麽迫切的心情。現在訂了親,我卻老想見到你。”


    蘇昀一直都是風輕雲淡的,平靜得很,“謝謝您的抬愛,但是,如果您想讓我喊您一聲父親,就免了。”


    “我知道你不會,我也沒做那個念想。我現在坐在你這沙發上,我甚至覺得你就用這樣冷淡的目光,平靜地和我說著話,我也滿足。”唐承悅身體往前傾,拿起了茶杯,抿了一口,白開水, 竟有一絲沁甜感。


    蘇昀心裏泛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昨天意外碰到媽媽,今天唐承悅就登門造訪,蘇昀老覺得上天在玩她,總是這麽戲劇,總是不想讓她的生活舒舒服服的。


    “唐總,我真的不想聽您來表明心誌,我是成年了,已經不需要。”蘇昀迴絕,並不是她心狠,而是她實在是唐承悅這聽不出是真是假的‘真情流露’,激不起她半點的心軟。


    唐承悅苦笑著:“好好。”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子上,推在她的麵前。蘇昀隻是掃了眼,道:“什麽意思?”


    “我的一點心意,收著吧。這是那棟房子賣來的錢,那房子原本我就是想給你的,我猜你也不會要。孩子,拿著吧,雖然你嫁給了子琛,但是你總不能真正的一窮二白。數額不多,但是也夠你們母子倆花上一段日子。”


    他起身,認真得很:“有什麽困難來找我,我這個人縱是再喪盡天良,麵對血緣也會有柔情,也沒有那麽壞,也不會六親不認。”


    蘇昀掃了眼支票上的數字,大寫的五百萬,那棟別墅還真是值錢。


    “告辭。”


    他來得突然,走得也莫名其妙。好像是專門來給蘇昀送錢的,五百萬,對蘇昀來講,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她其實不缺錢,錢包裏能用的錢,不計期數。


    子琛賣掉的別墅,他炒的股,他的銀行卡……可是蘇昀從來沒有動過一分,她不愛花男人的錢,她能自力更生,內心裏總有一個信念,哪一天夏鶯接受了她,她才算是真正的老婆,才能光明正大的出門就刷他的卡。


    算是死腦筋吧。


    拿起支票,最下麵寫得算是規整的幾個字:唐承悅,字行之間略帶一絲豪氣。哼,她冷笑了幾分,兩手一捏,正準備撕掉,外麵砰砰砰的敲門聲傳來。蘇昀一緊張,支票一丟就飄進了茶幾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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