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母親或許永遠都不會知道,那個男人,被迫無耐接過我的撫養權之後,我們所處的生活發生了怎樣的變化。

    他本握著那些中彩得到的錢開了一家小小公司,但那種巨大的自我滿足感早已毀滅了當初那個夢想清晰而執著的少年。在那夜將母親和我趕出之後,他奢侈地生活,勾搭女人,喝洋酒吃大餐,對公司不管不顧。他遇見的那個輕浮的女子,或許是出於對榮華富貴生活的貪戀吧,很快便跟在了他身邊,成了一隻貓一般經常跟在他身邊的女友。在母親離開之後,我便搬到了那個被稱為我父親的男人家中居住,同在的當然還有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沒有我想象中的難相處,相反,她有時還會宛如個長者般對我百般照顧,甚至看著我時眼中有慈愛的光芒。她和我一點點熟悉起來之後,便會和我聊聊天什麽的,她有一次喃喃地說,我其實也有一個和你一般大的孩子,是個男孩。我好奇地追問,她便不再迴答,隻說,沒了,現在應該不在了。眼神落寞。

    她定是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或悲痛或喜悅的過去的。但如今的她沒做好任何準備來提起。我亦不會觸痛傷疤地傷及她。盡管我怨恨過她搶走母親深愛的男人,但是,後來又奇跡般地想明白,無論如何,那都是那個男人自己的選擇。

    (13)

    轉眼又是一段時光。

    不善經營的公司倒閉,又恢複到他中獎票之前窮困潦倒的生活。

    那個女人,流著眼淚仍是一聲不吭地離開了他。

    離開之前,她來到我的房間和我談話。

    她說,我曾經有一個兒子,和你相仿的年齡,我仍能清楚地記得,他右手掌心一個米粒大的紅色朱砂痣。未玖,我不是個好的女人,當初是我受不了那樣艱難的生活,我……我有愧於他,不知有生之年,能否再見他一麵。她捂臉痛哭起來,顫抖著,語無倫次。

    我遲疑了一下,上前輕撫她的肩膀,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第二天,她便默不作聲離開了,徹夜未歸處理公司破產問題的男子,似乎就是那麽一夜之間地,迅速蒼老起來。

    她留了一封信,在客廳的茶幾上,用她每日為那個男子沏茶的茶壺壓著。

    她寫道,對不起,我向來不是能夠忍受貧窮的女子,我向來是窮怕了的人,無止盡的貧窮對我來說,簡直是生不如死。請原諒我的逃離,逃離貧困,是我一生的宿命。對不起,對不起。未玖,請好好照顧你父親,好好照顧自己。我看見那個蒼老而滿身疲憊的男子,揉皺了紙張,在牆角銳不可當地掩麵啜泣。

    (14)

    自此以後,我的生活便是,嗜酒如命的父親,破舊的廉租房,和勉強可以維持的生活。我照顧父親,打工掙錢,上學。

    那段時間我有多麽絕望幾乎隻有天知道。

    但是我想,我不能放棄,我要堅持,帶著母親給我的希望,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那日在巷口遇見那個溫暖得如同光一般的少年,站在我逆光的視線裏,朝著我美好地微笑。

    他走近我身邊,他的聲音真好聽,他善意地伸出手,說,你好,從未見過你,最近搬來的嗎?我是易安,你叫什麽名字?

    我能感覺到他手心裏一個突起的區域,不禁想起了那個女子離開前夜於我書房說的那句話,“我曾經有一個兒子,和你相仿的年齡,我仍能清楚地記得,他右手掌心一個米粒大的紅色朱砂痣。”

    待他抬手時,我細細注意了一下,看見了一小點刺眼的朱紅色。

    於是那些,有關我們的故事,就如同著突兀的朱砂痣一般,始終橫在我們的生命裏,無論如何,它就在那裏,提醒著我們或好或壞或不堪提起的過往和昨天。

    隻是希望,我的文字 能夠感動你們。 感謝遇見,感謝緣分, 感謝所有我們曾經擁有著已經失去了的,現在正在擁有的,和將來會擁有的一切。  謝謝那些曾為了我們, 來過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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