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雞鳴頭遍,卓飛便被大帳外的噪雜聲給吵醒了,心中不爽,本欲發作,結果他隨口問了張跑幾句之後才知道,原來這古代大軍出征之時,大都是奉行著晚早歇,晨早起,卯初造飯,辰初起行的行軍原則的。因為大軍起行,光是生火造飯這一項便費時頗多,而且拔營還有例如拆帳篷套車,剁草料去喂飽騾子馬匹等等的準備工作要做,而最主要的還是因為要早一步散出斥候去先行探路,以免路上被敵人搞出個伏擊啥的。


    於是乎,卓飛很自然地便迴想起他自己以往所看的那些穿越小說之中多有描寫主角兒每每於黎明之際率軍突襲敵營,攻敵不備,從而上演以少勝多,曠世難得一見屠殺場麵,真是好不威風。可現在看來似乎這理想和現實的差距還是蠻大的,你想啊,這黎明時分,正是人家早起的時候,雖然有些混亂,但也不是熟睡中全無防備之力。而既然如此,那你還偷哪門子的營去?這簡直就是異想天開嘛!


    當然了,像冬夏溫度的差異、東西日出的差異、南北氣候的差異,以及主帥的心情,兵卒的士氣,這等等諸多的因素,那都是會影響到正常拔營起行時間的。


    不過很可惜,像張跑這種小雜兵是不可能懂得如此高級的學問的,所以卓飛自然也就無從知道這裏麵的講究了。但無論如何,這件小事兒都讓卓飛感觸良多,心說這隔行當真是如同隔山一般,難以逾越,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當然地隨便拍拍腦袋就可以胡來的啊!


    外行指揮內行,此乃成事之大忌也!


    卓飛深明此理,於是他立刻下定決心,打算大膽放手,爭取盡快地培養出幾個將帥之才,然後再把類似於這種行軍布營,打仗指揮的技術活兒統統地交給他們去做,而自己隻需負責把握住大方向,做一些指點江山,揮斥方遒的高難度動作也就是了……


    (嘎嘎,誰敢說哥偷懶,哥這叫做用人不疑……呃,也罷,至多本天機再用超越此時代的知識和眼光,來多幫他們出些畫龍點睛的妙策好了!)


    罷了!罷了!反正這早起也不是什麽壞事,最起碼早點上路,也沒有那麽大的日頭不是。


    卓飛自我安慰了幾句,心情稍好,也就不再去追究被人吵醒之事了。又懶洋洋地洗漱一番之後,卓飛突然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勁兒,仔細地想了想,才發現是因為自己早起之後還未見到每日都給自己打洗臉水小徒兒吳天之故,於是便又好奇地問道:“咦?今日為何不見天兒……這洗漱之事不都是由他來侍奉的麽……?”


    “呃……這個…….這個嘛…….他……他怕是乏了……多半此刻還在休息吧……因為他昨晚……”張跑吞吞吐吐地說道。


    卓飛一看二徒弟張跑那副欲言又止的德性,登時好不耐煩,揮手打斷他問道:“莫非天兒身子太弱,受不得這行軍之苦麽?哼,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餓其體膚……吾等師徒,求證大道以救世人,路雖遠而難行,然貴在堅持,若他連這點奔波勞碌之苦都抵受不住,動輒放棄的話,那又如何能……”


    機會難得,卓飛趕緊借著說教來發泄一下他自己胸中那股子因為不能睡到自然醒而憋存的鬱悶之氣,可是他才剛說了幾句,便又猛地想起一事。於是便猶豫了一下,問道:“唔,天兒他該不會是病了吧?”


    “大人勿憂,這個吳將軍……不,不對……是吳軍師……吳護衛……吳隨從……吳義士……”


    “混賬!為師問你話,你這是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呐!”卓飛看著二徒弟張跑這不靠譜的模樣,氣兒就不打一處來。


    恩師的怒吼很恐怖,直把張跑嚇得一哆嗦,趕快端正了態度,哭著臉喊冤道:“恩師啊!您老不是說軍中無私情,不讓我們使用私稱麽?”


    “不錯,那又如何?”卓飛起的太早,人還不太清醒,也沒領悟張跑的意思,隻是麻木地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哎,那不就對了麽!恩師您想啊!咱們這些徒兒們改口尊稱您老人家一聲大人倒也沒什麽?可是如今除了四師弟之外,俺們其他幾個師兄弟可都是以知州府親兵的身份隨行出征的,徒兒我暫代親兵首領一職還好些,大家稱上一聲張將軍,我也就腆著臉認了。可這小師弟如今可是啥身份都沒有的哇!唉,您老說說,我這日後在軍中到底是叫他五師弟呢,還是叫他吳護衛…吳親兵…小吳子……?”


    “滾你的蛋吧!”卓飛飛起一腳,將滿麵愁容的張跑踹倒在地上,又同時陰陽怪氣地罵到:“呀嗬,臭小子,真有你的啊!說了那麽多,莫不是嫌為師定的規矩過嚴,所以今天才來給為師唱這出戲的麽!嘿嘿,膽子倒是不小……咦,該不會是你們幾個師兄弟合起夥兒來打算造反吧?”


    “哇!恩師您老可千萬別亂想啊!這可都是壓根兒沒有的事兒啊!恩師明鑒,明鑒……唉,您看我冤不冤呐!可是冤死我了!”


    一頂造反的大帽子扣下,再加上恩師他老人家陰惻惻地眼神兒,登時把本想借機發發牢騷的張跑給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手舞足蹈地辯解起來。


    氣也出了,把徒弟也嚇得差不多了,一大早起來,卓飛也懶得多廢話,於是擺擺手,說道:“罷了罷了!你小子也別裝可憐的了,為師覺得你小子說的也有些道理,畢竟總讓你們幾個師兄弟掛個知州府親衛的名號隨軍,也不是個事兒……唔,算了,就都先掛個顧問的銜兒,日後互相以顧問相稱也就是了。”


    “顧問?”


    這是個神馬東東?


    張跑一頭霧水,茫然不解,好在卓飛自己先醒悟了過來,又補充道:“顧問,因顧而問之,說白了,就是有一技之長,能幫著主官參謀策劃,能為主官答疑解惑,無正式官職,卻地位超然,令人尊敬的人。這麽說,爾可明白了?”


    張跑猶豫著點了點頭,但很快地又搖了搖頭,最後咬了咬牙,忐忑地問道:“恩師,您老說的這顧問,是不是和幕僚一個意思啊?”


    幕僚?


    呃,對啊,可不就是這個意思麽!


    卓飛暗罵自己笨,費勁唇舌解釋了半天,可不就是個幕僚的意思麽?不過他想歸想,為了保證自己的高深莫測,他還是裝出一副很頭痛模樣兒說道:“這個嘛…雖不中亦不遠矣……唉,說多說少,反正估計你小子也搞不明白,得嘞,你差不多就當是這個意思吧!”


    別介啊!您老人家不說全乎了,徒兒我又怎麽可能搞得明白嘛!真是的,自小到大,誰不誇俺張跑機靈,這如今咋就變成爛泥扶不上牆的笨蛋了呢!嗚嗚嗚嗚……不帶像您老這樣擠兌人的啊!


    張跑望著恩師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心中大為不忿,可見恩師不欲多言,所以他也不敢再開口追問,隻好訕訕地說道:“恩師您咋說都成,徒兒迴頭就告訴他們幾個去。”


    “還叫恩師!”


    “呃,忘記了,大人見諒。”


    “罷了罷了,爾快說說天兒……哦,不,是吳顧問……他到底是怎麽了!”卓飛心中暗罵自己沒事兒找事兒地起了個跨越時代的稱唿,真是好不別扭。可惜自作孽,不可活,別扭也還是要用下去的,否則威嚴何在呢?


    張跑聽著也很別扭,可又實在想不出恩師為啥用詞兒總是和旁人不一樣,莫非天廷之上都是這個調調兒麽?若真如此的話,那自己還真是要好好地習慣一下才行。


    “迴稟大人,吳……吳顧問和李將軍昨夜一直巡營到四更天,這才剛睡下一會兒,可能是乏的緊了,所以尚未起身。”


    “什麽!巡營到四更!”卓飛嚇了一跳,連忙追問道:“他倆為何如此,莫非是不要命了麽?”


    張跑撓了撓頭,思索了一下,試探著說道:“這個嘛,其實小徒也是早起之後未見兩位師弟,哦,不對,是未見李將軍和吳顧問的影蹤,所以派人去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此事的,具體為何,倒也不甚清楚。不過聽說……”


    “唔?你還聽說了盡管道來便是,吞吞吐吐的,真是婆媽!”卓飛不爽地斥責了一句。


    張跑麵色一紅,有些尷尬地說道:“聽說李將軍一路巡營一路都在反複地念叨著‘沒毛病啊!沒什麽大毛病啊!’這句話。而吳顧問卻是在他身旁不住地提醒他‘要用心力,要用盡心力。’什麽的。而據隨行的親衛說,他倆越到後來越是情緒激動,就好像中了邪一般,最後還是被馬將軍撞到,這才把他倆給勸迴營帳休息的。”


    噗~~~


    卓飛算是聽明白了,合著自己不過是隨口忽悠了兩句,結果這倆實心眼的徒兒就真的去巡營了,而且一轉就是大半夜,最後給轉到魔障了……。


    樂,這事兒太可樂了!


    唉,本天機簡直就是個製造喜劇元素的天才嘛!


    “哦,原來如此。”卓飛心中暗自好笑,但卻不敢表現在臉上,隻好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言道:“對了,馬頭他們安排的可還妥善?”


    “妥善了!就紮在我們親衛營旁邊,吃喝用度皆與我等無異。”張跑正色答到。


    “哦,那就好,不過兩營貼的太近,恐也易生摩擦……唔…你小子要切記,馬頭所領的這一百親衛雖是受了公爺之令前來保護本大人的,但這些人可都是從血海屍山裏爬出來的勇士,各個兒都曾摘過韃虜的項上人頭的,實乃我華夏一族的英雄也!迴頭你要去告誡咱們的人,對人家萬萬不可有半分的怠慢,更不可因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與之發生爭執,要多尊重人家,多學多看,和睦相處,取長補短才好。”


    恩師說的鄭重,似乎有些道理,但張跑卻頗不以為然,心說恩師您老人家這不是杞人憂天麽!那些公府的親衛可各個兒都是從戰陣上廝殺過來的老兵,一個賽一個的彪悍暫且不說,就光憑著人家那種隻要隨便一站,便有一股子肅殺之氣彌漫而出的本事,又豈是咱手下這些才訓練了個把月,還沒見過半滴血的毛頭小子們可比的呢!要我看,人家不溜過來嚇唬咱們玩兒就已經是萬幸了,又還有那個不開眼的家夥敢主動去招惹他們啊!


    嘿嘿,再者說了,人家是公府親衛,咱是知州府的,就光比這級別那也差了好幾頭呢,又哪兒能不尊重人家啊!唉,恩師他老人家還真是挺看得起自家人的啊!


    “是!”。張跑雖然覺得恩師瞎操心,但還是乖乖地應了一聲。


    卓飛很滿意張跑的態度,又想想似乎也沒啥話可交代了,於是便揮了揮手說道:“好了,你先去準備吃食好了,本大人還要靜思謀劃一番,大軍起行前一刻再來喚我也就是了。”


    “是!”張跑嘴上應著,心中卻是暗自叫苦道:天呐,還說什麽靜思謀劃,我咋瞅著恩師您老人家這是打算繼續去睡覺呢!唉,按說您老多睡一會兒也不打緊,可關鍵是徒兒我就又要再一次冒著被您老拾掇的風險來喚醒您,這……乖乖地,還請滿天神佛保佑,保佑恩師他老人家精神抖擻,保佑他毫無睡意,保佑他……嗯,恩師說過,拜神不如求己,我看幹脆去找幾個不怕死的家夥在帳外弄出些響動,令他老人家無法安睡不就行了麽。嘿嘿嘿,就這麽著。


    想歸想,但若說到真做,那張跑卻是絕對不敢的。所以這小子也就隻能一臉壞笑地倚在大帳門口意(銀)一下來安慰自己了。


    “二師兄,為何在此倚門(殲)笑?”


    張跑抬眼一看,竟是李剛來了,不由得大喜過望,心說這下子可有不怕死的家夥去喚醒恩師,代我受過了。於是連忙招唿道:“呦,四師弟居然這麽早起了,聽說你折騰了大半宿,我還以為你要……喂,不對,啥叫個倚門(殲)笑,你小子這是咋說話呢啊!”


    李剛哈哈一笑,趕緊對著正吹胡子瞪眼的二師兄施禮賠罪,待對方表示不計較了之後,便又湊個腦袋過去,討好般地問道:“二師兄,咱師傅起身了沒?”


    “起了。”張跑懶洋洋地答了一句。


    李剛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抬腳便想進帳,可誰知卻聽見二師兄張跑在背後陰惻惻地說道:“可又睡下了……”


    哐當~~!


    李剛差點沒一頭栽死在門檻上,轉身急退,苦著臉抱怨道:“我說二師兄,您這不是坑小弟麽!”


    張跑眼皮兒都沒抬,隻是淡淡地說道:“真要想坑你的話,那我就不會攔著你了……唉,哥哥我就是心軟,見不得兄弟受委屈……罷了,罷了,醜人還是我來做,誰讓咱命苦呢!”


    李剛望著越說越感慨的二師兄,也很是感動,不由得一豎大拇指,衷心地讚歎道:“仗義!”


    “好說好說,二師兄這便幫你去通報一下好了。”


    風起,微涼。


    張跑昂著不屈的頭顱,一把推開麵前的感動到熱淚盈眶的李剛,擺出一副準備上刑場去壯烈的模樣兒,向著中軍大帳內裏走去……..


    “仗義個屁!”


    張跑剛剛抬腳走了一步,就突然傳來一聲不文雅的斥罵聲,這令他勃然色變,迴身怒不可遏地吼道:“那個敢罵老子!”


    可是迴頭之後,張跑發現麵前除了李剛之外,再無半個人影兒,不由得一怔。


    就在這時,又聽見有人陰陽怪氣地說道:“我敢罵!咋了,你小子有意見?”


    這迴張跑終於感覺出來了,這聲音是從身後傳來的,而且聽著還那麽耳熟,再望望麵前正一臉同情望著自己的四師弟李剛,得到了明確的信號之後……


    張跑開始冷汗直冒!


    雙腿也開始直抖!


    頭暈目眩,渾身發軟……


    然而,逃是逃不過的,沒辦法,事到如今也就隻能……


    噗通~~~!


    “恩師啊!徒兒這可是無心的啊!您老大人有大量,可要原諒徒兒啊!”張跑猶如疾風般的來了個180度轉體動作,緊接著便垮嚓一下跪倒在地上,七情上麵,淚如雨下,同時還氣運丹田,勃然迸發出一聲淒厲地、高亢地、令人毛骨悚然地悲鳴,聲波之強,足以撼動整個大營……


    剛剛掀開大帳門簾的卓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給嚇得一蹦三尺高。而待他落地之後,甚感沒麵兒,於是也不多廢話,抬起一腳,直接將這個鬼哭狼嚎的家夥踹飛一旁,讓他永遠地閉了嘴之後,這才不爽地說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本大人日夜勞作,可謂是嘔心瀝血,勞苦功高之極……如今隻是稍作小歇而已,又無傷大雅,可你小子卻偏要借題發揮汙蔑於本大人,真是作死!”


    恩師貌似很生氣,張跑嚇得縮在一旁不敢言語,隻是求救地望向李剛,希望他能出言相救。


    師兄有難,做師弟的不能不救,李剛無奈,隻好硬著頭皮說道:“恩……大人息怒,都怪末將著急拜見,所以才請張將軍待我通傳的,還望大人見諒……其實張將軍也沒說啥汙蔑大人的話,您看是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元初風流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漸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漸開並收藏元初風流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