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其實卓飛這貨就是想要借著王公公的口,來將趙清凝的愛國事跡上達天聽,而這麽做,要比馬大公爺或卓飛自己將趙清凝的事跡報上朝廷請賞好的多,因為趙清凝畢竟是位出名的大美女,這樣做容易惹人非議和猜疑,而王公公卻是個外來人,最主要還是個太監,所以他的評價絕不會有什麽不客觀之處,也不會讓人產生什麽不好的遐思。再者,他還是天子近侍,他的評價,小皇帝想來也該更相信一點兒吧。


    所以說,於公於私,卓飛都有將趙清凝捧上神台的必要,而卓飛也絕不介意自己的妻妾成為類似於聖女般的精神偶像,相反,越是這樣,他的成就感可能還越多一些。


    “王公公,此乃小子自製的烈酒,本是無名,後有好事之徒給起了個名字叫做“烈火燒”,小子覺得甚是貼切,不知王公公覺得如何?”卓飛給王公公親自斟滿一杯酒,笑眯眯的說道。


    王公公上次來傳旨時,馬大公爺也用這種酒招待他的,而且還讓他帶了十幾斤迴去,結果三兩下就被其他太監給瓜分完了,為此老頭還有些鬱悶。


    要說王公公本來並不知道這美酒佳釀竟是出自卓飛之手,此刻聞言,頓時眼睛一亮,來了興趣,言道:“卓知州當真博學,不但文武兼備,機謀強辯,未想竟連這釀酒之道都如此之不凡,當真是引人妒忌也。唔,烈火燒,這名字確是妥帖,正合卓知州火燒遣軍萬馬之壯舉也!”


    “哦?”卓飛倒是沒想到這一層,聞言後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覺得這位王公公還真是個妙人。


    王公公也開懷一笑,掂起酒杯,卻不直接飲,而是先嗅了一下,訝道:“卓知州,雜家怎麽覺得這酒有些淡淡的花香,唔,卻......卻又嗅不出到底是什麽花的香味兒來。”


    “王公公有所不知,小子製的酒本來隻是醇烈,並無任何香氣,這些都是後來的酒工自己琢磨法子加進去的,如今已經有了梨花、菊花、石榴、楊梅的等諸多口味,口感還都不錯,而公公方才用的這一杯則是百花烈火燒,共有十數種花香混雜其中,所以公公才分辨不出來。”


    王公公恍然大悟,輕輕抿了一口,隻覺得這酒除了還是那麽的醇正濃烈之外,更多了一種濃鬱的花香之美,淺淺一嚐,纏綿於唇齒之間,確是意境無窮,更勝於從前了。


    “好!好酒!話說往日雜家也嚐過無數貢酒,然確是無有可與此酒相媲美者也!”王公公由衷地讚了一句,忽然一伸手,攔住正準備給他杯中續酒的卓飛,麵色一正,又言道:“酒雖無雙,卻仍是誤國誤己的損物,古來無數英雄都折在了這“酒色”二字之上,雜家身為內宦,此生注定與色無緣,但是這酒嘛......嘿嘿,雜家還是節製一些為好。”


    王公公雖是在自嘲,但他卻是目光灼灼地盯著卓飛說的,顯然有忠告卓飛的意思。


    老太監不惜借著拿自己的缺陷來旁敲側擊地告誡自己的行為,還是挺令卓飛感動的,不過卓飛自打一開始就存了要自汙的心思,所以隻能辜負老太監的好意了。


    或許有人不理解卓飛為什麽要自汙,其實卓飛是這麽想的,他覺得自己在梅城一地的聲望實在是太高了,而馬大公爺亦然,這就難免會引人猜忌。再者,韶州大勝和這次的梅關大勝,已讓卓飛乃至梅州的風頭一時無兩,短期內或許無虞,但時間一長,就憑著大宋朝的優良傳統,那自己恐怕遲早都要步上嶽王爺的後塵。


    當然了,卓飛絕不是那種任人宰殺的愚忠之人,但是卓飛也不會在沒有充足準備的情況下,做出任何對自己不利的事情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卓飛生意人的直覺告訴他,現在是該主動暴露自己的缺點,以安他人之心的時機了。


    古往今來,無數血的教訓告訴我們,身為帝王者最怕的就是“眾臣如一”這四個字;而為人臣者,最忌諱的也是四個字,那就是“功高震主”啊!


    其實早在王公公來傳旨前,消息靈通的馬大公爺就收到了來自麗江浦行在的密報,上麵說朝廷得知韶州大捷後,先是振奮莫名,可很快那些閑著蛋疼的大臣們就分裂成了無數派,有說當重賞的,有說當提防的,還有說懷疑是虛報戰功的,更有離譜的甚至懷疑這會不會是梅州通敵後和韃虜聯手演的一出麻痹偉大的大宋君臣的好戲......這些人,出於什麽心態的都有,總之就是三個字,炸窩了!


    設伏燒死了多少敵軍沒得統計,但奪迴韶州一線的戰功卻是不容置疑的,而後來趙溍和方興的奏報也印證了這一點,所以朝堂上質疑的聲音消失了下去,不過取而代之的不是重賞有功之臣的唿聲,反而是該不該防著梅州方麵自成一國的討論。


    麗江浦的摧鋒軍水軍被廣東方麵提前調走,果然成了他人攻訐的重點,而霸占友軍轄境拒不歸還,更是隱有謀逆之嫌。到了張鎮孫被卓飛強行扳倒後,朝堂上更是一片嘩然,簡直覺得不可思議,於是對這個幸進的少年知州亦倍加警惕起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卓飛數月之間便霸道至此,實在招人矚目之極,而且人人皆知卓飛與馬大公爺關係密切,若此二人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把持廣東軍政,那恐有脫離掌握之虞也。


    本著有備無患的原則,不少大臣都覺得當預先提防為上,而左丞相兼樞密使陳宜中雖然沒有在朝堂上公開表態,但據說其也私下向小皇帝進言,隱晦地表示了自己對廣東局勢的擔憂。而作為馬大公爺最大後盾的樞密副使張世傑自然也會進言幫著自己人說話,至於簽書樞密院事陸秀夫卻閉口不議,算是中立了。


    不過小皇帝這次主意倒是很正,執意要重賞功臣,甚至還在朝議時擲冠於地,怒言“若寒功臣之心,朕不如即死”的狠話,而也是由於小皇帝的這份堅持,所以廣東諸將此次的封賞才格外的優厚。


    當從馬大公爺那裏聽到這些內幕時,卓飛確是有些感激小皇帝,同時也對大宋朝這班臨死仍不知悔改,還要將內鬥搞到陰曹地府去的大臣們著實無語的緊。心說就算老子日後真的反了,那也絕不會是主動反的,而絕對是被你們這群混蛋官兒給逼反的啊!


    朝堂上的情形令馬大公爺有些擔憂,他倒不是怕死,而是害怕權力被奪從而導致梅州新政夭折,而且就算新政能勉強延續,但日後處處掣肘,那恐怕也難一展抱負了。


    馬大公爺執掌一路,是形勢所迫下的特例,而他在朝堂上除了張世傑外幾乎沒有什麽強有力的後盾了,可謂是根基淺薄,所以在這個節骨眼上,絕不能再有任何刺激朝堂大臣們的事兒出現,甚至就連捷報都不行。


    可梅關大捷的奏折剛送出去,這追是追不迴來的了,可以想象,這份大捷文書一到麗江浦行在後,朝堂上必然又是一陣大嘩,後果實難預料,馬大公爺無法把握,隻能趕緊再修書一封給張世傑,請他盡量導引朝堂風向。


    當然了,這還不夠。若想無事,那還得想些自救的辦法,這兄弟二人思前想後,也沒什麽好主意,到最後靈光一現,才決定在朝廷封賞使者到來後,聯手上演一出兒好戲,讓天使覺得自己兄弟二人已生嫌隙,再不是像從前那般的親密無間了。


    所以昨晚馬大公爺派親衛來通知卓飛天使已然駕到時,卓飛就破例地解除了禁酒令,破例地喝了個真醉,從而很自然地耽誤了早晨的受賞。而如此一來,馬大公爺便有理由表達自己的不滿,從而逐漸顯露出隱藏在兄友弟恭表象之下的各種矛盾來。


    在這出兄弟暗生嫌隙,就快反目成仇的大戲裏,卓飛必須在王公公麵前裝出一副少年得誌後就變得輕狂張揚的模樣兒,而馬大公爺則要飾演一個從恨鐵不成鋼的兄長,逐漸過度到懊悔自己識人不明,養狼終遭反噬的冤大頭形象。


    這場戲,說小了,那算是防患於未然;說大了,就可能關乎到生死與國運。所以兩兄弟本著不密則失身的原則,決定將誰都瞞在鼓裏,甚至連親人和徒兒都必須懵然不知。而這場戲,剛剛開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的還算毫無破綻,很是自然......


    言歸正傳。


    總之,對於王公公的逆耳忠言,卓飛很是感激,對這個頗與眾不同的老太監也更是好感,但是現實很無奈,卓飛必須讓他感到失望了。


    “哈哈哈,王公公真是會說笑話!正所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麵對如此美酒,又豈能不謀一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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