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個城市,雨勢漸小,顧沉買到了機票,改乘飛機直達。


    上了飛機,兩人都能好好歇一歇。


    翁千歌是沒多久就睡著了,顧沉撿起毯子替她蓋好。


    卻被她一把抓住了手,顧沉一驚:“千歌?”


    結果,她並沒有醒,這個舉動也不是有意識的。


    不知道她夢到了什麽,緊抓著顧沉的手不放。


    顧沉猶豫了兩秒,算了,沒有掙脫,任由她握著,一同睡去。


    下機時,依舊是陰雨纏綿。


    這邊派了人過來接,麵生的年輕人在機場出口等著他們。


    “顧總,翁總。”


    年輕人領著他們往車邊走,“不知道你們會過來,給你們定了酒店,有些匆忙。”


    顧沉挑眉,“酒店距離遠嗎?”


    “嗯。”


    年輕人點點頭,“項目那塊附近沒有什麽酒店。”


    別說星級酒店了,就連普通快捷都沒有。


    再說,這二位能住快捷嗎?


    顧沉思考了兩秒,搖搖頭。


    “不用住酒店,直接過去吧。”


    “可是。”


    年輕人不免為難,“您二位住宿……”“找不到住的地方?”


    顧沉反問,已經有些不悅。


    “不是不是。”


    年輕人倒是會察言觀色,馬上搖頭。


    但還有些擔憂,“住的地方是有,隻不過,怕委屈了顧總,尤其是翁總。”


    這位翁總可是翁家的千金,又是個嬌弱的女生。


    萬一磕著碰著,他們都承擔不起責任。


    顧沉征詢的看向翁千歌,翁千歌馬上明白,擺擺手。


    “我沒關係的,不是有你嘛。”


    這幾乎是她下意識的反應,隻要有顧沉在,還能讓她吃苦了嗎?


    “好。”


    顧沉彎唇淺笑。


    當下,趕到了項目地。


    這一片拆遷的七七八八,一眼望去,絲毫沒有人氣。


    年輕人給安排的住處就在這一片當中,是個還沒有拆掉的老房子。


    雖然是破舊了些,但還是完整的,基本生活沒有問題。


    知道顧沉是為了工作,翁千歌並沒有抱怨。


    他在堂屋裏和年輕人商量接下來幾天的工作安排,翁千歌就忙著收拾住處。


    來的路上,這邊接到消息,已經請了人收拾過了,床鋪等等一應都是幹淨的,翁千歌要收拾的,無非是他們私人用品這一塊。


    等到顧沉忙完了,進來一看,頓時把臉一沉,“不是讓你休息,都等我來收拾?”


    “沒事。”


    翁千歌渾然不在意,主要也是東西都沒規整好,正頭大著。


    “你來的正好,幫我找找,內衣放哪兒了啊?


    我記得媽說放這邊的,怎麽沒有呢?”


    哎。


    顧沉哭笑不得,過去幫忙。


    隨手一掀開,“不是在這兒?”


    “哦。”


    翁千歌怔了下,被自己蠢笑了。


    “我怎麽沒看見?”


    抬頭瞪顧沉:“不許笑!”


    顧沉抿唇,“我沒笑。”


    最後是翁千歌自己沒忍住,笑了起來,“哈哈,我餓了。”


    她剛拿起手機,自己先給否決了。


    “這裏沒有外賣吧?”


    顧沉彈了彈她的額頭,“還行,沒有蠢到哭。”


    一邊說,一邊往外走。


    “住這裏就別想外賣了,卓躍說冰箱裏準備了食材。”


    卓躍就是剛才那個年輕人。


    冰箱裏食材還挺豐盛,且都是處理過的半成品,蔬菜都洗好切好了,肉也有不少,各種都有一些,動手做也不費時間。


    顧沉看了眼跟在後麵的‘小尾巴’,眼睛眯了眯。


    “去洗個澡,洗完就能來吃了。”


    “哎,好呢。”


    知道他手藝比她好,翁千歌就不爭了,高高興興的去洗澡。


    顧沉盯著她的背影半天,看她跑來跑去的翻騰,找衣服、找洗漱用品,有種恍惚感。


    似乎,又迴到了多年前,他們在加國同居的那些日子……事實,便是。


    顧沉並沒有失憶。


    不但如此,連同海難,也都是出自他的設計。


    和翁千歌離婚,不是他願意的,正如當初,他和她結婚。


    但結婚後,他沒有後悔過。


    婚姻期間,他過得很努力。


    隻是,千歌卻不願意。


    她總是跟他鬧,從未跟他好好說過一句話。


    她不喜歡他,厭惡這段婚姻,他都知道。


    這個女人,可惡至極。


    他這輩子,所有的挫敗感,都來自於這個女人!哪怕,當年他生活在最底層的十二街,都不曾有過這種恥辱感。


    他是半路被翁家收養的兒子,他的一切都來自於翁家的恩賜,而她,則是含著金湯匙出生。


    光是往那一站,就晃的他睜不開眼!顧沉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翁千歌時的感受。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漂亮的人兒。


    那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人和人是有區別的。


    他從來不覺得人有貴賤之分,但遇見翁千歌的瞬間,他自卑了。


    他看著髒兮兮的自己,覺得自己哪怕是跪下來親吻她的腳都不配。


    她在他心裏,像是件珍寶。


    漂亮的,需要好好嗬護的,不能有一點磕碰。


    從小到大,他沒少挨過白眼,被人各種欺負、排斥。


    他的解決方式,曆來是武力。


    他的‘寶貝’,比起那些人來,並沒有好多少,甚至是更加惡劣。


    她毫不掩飾對他的厭惡、輕蔑。


    好像連他稍稍靠近,都是對她的一種褻瀆。


    他非常努力,進了和她同一所學校。


    次次都考第一,為的就是讓她多看到自己。


    可即使這樣,她還是不高興。


    顧沉隻有更努力,她對他的態度,激發了他的鬥誌。


    總有一天,他要成為她仰望的人!他要她看到他!他要她眼裏,隻能看到他!終於,這種關係,在他們留學加國時,有了突破。


    嬌生慣養的翁大小姐,自理能力太差,翁華清夫婦理所當然把女兒交給了顧沉。


    顧沉照顧她,事無巨細。


    一開始,翁千歌的態度算不上好。


    但她不算蠢。


    在加國,人生地不熟、無依無靠。


    顧沉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人。


    幸而,顧沉話不多,來她這裏隻做事。


    這讓翁千歌放鬆不少,漸漸的,對他的敵意也淡了。


    再後來,他們就同居了。


    在一起了。


    ……翁千歌洗完澡出來,滿屋子飄香。


    不由深吸口氣,“哇……”腳下步子加快,湊到顧沉身側,“做什麽好吃的呢?”


    顧沉低頭看她:“時間來不及,簡單做了點,明天再給你做好吃的。”


    做的是拌麵。


    各種碼子,色香誘人,勾起了翁千歌的食欲。


    “看起來好好吃。”


    顧沉盛了碗麵放在她麵前,“想吃什麽碼子,自己放。”


    “嗯!”


    翁千歌點著頭,沒空說話。


    不多會兒,嘴巴裏塞得滿滿的。


    “好吃!”


    顧沉彎唇,“那就好。”


    這副模樣,就像當年在加國,他第一次給她做拌麵一樣。


    嬌生慣養的翁大小姐,那次竟然是第一次吃這種拌麵,一連吃了三碗,結果消化不良。


    顧沉半夜起來開車去給她買消化藥,然後摟著她,給她揉了一晚上的肚子。


    想著這些,顧沉忍不住叮囑她:“別吃太多,很晚了,消化不好。”


    “嗯!”


    翁千歌一邊答應,一邊翻了個白眼。


    “你當我是小孩子啊?


    這個道理我能不知道?”


    顧沉心想,你在我這裏,七八十歲了,也還是個孩子。


    隻要他還有一個口氣,就得照顧她。


    “這個麵……”翁千歌皺著眉,若有所思。


    “我好像在哪裏吃過。


    這個味道,好熟悉的。”


    顧沉一頓,眉頭輕蹙。


    他是這一次迴來,才知道翁千歌曾經失憶。


    也就是說,而且,缺失的剛好的是加國的那段記憶。


    說來也是可笑,這些年來,他一直不知道,也因此,產生了誤人誤己的誤會。


    他認為最寶貴的那些迴憶,他的愛人卻都不記得了!想想,又可恨的厲害!當事人不記得了,他這輩子,還有說理的地方嗎?


    和翁千歌結婚這些年,他一直在等一個說法。


    也曾寒心,說法沒有等來,她對他的憎恨卻與日俱增。


    而今,她一句‘失憶’,斷了他所有的念想。


    這叫顧沉能怎麽辦?


    她不記得了,能怪她?


    顧沉做不到。


    他大度的想,這未嚐不是件好事。


    既然她不記得了,那就一同忘了吧。


    他們都還年輕,往後還有大把的日子。


    隻要這一次,她好好的。


    這一次的計劃,是顧沉深思熟慮過的。


    他很清楚,自己在翁千歌麵前,毫無勝算,卑微到塵埃裏。


    他大可以忘記她,當他的擎天總裁,以他的能力,將來會有更大的財富。


    隻要他願意,日後也會找到年輕、美貌、聰慧的太太,娶妻生子,過上讓人羨慕的人生。


    但無數次的設想,最終都被他否定了。


    顧沉沒法忍受,他的太太不是翁千歌。


    更加沒法忍受,翁千歌將來會成為別人的太太。


    所以,便有了‘海難’事件。


    孤注一擲,他要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讓顧沉欣喜的是,翁千歌對他,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他‘死去’的幾個月裏,她對他的情感已不再是純粹的厭煩。


    這樣想著,顧沉揚唇微笑,拍拍翁千歌的腦袋。


    “味道熟悉嗎?


    也許,是我以前給你做過。”


    “是嗎?”


    翁千歌疑惑,“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顧沉笑話她,“你一個記憶不完整的人,一點印象沒有很奇怪?”


    “你是說……”翁千歌馬上想到了,“我們在加國留學的時候?


    這……”她想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是,又馬上想到左雲說過的話——他們倆關係也曾經好過,就是在他們留學時。


    那就是說,不是不可能。


    哎。


    翁千歌歎口氣,“好可惜,我不記得了。”


    “沒關係,還有以後呢,下次再給你做,不能再忘了。”


    “……”翁千歌怔愣,還有以後?


    他這話,什麽意思。


    臉頰克製不住發燙,真是,說的好像他們會長長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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