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墨蘭瞋視了吳天一眼,道:“這麽久了,若是卓知州無恙的話,那他知道爾等闖府之後,則必定會先到後園阻截。咱們若跑去前園,豈不是又走岔了麽!再者,既然你們已經兵分多路,那想必已有人趕到了前園,那你再跟過去,又有何用?”


    道理很簡單,隻不過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吳天心緒早亂,所以沒想的這麽明白,此刻趙墨蘭一點出,吳天登時覺得自己在佳人麵前丟了麵子,真是好不鬱悶,忙道:“小姐見事明白,吳天愧不及也!”


    趙墨蘭看著一臉頹喪的吳天,忽然忍不住掩嘴一笑,言道:“吳公子本也是個明白人,隻不過關心則亂罷了......唔,不說了,咱們還是快些趕過去看看吧......”


    小半個時辰之後,吳天總算離開了這座折騰死人不償命的破島,並找到了他萬般愛戴著的恩師,而衝入廣中經略司的各路人馬也總算是都勉強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並沒有造成什麽不可逆轉的血案。


    而趙溍見狀,也很豪邁地大手一揮,當眾表示不再追究,並向外界公布說那場衝天的大火其實是使司衙門和梅州卒在進行聯合滅火演練,以便於能取長補短雲雲......


    當然了,這個說法騙騙普通百姓還行,而那些稍微有點兒身份的人可都是不信的,是以坊間關於此事便衍生出了無數個版本,以至於後世的史學家們總是因為這次西園大火而爭論不休。


    言歸正傳。


    當夜,廣中經略司大排筵宴,招待遠道而來商議抗虜事宜的梅州知州卓飛以及其隨從,凡在廣州城的大小官吏將校皆有份出席,這般聲勢規模,實是前所未有,以至於那些不明內情的官吏將校皆對卓飛這個如彗星般崛起的少年知州充滿了猜測和好奇,而他們的這份疑惑也很快通過親屬或下人的嘴巴傳揚了出去,弄得全城皆知。


    一時之間,使司門前車水馬龍,衙門內部歌舞不休,由於人數過多,喧囂之聲足足能傳出兩條街去。


    卓飛作為宴會的主角,盛情難卻之下,著實被灌了不少迷湯,而他的忠徒王挫,為了幫他擋酒,早就挺屍一旁,英勇就義了。而其餘有資格跟隨卓飛入正廳的人的德性也都和王挫差不多,唯有梁順身份特殊,又孤傲不合群,所以沒人敢去招惹他。


    總而言之,這一夜,卓飛是醉了,席間也說了很多該說的和不該說的真心話......


    不,或者他隻是半醉......唔,也不夠確切,恐怕應該說他是故意借著酒意在說他想說卻不太方便說的話吧......


    “諸位廣中同僚,我卓飛年紀不大,本事不多,這賺錢勉強算是其中一項!大家可知道廣東經略司三個月前還欠了幾個月的軍餉,而如今卻已經富的不知道該怎麽花錢了麽?咳咳,其實這都是因為廣東有了卓某!因為馬大公爺相信卓某,因為馬大公爺敢用卓某的新政之故也!”


    “本朝自開國至今,哪年哪月不整飭吏治?可整飭來整飭去,為何還是積弊重重?為何還是貪墨成風?文臣蛀國倉,武將飲兵血,什麽收孝敬、吃空餉之類的破事兒就從未斷絕過,甚至最後還蔚然成風,從上到下都司空見慣了......哈哈,諸位都是明白人,總不會有人覺得卓某這是在胡言亂語吧!”


    “嗬嗬,諸位莫憂,卓某今日說這些不是要故作清高,也不是要找誰的麻煩,而卓某不過是想要告訴諸位,其實這貪欲亦是人之正欲,是人之常情,與吃飯、穿衣、敦倫、衍子諸所求一般無二也。試問,這人若無欲無求,那又與行屍走肉何異?而貪欲既存,則無論爾如何費心整飭,那恐怕都是勞而無功,因為爾之舉既違人欲,亦悖天道也!”


    “然,貪欲縱,則積弊生,而若積弊不除,則積弱難返也。想如今國勢已是生死一線,若不盡快剜瘡去毒,那諸位怕是就要成亡國之奴矣!”


    “是以,我廣東經略司在梅州試行新政,新政一出,積弊毒瘡煙消雲散,官聲吏治皆為之一清不說,且軍心鼓舞,人人敢戰,諸位若是有消息靈通者,怕是對此應有所耳聞才對。”


    “說到此處,諸位怕是要問了,想神宗年王介甫以宰輔之身推行新政尚不可得,爾一黃口小兒又何德何能,竟敢強推新政,若起反效,那豈不是要立生橫禍麽?”


    “嘿嘿,諸位想的不錯!今國勢已衰,確是不易大動幹戈,正如沉屙者不可濫施猛藥是也!而不瞞諸位說,卓某之所以敢在廣東強推新政,實是因吾之新政,一無損他人之貪欲,二來事事皆趨利而行,以利為導,下惠百姓,上惠......上惠的自然就是諸位同僚了......”


    卓飛借著醉意,將廣東新政的套路和盤托出,不但把販售彩票,開辦錢莊這種成功案例闡述的無比之詳細,而且還大談特談了如同開辦工廠,發行股票,籌辦大型綜藝盛會撈金等等還未曾付諸實施過的新奇構想,甚至連後世最賺錢的房地產開發行當也略有談及。


    總之,卓飛的暢想是超出這時代人想象的,而眾人雖然一時間還有很多事物都覺得難以理解,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由衷地崇拜起麵前這個看上去還無比稚嫩的少年,因為人家的構想不管成不成立,那都是極其發人深省的。而那些原本還以為卓飛是靠著某種不正當關係才上位成功的人,也不得不因此而改變了對卓飛的看法。


    這一夜,廣中經略司內無人不歡,因為卓飛給他們描繪出了一個極其美好並極其有“錢”途的未來,而這個神奇的少年知州也向他們著重闡述了兩路齊心協力便可將韃虜大軍擋在嶺北的可能性,雖然很多悲觀的人士都不看好這種可能,但卓飛那極具煽動性和說服力的論述還是很讓人振奮莫名的。


    而這一夜,很多人,也哭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正午。


    馬三爺坐在馬府演武場的邊兒上,望著滿場密密麻麻的黑色物體,很是有些惆悵,因為就是這些黑色物體,足足花去了他一萬六千兩雪花銀,而且這還不算這兩日請郎中和買藥的大筆開銷。


    馬三爺管著偌大的馬氏家族,是見過大世麵的,兩萬兩銀子他還是能拿的出來的,可如今的問題是,這不光是兩萬兩銀子就能終止的事兒,因為照著那位敗家六弟的意思,這後麵怕是還要繼續再扔個十幾、二十萬兩進去,而所換來的就是這些看上去如墮煤窟的大片黑色。


    十船八船!你當這是在買蘿卜麽!而就算你急缺人用,那一個鬼奴的錢也足夠雇傭三個青壯了啊!真不知你買這麽多聽不懂人話,還病病殃殃的家夥迴來作甚?


    再說了,你要買人,那你倒是自己付賬啊!這憑啥要讓我馬三幫你墊付呢?這不是存心坑人麽!話說咱倆是兄弟不假,但我跟你很熟麽......


    “唉,我說六弟他是不是魔障了啊!”馬三爺忍不住喃喃自語,實在難以理解卓飛的荒唐行為。


    “呀嗬!三哥,小弟招你惹你了,這咋在背後罵人呢?莫不是見小弟這兩日飯量太大,怕被小弟吃窮了麽!”


    卓飛的聲音突然在馬三爺耳邊響起,直把馬三爺嚇了一跳,迴頭一看,忙笑到:“六弟說笑了,此處便是咱家,為兄又豈有不給家人飯吃的道理!唉,六弟也莫見怪,這都是自家人,那為兄也就不在藏著掖著了,其實為兄隻是想不明白六弟到底買這些鬼奴何用,雖說花費也不是很大,但這麽下去,似乎......”


    馬三爺欲言又止,不過卓飛卻是聽明白了,忍不住大笑言道:“原來三哥是怪小弟敗家了,哈哈哈......也罷,三哥操持偌大一份家業不易,有所顧慮也是應當的,稍後小弟就把買奴錢全數奉上,省得三哥埋怨我。”


    “六弟,你這就見外了,三哥真不是不舍得銀子,隻是覺得這無謂的花銷應當能省則......咦,六弟,你出門在外,哪兒來那麽多的銀子?”


    卓飛微笑道:“三哥放心,稍後怕是就有很多人會送銀子過來了。”


    “有人送銀子?”馬三爺一臉的驚訝,喃喃道:“莫非六弟在廣州還有什麽親友良朋麽?”


    “哈哈,親友絕對沒有,良朋倒是新交了幾個,不過等下來送錢的應該都是些不相幹的陌生人,小弟不太方便出麵,三哥大膽的收下便是了。”卓飛笑言道。


    “不相幹的陌生人為何要送錢過來?”馬三爺聞言更是一頭的霧水。


    卓飛這次卻沒答他,隻是瞅了他一眼,然後微微搖頭,無限感慨地歎息道:“唉,三哥,你還是不夠了解小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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