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古人極重信義,若是無信之人,往往難以立足於世。張榮實雖然心胸狹窄,且殘虐不仁,可其身為一軍統帥,卻決不能不重這個“信”字。而若要守信,那最起碼也要做到言出必踐才行,當然了,若聽到這“言”的人全都死絕了,那就兩說了。


    此刻張榮實的身邊,隻有他自己的親衛和童羽,而這些都是張榮實可信賴之人,所以隻要過關後再盡屠守關之軍,那誰還會知道他張榮實言而無信呢?就算將來呂師夔狀告自己屠戮友軍,那自己也大可反斥其教唆部屬違抗軍令,並率先挑起內訌之罪,介時這其中真真假假,反正都是死無對證了,那就慢慢去扯皮好了。而隻要我能立下橫掃粵地的大功,那誰還會去計較我今日宰了幾個南軍的渣滓呢!


    主意已定,張榮實便裝著一臉不豫地言道:“呂師夔那廝倒是盤算的不錯嘛!哼,也罷,算他呂師夔夠狠,張某今日急著過關殲敵,就不和他多計較了,這一條我應下便是。”


    “多謝上將軍體諒!”黃世雄麵露喜色。


    “行了還有一條是什麽,快些說出來,不過張某告誡爾等,凡事當見好就收,可莫要太過份了。”張榮實語氣平淡,不過話中的威脅之意盡顯無疑。


    黃世雄聞言,苦笑一下,忙言道:“上將軍勿怪,其實這後一條更是簡單,隻要上將軍應承我關門打開之後,迅速過關遠走,不會反攻關牆,也不會屠戮我等便可。”


    黃世雄的話一出口,童羽登時勃然大怒,心說雖然老子不止一次的想過在過關之後,便順手將你們這幫孫子全都給宰個幹淨,但是......但是在老子沒做之前,那你也不能如此惡意地揣測咱們的人品啊!而且就算你真的這麽想了,那你也不能直接地說出來啊!你這......這未免也顯得太慫了點兒吧!


    “黃世雄!你這混蛋把我家上將軍當成什麽人!竟敢如此地放肆,我看你今天是死定了!”童羽指著黃世雄的鼻子大罵不止。


    黃世雄卻不為所動,隻是聳了聳肩,對著張榮實言道:“非是末將不信上將軍的為人,隻不過是怕上將軍壓製不住部屬罷了,你看看,童將軍三番五次說要置末將於死地......咳咳,黃某實是不得不防啊!”


    童羽聞言一窒,而張榮實也對此很是無語,心知黃世雄若不得到自己的保證那恐怕是不會放行了,唔,也罷,反正等下過去也要將他們屠個幹淨,那吾就算應了又有何妨。


    張榮實眼中殺機一閃而逝,又冷冷地言道:“不想張某在黃將軍眼中竟是如此之不堪,而張某也沒想到黃將軍竟如此怕死。哼,將懦兵怯,呂師夔的手下果然跟他一樣,都是些貪生怕死的廢物。”


    “如此說來,上將軍是不應了!”黃世雄像是被罵急了,漲紅著臉,語氣發狠。


    張榮實盯了黃世雄半響,忽然哈哈大笑道:“廢話!本帥欲過關為我大元平定粵南,黃將軍卻攔在這裏不肯放行,那本帥除了應承下來,還有何法麽?哼,也罷,今日本帥懶得跟你這無名小卒計較太多,你所說的那些本帥全都應了,隻不過來日金殿之上,可莫怪本帥要向呂大都督討個說法了!”


    張榮實的意思是我今天答應你可以,但將來少不了要去告呂師夔的禦狀了,而黃世雄聞言,卻絲毫不見憂色,反而抱拳言謝,道:“黃某隻按大都督的吩咐行事,至於日後的禦前官司,那自有大都督去應對,我卻是管不了那麽多的了。嘿嘿,既然上將軍應了,那黃某就多謝上將軍大度了。”


    張榮實的威脅碰了軟釘子,心中的殺意愈發濃烈,可臉上卻露出一絲笑意,言道:“黃將軍做事對答皆滴水不漏,倒算是個人物兒,隻可惜跟錯了主兒......”


    “上將軍又錯了,我家大都督素來善待部屬,視吾等如友如親,平日吾等犯了錯,他老人家往往連句重話都不肯言,更不會無端端地行冤殺虐死之事......咳咳,總之,能追隨如此主帥,吾等豈敢再有奢求哉!”黃世雄話裏有話,明顯是在譏笑張榮實經常無端端地虐殺部屬的往事。


    張榮實少有被人如此頂撞,心中真是已經暴怒到了極點,而時辰也接近正午,想自己這兩萬大軍通過關隘至少也要兩、三個時辰,介時還要迴手滅了這數千南軍,算一算這時間還是蠻緊張的。


    張榮實興致已盡,也懶得再和黃世雄繼續磨牙,於是一臉不耐的言道:“呂師夔總是以一副假仁假義的德性示人,其實背地裏卻是個奸詐陰險至極的鼠輩......哼,得了,本帥也懶得再和你這種蠢貨廢話,速速開關,莫再推搪!”


    黃世雄也微微一哼,言道:“上將軍莫急,這口說無憑,還是立個字據的好,您老隻要簽了這兩份文書,那末將馬上開關放行。”


    黃世雄的話說完,他身邊的一名親兵忽然拿出一個拴著繩子的籃子,然後慢慢地垂下關牆。


    張榮實的親衛上前一看,隻見裏麵放的是兩卷絹布文書,於是連忙拾了,迴呈到張榮實麵前。


    張榮實打開一看,隻見其中一份是蓋有呂師夔大印的,上麵大概意思就是不想自己染指惠潮循梅四州,和黃世雄所言差不多;而另外一張卻是黃世雄自己寫的,意思無非就是他剛才那幾個慫包要求。


    “上將軍簽了這兩份文書後,末將便會派快馬送去韶州留存,以備來日查用。”黃世雄淡淡地言道。


    張榮實聞言,心中那叫一個氣啊!這份文書自己若是簽了的話,那待會兒就決不可能再翻臉屠盡關牆上這些羞辱自己的王八蛋了,因為呂師夔隻要拿著這兩份文書去告狀,那任誰都會相信是自己先挑起內訌的。再者,就算呂師夔不拿來這些文書來告狀,而隻是將其公告天下的話,那自己的名聲怕是也要徹底地毀了、臭了,到時人人都知道老子言而無信,那老子還怎麽去做人啊!


    呂師夔這老王八蛋竟連這種爛招兒都能想出來,當真不是個玩意兒,如今害得老子步步被動,進退兩難......哇呀呀,氣死我也!


    張榮實盯著手中的文書,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對,而怒火攻心之下,更是令他的臉色不住地變幻,到了最後,竟成了一種令人倍感陰冷的灰白之色。


    “來人!拿筆墨!”張榮實陰沉著臉,無比怨毒地吐出了這五個字。


    “上將軍!”


    童羽驚唿一聲,同時伸手攔住正準備奉上筆墨的親衛,言道:“上將軍萬萬不可!末將這就率部攻關,今天咱們就算是堆屍堆上關牆,那也定要宰了這姓黃的王八蛋給您出氣!”


    “滾開!”張榮實冷冷地瞪了一眼童羽,麵色鐵青地言道。


    童羽和張榮實的眼神一對,禁不住打了一個冷戰,說實話,他追隨張榮實十數年,還從未見自家大帥的臉色如此可怕,顯然已慍怒到了極點。


    童羽嗚咽一聲,不敢再攔著,退到一邊。而親衛奉上筆墨之後,張榮實唰唰唰幾筆便簽完了兩份文書,並交給親衛蓋上大印,放進籃子裏。


    黃世雄忙令人將籃子提起,拿出文書一看,果然無誤,不由得麵露喜色,朗聲道:“多謝上將軍體諒!來人,將這兩份文書快馬送去韶州,不得有誤!”


    黃世雄的親兵得令,迅速接下文書,下了關牆,旋即關牆那側便響起馬嘶和馬蹄之聲,顯然是已將文書送走了。


    “既然已經收下文書,還不速速開關!”張榮實抱著最後一絲還能追迴傳書快馬的希望厲聲喝斥到。


    不過黃世雄顯然沒他想的那麽笨,隻見黃世雄笑嘻嘻的說道:“上將軍且命人安排過關事宜,人馬一至,關門必開。”


    安排好人馬過關最少也要半刻鍾,而有這功夫兒,那傳訊的快馬恐怕早就不知道跑去哪兒了。


    張榮實知道黃世雄看破了自己的心思,也不再堅持,撥轉馬頭,徑自迴中軍準備過關事宜了。


    望著張榮實的背影漸漸遠去,黃世雄本來挺得筆直的身子突然坍塌下來,扶在關牆上,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說道:“這......這第一步總算是沒出紕漏,末將盡力了,下麵可就該看侯將軍的手段了。”


    裝成親兵模樣兒,一直陪著黃世雄的侯燾聞言,微微一笑,言道:“黃將軍為誘敵入甕而耗盡了心力,足見忠心,這些侯某皆已看在眼裏,來日必如實稟告我家大人。”


    “不敢,不敢,末將也是顧忌自己的賤命,不得不用些心思罷了。”黃世雄謙虛的很有水平,確實是個較為圓滑的人。


    侯燾哈哈一笑,言道:“黃將軍莫再謙遜,隻要收拾了張榮實部,這大功定是跑不掉的了。黃將軍,此處便交給你了,我再去前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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