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子牙自從領兵討商以來,就發現實際情況和師父說的完全不同。什麽天命在周不在商,什麽商朝氣運已盡,什麽天定周興,都是假的!


    他三十二歲上昆侖山拜師學藝,在昆侖山上挑水澆鬆、燒火扇爐四十年,七十二歲時修仙不成,被逐下山。


    還好有個好兄弟讚助他成家立業,按正常人來說,他也該走向人生巔峰了。


    然而天意弄人,不管薑子牙做什麽生意,到最後都會賠光了本。這也讓他一再懷疑自己。


    幸好,那一年玉石琵琶精入城,被他撞上,一把火給燒出了原形。也因此,被成湯帝辛看中了,選為下大夫。


    辛辛苦苦七十二年,總算是入朝為官了。


    按理說到了這個時候,薑子牙也應該知足了,原本他也是這麽想的。


    然而為官一段時間後,薑子牙就發現並非如此,他的心裏越來越苦悶,每當在九間殿上朝,他隻能站在末尾昏昏沉沉地聽著。


    日複一日一成不變的生活讓他變得越來越煩躁、壓抑。


    他不想要這麽生活,或者說,一個下大夫根本滿足不了他。


    他薑子牙內心最想要的根本不是一個下大夫的官職,而是建功立業,在馬上打下一個天下,最後隱身而退,迴到沒有塵囂的昆侖山煉氣修道。


    這才是他薑子牙想要的。


    帶兵打仗,謀算千年!成為萬敵畏懼的元帥,成為萬人敬仰的神仙。


    然而當他反應過來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之後,卻變得更加苦悶了。苦到即使喝水,也能感到口腔當中的苦味。


    因為在朝歌根本沒有他立功的機會。


    當時的朝歌,有老太師聞仲,有武成王黃飛虎,不管是聞仲還是黃飛虎,都是帶兵帥才!有這兩個人在,他薑尚一輩子也不可能有出頭之日。


    可能這一輩子也隻會擔任一個下大夫的官職。


    薑子牙內心並不服氣,因為他知道,不管是聞仲還是黃飛虎,雖是帶兵的元帥,卻無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的才能!


    甚至黃飛虎並不能算是帥才,而是將才!


    薑子牙自忖以自己的謀略,不管是聞仲還是黃飛虎,都絕非他的對手!


    可是這個時代一個下大夫想要撥開濃雲見青天基本等於不存在。


    一方麵,他心懷淩雲之誌,想要領兵打仗,一方麵,他又有修道之心,想要隱退而去。


    正是這兩種不同的情緒折磨得他夜夜難眠。


    終於,那一天他等到機會了。


    他和姬昌見麵了,姬昌對他的才能極為誇讚,屢次想請他入周為官,甚至許下承諾,隻要他願意把自己救出去,願意封他為丞相。


    一人之下,萬人之下。手掌兵權,一怒則血流千裏,一動則諸侯危懼!


    如果是別人,肯定會想,你姬昌都自身難保了,還說要讓我當丞相?當我是傻子嗎?


    但薑子牙不同,他苦悶太久了,也壓抑太久了,隻要有一個機會,哪怕可能粉身碎骨,他也會緊緊抓住!


    他要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薑子牙一人便足以平天下!


    什麽聞仲,什麽黃飛虎,也不是他薑子牙的對手!


    就在那時,昆侖山白鶴童子也來傳話,讓薑子牙棄商保周。


    其實當時白鶴童子不來,薑子牙猶豫過後也會答應的。而白鶴童子的到來,也徹底讓薑子牙堅定了內心的信念。


    他要讓西周成為天下共主!他要滅掉成湯,讓世人知道,他薑子牙帶兵之能,舉世之中無人能比!


    無關報複,也無關叛國,一來他並非朝歌人士,二來他隻是想向世間證明自己。


    所以他很幹脆的放棄下大夫的職位,投到西周去了。


    雖然過程當中,的確遇上了一些挫折,但總算還是坐上了自己夢寐以求的位置——丞相!


    然而丞相還不夠,遠遠不夠!


    他還想為西周打下天下,讓西周成為天下共主!甚至他要從正麵擊敗商朝百戰無敗的聞仲!


    恰好,姬發因為沒有發兵的理由,薑子牙便提議,先打出旗號,代君伐逆,征討崇侯虎!


    於是薑子牙迎來自己人生當中的第一戰,崇城之戰。


    這一戰有崇黑虎作為內援,薑子牙很輕鬆就攻下了崇城,也收獲了姬發的認可。


    但是還不夠,薑子牙的目標可不是崇城,而是那個龐然大物——大商!


    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卻開始出乎他的意料,從晁雷、晁田探西岐開始,他就屢戰屢敗。


    到後麵闡教弟子開始加入戰團,也沒能挽救劣勢。


    張桂芳以及丘引輪流換帥將他打得懵了,冰凍岐山是一條狠計,結果被費仲輕鬆破解,甚至到後麵迎來聞太師,兩大元帥終於交上手,可結局卻是九曲黃河陣中大敗!


    連西岐城也直接被攻下了。


    他薑子牙第一次棄城而逃……


    但是他並不願放棄!他的計謀還沒完全發揮出來,那次的大敗,絕非他的原因。


    他再一次打迴西岐,和朝歌開戰!


    然而接下的大大小小的戰役中,他卻是屢敗屢戰,屢戰屢敗。


    三番兩次棄城而逃,甚至沒奈何退到崇城……


    那段時間,軍中已經有西岐將領開始懷疑起他的能力,認為他不適合當一個元帥,甚至是姬發也從深信不疑到半信半疑,再到最後的深感懷疑。


    這些懷疑的聲音讓薑子牙更想贏得一場大戰,用來證明自己!


    於是抗敵變成了進攻,從汜水關,再到界牌關,穿雲關,潼關,臨潼關……


    這一關關的攻打異常的困難,數次險些全軍覆沒,薑子牙甚至懷疑過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適合帶兵打仗?


    好在,這一路的堅持,他終於打穿了臨潼關,直達澠池縣!


    第一次離勝利如此之近,薑子牙興奮得無以複加,恨不得跳起來大喊:“我薑尚成功了!”


    但臨近勝利,困難就越大,一個澠池縣的張奎竟然擋住了西周的百萬聯軍!


    薑子牙短暫的迷茫過後,立馬選擇攻打遊魂關,從遊魂關進朝歌。


    這個做法成功了,當時他離成功真的隻差最後一步!他的夢想幾乎伸手便能握得到!


    那個時候,諸侯聯軍一百六十萬!而朝歌城中,最多也就二十萬的人馬,如何抗得了一百六十萬!


    那一次,薑子牙全力以赴,進軍牧野。在牧野中,迎戰費仲的十萬人馬。


    原本,他以為這場戰役是必勝的,甚至故意勸降費仲,想兵不血刃地攻下朝歌城。


    然而薑子牙怎麽也沒有想到,費仲的反擊如此厲害,一通怒罵皆是插正心髒。


    他薑子牙這一生有一件愧事,一件他不願意迴想的愧事。


    那就是丟下下大夫的官職,到西周成為丞相,再領兵攻打成湯。


    雖然他曾無數次的告訴自己,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


    雖然他曾無數次的告訴自己,自己並非朝歌人士,算不上叛國。


    但是,這件事始終是他心頭最不願意提起的愧事。


    那就是帝辛給他下大夫的官職,雖說此職位極小,他無法施展才能,但畢竟……


    也算是恩啊!


    何況曾經自己也曾感動過,激動過。


    何況帝辛也確實沒有虧待過自己。


    不能報恩,反倒報仇,這件事成為了他心裏的坎。


    費仲的一番怒罵,讓他急火攻心,再想到以往的敗績,竟然直接噴血昏了過去。


    作為修行中人,這口血吐出去了,也不會死。


    但是……因為這口血,直接讓一百六十萬諸侯聯軍崩潰了!


    再加上他忽視了澠池縣的張奎……


    竟然使得諸侯聯軍腹背受敵,這場大戰輸得一塌糊塗。


    他始終知道,自己輸的不僅僅是一場戰鬥,輸掉的還是人生。


    之後,商將發現他還沒死,將他帶到牢裏,等候大王的處死。


    其實他完全可以用遁術逃走,因為當時已經沒有多少人願意關注他了,關他的隻是普通牢籠。


    但他沒有這麽做。


    他的心已經死了,牧野之戰的失敗,也代表他人生的失敗,逃出去了又能如何?


    他不是沒辦法忍受失敗,而是沒辦法忍受一直的失敗。


    何況,到那時,元始天尊也已拋棄了他。


    他人生的兩大夢想,盡皆離他而去。


    征戰天下,敗得一塌糊塗,修道成仙,連師尊也已放棄了他。


    在大牢中,絕望、壓抑、痛苦、迷茫充斥著薑子牙的內心。


    他甚至放棄了對修道的熱愛。


    失敗的那個夜晚,他一晚沒睡,眼睛通紅,淚水也幾乎流幹了。


    這個老頭發現自己也許真的已經老了。


    老到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


    直到這一天,有人將他從大牢裏放出來,並帶到了一間偏殿。


    在偏殿中,他還看到了另一個人,是同樣灰頭土臉、神情憔悴的南宮適。


    薑子牙以為帝辛要殺自己了,隻是一笑,嘴巴裏很苦,苦得咽不下唾沫。


    然而接下來台上那個人所說的話卻讓他愣住了。


    “薑尚聽人皇封官!官拜元帥,假以白旄、黃鉞,得專征伐,代勞人皇,征討反叛!即日起率南宮適、魯仁傑,精兵八千,攻打玄夷、風夷、陽夷。”袁洪宣讀口喻。


    薑子牙聽得愣在原地,迴不過神來:“這……袁……袁將軍,這是什麽意思?”


    袁洪笑眯眯地拍了拍薑子牙肩膀,說道:“大王看中你的領兵之才,已赦免你的罪,讓你平定東夷以功贖罪,薑元帥,今後我們便同朝為官了。”


    這個老頭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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