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啪嚓……啪嚓……轟!


    風是向山下刮的,所以攻山的元兵很多都聽到了侯燾發布的命令,於是一邊跑,一邊紛紛愕然抬頭望去,隻見山頂上二十幾枚黑色的小瓷瓶騰空而起,帶著一條火紅的尾巴,劃過天際,最終砸落在自己麵前的地上,摔得粉身碎骨,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每一顆拳頭大小的烈火彈落下,便能令方圓三丈之地變成一片火海,其中之人自是十死無生。而五丈之內,火星四濺,粘在身上,很難撲打掉,且無論是衣服還是皮肉,但凡隻要沾上一星半點兒,便立刻燙出一個大洞來,深刻見骨,甚至大點的火星連鱗甲的葉片都能燒熔。


    而步卒有甲有盾,多少還能強點兒,但那些高踞馬上的探馬赤軍可就遭受了滅頂之災,因為這些韃虜多以獸皮為衣,不管是人還是胯下的戰馬都是毛茸茸的,沾上幾點火星,立刻便能引發全身大火,而馬一受到灼燒,更是四竄奔逃,不可收拾。


    山頂的諸將清楚地看到,最少有十七,八匹渾身浴火的戰馬拖著渾身浴火的騎士,在大堆的步卒裏麵橫衝直撞,一時之間,踏死踏傷無數,同時也將火勢擴散開來。


    二十顆小小的烈火彈,便輕鬆地封鎖了正麵山坡,而諸將粗略的算了一下,就在這一眨眼的功夫裏,恐怕最少便燒死近千元兵,雖然這裏麵有敵軍毫無防備,且太過於密集的緣故,但是,二十顆小小的東西,便能奪取近千條性命,這……這也太霸道了吧!而若是敵人也有這東西的話,那這仗以後該怎麽打啊?


    侯燾也是很震驚,他雖然聽說了烈火彈的威力,但是親眼一見之後,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種黑色的小瓷瓶。


    侯燾情不自禁地扭頭望了一眼卓飛,隻見頂盔掛甲,和自己一樣蓬頭垢麵的卓飛卓大人,長身傲立,麵露微笑,手中還拿著他自己升任知州後,特意在青水齋訂製的菊花竹骨紙扇輕搖,腰間寶劍上墜的翡翠玉佩迎風叮咚作響。觀之,當真是……當真是好一個風流倜儻,逍遙寫意的雅人……。


    咳咳,難道你覺得不是麽?是麽?不是麽……?


    …………………………………………………………


    咻…咻咻……啪嚓……啪嚓……轟!


    又是二十顆烈火彈騰空而起,眾親衛很好地執行了侯燾的命令,這次落點較遠,砸到十丈遠的地方,立刻又將無數敵軍吞噬到火海之中,引發了新一輪的哀嚎高潮。


    慘遭滅頂之災的元軍,再也堅持不住了,精神瞬間崩潰,紛紛轉身逃命,而本來就擁擠不堪的山坡上又哪裏是那麽好逃的,而原本那些衝在最前麵的元兵,此刻逃命的時候卻變成了最後,他們扭頭迴望,隻見山頂的宋軍已經再次拿起了那催命的玩意兒,準備引火投擲,這令他們頓時魂飛魄散,再也顧不得什麽袍澤之情,紛紛揮刀砍下,斬殺一切擋在自己身前的障礙。


    侯燾望著如潮水般退去的敵軍,猛地醒悟過來,大叫道:“快,快用拋機朝山腳投彈,阻斷他們的歸路!中號彈,直接用中號彈!”


    拋機,並不是拋石機,而是匯聚在開國公府內的全廣南東路能工巧匠們聯合研製的投擲利器,專為投擲烈火彈而設,當然了,石頭也不是不能投,隻不過這種拋機隻有個高腳凳那麽大,能拆卸折疊,攜帶倒是很方便,可若用它來投擲石彈的話,那實在是沒什麽威力。而用它來投擲烈火彈就不同了,這種小巧的擲彈機器,可輕鬆地將小號烈火彈擲出一百二十丈,中號烈火彈八十丈,大號烈火彈五十丈,可謂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的利器。


    哐當,哐當,哐當!


    十二架小型拋機發射成功,將十二枚中號烈火彈準確地投擲到了山腳下,直接粉碎了元軍逃命的希望……


    不!還有希望!


    前路被斷,絕望的元兵本能地開始向兩側的竹林逃去。


    侯燾見狀,冷冷一笑,又下令道:“弓手準備,上烈火箭,自遠及近,先把兩側的竹林給我點了!”


    烈火箭,顧名思義,便是能著火的箭,而加個烈字區別於以往的火箭,是因為這烈火箭也是烈火彈的衍生品,和拋機差不多,隻是載體變成了弓箭罷了。而此箭無鐵,箭頭以瓷製,中空,灌油,留布為尾。施放時,點燃尾部布條,射出,遇障即碎,引燃其中火油。雖然一支箭所能攜帶的烈火油隻有一枚小型烈火彈的三分之一那麽多,但是好處是適合中距離作戰,而且箭支施放速度夠快,所以短時間內能引燃的麵積更大,實在是燒林、燒山、燒船的最佳選擇,唯一不好處是加了瓷頭之後,較之傳統箭矢的準頭差了許多,不過既然是大規模的施放,那準頭差根本就不算是問題了。


    近處投擲小型烈火彈,中距離射烈火箭,遠距離使用拋機,這近中遠,全麵覆蓋,便是卓飛施行火計的底氣所在,科技救國,果然不是一句空話……


    兩千支烈火箭飛上天際,劃出兩千根優美的死亡弧線,最後灑落兩側的竹林之中,轟……


    不是爆炸,簡直就像是爆燃!雖然用這個詞兒來形容此刻的情景,或許並不那麽準確,但這種燃燒的速度確是驚人的,可怖的,更是前所未見的……


    方才還綠油油看上去很是雅致的滿山竹林,幾乎在一瞬間,便被同時點燃,無數的火頭竄起,迅速連成一片,絢麗而燦爛。


    倉惶逃進竹林的元兵幾乎沒有幸存者,而史煊最初指派進行兩側協攻的千人隊,卻因為一開始時便被竹林中的鐵蒺藜和無數倒釘在地麵上的竹刺兒攪擾的行進速度奇慢,以至於半天還沒上到半山腰,而最初那兩輪烈火彈的威力他倆也見識了,兩名元軍千戶都是很有帶兵經驗的人,均心道:在空曠的正麵山坡都能燒成那副德行,若敵軍投兩個到這密林之中,天啊,那還得了麽?


    兩名元軍千戶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極速後撤,而他倆的當機立斷也讓這兩千名元軍步卒幾乎都保全了下來,最後也就燒死了一、二百個腳被紮爛,逃跑不夠快的倒黴蛋兒。


    卓飛望著燃燒的竹林,大唿可惜,而侯燾也是一臉鬱悶,他本是怕先燒了竹林會把敵軍全嚇跑,可誰知道敵軍奸猾,該跑的還是會跑,早知如此,那就該先燒竹林了。唉,貪心真是害人不淺啊!


    四麵都是火,熱浪滾滾,山坡上的數千元軍無路可逃,於是皆本能地向中間擠去,剛好把史煊和納赤結兩人兩人擠在一處,這二位對望一眼,心中的懊喪勁兒真是無以言喻,再也沒有了一絲爭功的念頭,因為二人都知道,己軍越擠越密集,那是正中敵人的下懷,相信很快,敵軍的火箭、火彈,便會鋪天蓋地的射過來了吧!更何況,風是往自己這邊刮的,就算敵軍不再繼續投擲,那火勢估計一樣也會逐漸延伸過來的……


    史煊和納赤結已經陷入了絕望之中,而遠在兩裏外草甸中部的呂師夔望著這一切,也是手腳冰涼,渾身戰栗。


    呂師夔喉頭哽咽了一下,微微地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心中直如刀割。


    一萬步卒,三千探馬赤軍,如今能逃出火海的不過四、五千人,且各個丟盔棄甲,好不狼狽,若是敵軍趁機殺出,那恐怕就連這四五千人也得再折大半,雖說自己還有七千漢軍輕騎,韶州北麵還有兩萬步卒,但是史煊這部一折,那對於己軍軍心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而納赤結的探馬赤軍全軍覆沒,令自己更是不知道該怎麽去向負責南征的中書右丞相伯顏大人交代。至於早先定下的奇襲福建後路的計劃,如今更是成了癡人說夢,因為此去福建,一路上可謂是山多林密,而敵軍有此利器在手,那隨便找個險地扔上幾顆,恐怕自己就得全軍覆滅啊!


    撤軍,必須馬上撤軍!廣南東路絕不可久留,還是趕快撤迴江西,不……還是直接撤迴荊南重整旗鼓為妙。


    呂師夔心念已定,揮了揮手,示意親兵首領呂重去山腳下收攏逃出生天的史煊和納赤結的殘部,接著又望向山頂那杆迎風招展的黑色大旗,雖然在他這個位置並不能看清楚上麵畫著的白色骷髏和那排血紅色的字,但早有親兵跟他稟報過旗幟的樣式及山頂的情形,所以呂師夔也基本能斷定指揮這支梅州伏兵的其實是那位新任的少年知州。


    唉,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呂某自認多智,可最終還是中了此子的誘敵之計,不但令吾之謀劃前功盡棄,且還不得全身而退,斬吾臂膀,吾……吾真是好恨……噗……!


    呂師夔一想到史煊陣亡,自己免不了還要去向權勢熏天的永清史家解說,乞請諒宥,登時急火攻心,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噴出,濺得胯下坐騎點點猩紅。


    “大都督!大都督!”眾親兵大驚,紛紛搶到馬前欲扶。


    哢嚓嚓!轟隆!


    突然,一道霹靂自天際降下,剛巧兒打中一個高踞馬上的傳令親兵,直接連人帶馬全都劈成了焦炭。


    呂師夔和眾親兵看著這可怖的一幕,皆是一愣,旋即,呂師夔忽然哈哈大笑起來,而眾親兵見狀,好不心驚,均道大都督莫非是急怒攻心,瘋症了?


    “天不亡我,天不亡我也!”呂師夔仰天長嘯,狀似瘋魔。


    眾親兵聞言,終於恍然大悟,雷電交加,暴雨近在眼前,這敵軍的火計豈不是立刻就要失效了麽!而隻要敵軍的火計一失效,那還有何可懼哉!


    與此同時,困在四麵火牆當中的七、八千元軍,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卒,皆跪倒在地上,以頭吻地,衝著山下方向涕淚齊流。他們這倒不是在膜拜什麽,而是這火燃起的濃煙,實在是太過於刺眼嗆鼻,令他們不得不如此罷了,不過好在這是個山坡,而風從山頂經過,帶走了一部分煙,並留下一個較大的空隙令他們喘息,而若是平地的話,那恐怕即使是趴在地上,也難以避開這滾滾濃煙吧。


    史煊和納赤結這對難兄難弟狼狽地跪在一處,不住地咳嗽,並任由鼻涕和淚水不住地滴落,也懶得去擦拭了。其實從敵軍第一輪烈火彈擲出算起,到現在至多也不過就是小半刻鍾的時間罷了,可是,無論是史煊還是納赤結,都覺得這小半刻鍾的時間竟然是那麽的漫長,那麽的痛苦,而這種等死的滋味兒,果然不是一個正常人所能承受住的啊!


    哢嚓嚓,轟隆隆……


    天空中忽然雷電交加,數息之間,便開始有稀稀拉拉的雨點滴落,然後這雨點很快便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最後幹脆傾盆而下,瀉地成河。轉眼之間,濃煙不見了,熱浪不見了,雖然各處火頭還在,但這種感覺比方才已經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史煊仰望蒼天,任由雨水打在臉上,讓幹涸欲裂的皮膚漸漸地恢複了冰冷……


    “神跡啊!這是神跡啊!蒼天如此佑我,今日我史煊必滅南軍,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史煊歇斯底裏的大叫著,而他的聲音如同魔咒一般,讓數千個剛剛已經崩潰了的心靈,再次振作了起來!


    納赤結或許是受到了史煊的感染,或許是出於死裏逃生的感慨,也扯著嗓子大叫道:“來自草原的勇士們,你們快抬起高貴的頭顱看看啊!這冬日裏的雷雨便是長生天降下的甘露,是長生天在拯救咱們這些誤入陷阱的蒼狼,來吧,來吧,草原上的勇士們,趕快重新拾起你的馬刀,跨上你的戰馬,讓我們在長生天的庇佑之下,衝上山頂,將敵人的頭顱一個個地割下,然後全都進獻給慈悲的長生天吧!”


    “不報此仇,誓不為人!”


    “長生天慈悲,長生天庇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元初風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漸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漸開並收藏元初風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