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小姐順著他顫抖的背,「我隻是被夢魘住了,總會醒過來。」


    她執起他的手腕,放到自己頰邊,神采奕奕,勾魂得緊,「打我幾巴掌解解氣?」


    活似個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


    陳其迅速擦完淚,配合著笑成個皺巴巴的倭瓜。


    「恭親王世子查得怎麽樣?」


    「收穫頗豐。」


    付小姐託了托下頜,眯了眯賊眼,表示朕很期待你的演講。


    陳總管賊笑著撲通一聲跪下,抱拳一禮,「啟稟陛下,世子殿下身中奇毒,才會長不開身量。」


    付小姐笑著扶起陳其,挑挑眉頭,「這毒,於子嗣有礙否?」


    「陛下英明,恭親王怕是要絕後了。此毒由宮中傳出,敏妃娘娘說,宮宴上世子殿下的吃食,都是沈度親自端上,宮中也是多年無妃嬪有孕。」


    「不還有三位皇子麽。」


    「廉王身為嫡長子,年近而立,傳因正妃善妒,膝下無子;弘王遲遲未立正妃,妾侍亦無所出;瓊王去歲及冠,更是未有子嗣。」


    「慕容緒唯得三子一女,此後就像被人下毒,生不出了,且這些兒子,都生不出,為保皇位,他便去荼毒恭親王世子。」


    「主子你想想,當年孝昭仁皇後不是特別喜歡他這三子一女嗎?」


    「倒真像她的手筆。既保全名聲,又斷人後嗣。可九門提督的外孫女懷了弘王的孩子……」


    陳其搖頭,「或許你那表姐懷的並非弘王之子。」


    付小姐拿摺扇猛敲他頭,「若弘王當真不能有子嗣,那段辜存為何要幫他?」


    陳其也有些暈了,「廉王乃段氏皇後所出,段氏沒必要捨近求遠吶。」


    「你設法求證此事。我表姐的身孕快有兩月,我去瞧了再說。」


    陳其點點頭,遞過一塊兒暖玉,「皇後留的,治寒症。」


    某人邪魅一笑,將玉貼上臉頰曖昧把玩,「我還當是玉勢吶。」


    梅岑溪畔,過雲亭。


    一品誥命夫人設宴於此,邀了京中顯貴,效古人曲水流觴,頗得意趣。眾人席地而坐,將酒觴由上遊浮水而下,中者賦詩飲酒、意氣風發。


    山陰坐上皆豪逸,長安水邊多麗人。


    小雨如酥,也不損分毫興致。


    雨中清光散成細細碎碎的殘芒,微塵搖曳、倩影離疏。


    紫衣颯颯,宛若渺渺輕橋上籠著的一封煙雨,飄忽不定,又像墜落在雨絲裏的明麗火焰,須臾絢爛過後,終要化為裊裊青煙。


    露出一張傾城絕艷的容顏。


    付小姐一襲男裝飄逸,撐傘款款而來,眉梢俊揚,煙雲水氣中她意態清華、風流自賞。


    全甄遠了人群,坐在溪亭裏,正凝著溪水出神,不妨她就這麽闖入視線。


    她額上清汗岑岑,泛著細碎的珠光,顯是急急趕來,偏偏行止嫻雅,從容中帶些慵懶,倜儻裏帶些調侃。


    風華如玉。


    全甄不懈地看,仿佛要刺破那張皮囊、看清裹著的魑魅魍魎。


    天下何以會有這樣巧的事,天下何以會有這樣像的人。


    她曾失足落水,慕容雲趕來相救,他自知水性不佳,特地囑人求援,才下水救她。


    結果付邃救了她,而他亦被救上來,從此落下病根、寒症愈發嚴重。


    結果她愛上付邃,忘了將付邃喚來的他。


    仔細想想,他救她護她,遠甚於付邃,為何她總是不記得。


    因為他不肯說。他自卑到驕傲,驕傲到自卑,他總是那樣若即若離,他總是那樣時醒時醉。沒有哪個女子,會放心把自己交給心性不定之人,何況他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她最後悔的,是他死前,都沒能信他。


    她信得過他的本事,信得過他對皇權的狂熱,卻信不過他對她的情。她何其殘忍,她犧牲他的性命,去驗證自己耿耿於懷的心結,結果一世愧悔、再難彌補。


    她教養他的侄女在膝下,一言一行都按著他的模子來,她知道自己很自私,但她改不掉。


    那孩子由內而外,都變得和他很像,不同的是,她仿佛跟付邃更親了,越來越油嘴滑舌,這讓她很不高興。


    他當永是那般清俊皎然的模樣。


    她在想著他的時候,她就這麽出現在她眼前,仿佛一種感應,仿佛一種註定。


    會是他嗎?他借著別人的軀殼來看她。


    該如何保住這片刻的成全。


    付小姐收了傘,入得亭來,就見全甄丟了魂似的,連眼也不曾眨。正欲探上她的額,卻被她強拉著坐下。


    「阿娘,你一個人坐這兒?」


    全甄淡淡地望她,「突然間想起了很多往事。」


    她收起浮色,輕道:「我七叔?」


    全甄忽而不敢看她,這溪亭狹小,她隻覺透不過氣來的逼仄,仿佛耀目的光刺破永夜,預示著生與死的交接。


    她移開視線,伸手去夠亭外的細雨,「那天也下著雨,我落了水,是他來救我的。」


    付小姐心中空蕩殘漏的地方,倏然就變得滿噹噹的,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她握緊拳頭、指甲嵌入肉裏,極力克製自己,還是輕道:「那麽久的事,你記得清嗎?」


    「怎麽不記得,我看見他遊過來,可惜沒遊到就沉下去了。」


    全甄眼裏浮起悵惘,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帶著得而復失的恐懼,有些忐忑,有些期待,有些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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