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自然是精兵良將了!”韓林甫答道。


    “錯!”韓老太爺搖搖頭,說到:“最缺之物,一是時間,二是銀子!”


    “這……”韓林甫顯然還未能理解自己父親的意思。


    韓老太爺喟然一歎,道:“華夏之民自古不乏忠勇之士,隻要國庫充盈,天子聖明,那假以時日,精兵良將又何須愁也?然,我朝連年大戰,國力損耗甚劇,百姓衣食不保,早已是外強中幹了,也正因如此,蒙元韃虜方能得勢而起……


    哎,眼下我朝風雨飄搖,搖搖欲墜,而整軍備戰、購置軍械等等無一不需大量錢財,想必官家與諸位大人早已捉襟見肘,難以應付了吧。


    甫兒,為父估計當官家與諸位大人得知卓公子能為他們籌募到大量的錢財之後,恐夢中亦能笑醒也…….”


    自家老父的分析合情合理,韓林甫亦若有所思,但他還是忍不住地說道:“父親,侯爺此舉明顯有假傳聖旨之嫌,這……這可是謀逆的大罪啊!”


    韓老太爺不屑一笑,說道:“嘿嘿,誰傳過聖旨了?誰又見過聖旨了?雖說空穴來風必定有因,但空穴來風亦可僅是空穴來風矣…….!再者說了,搞不好官家得知之後,直接便為這事兒正名做實了,那麽自然就不能說這是假傳聖旨,反而卻是上體聖心了啊!


    哎,說實話,這就是那卓公子的高明之處,此子一出手,處處擊中他人之軟肋,不虞你不跟著他走啊!可惜了,可惜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韓林甫已經很同意自家老父的觀點了,突然又見老父心灰意冷地大唿可惜,不由得很是費解,問道:“卓公子確是高明之極,父親為何又言其可惜呢?”


    韓老太爺眯著昏花的老眼,抬頭望向陰沉地天空,無限感慨地說道:“蒙元成勢,戰局堪虞,卓公子雖有鬼神之機,但力挽狂瀾又談何容易,為父是可惜他出現的實在是太晚了一些啊!”


    ……………………………


    歪招也好,妙策也罷,總之不管怎麽說,梅州城的大小富戶,今天算是徹底地炸窩了,而這一切隻因為那個不知道是從哪裏傳出來的小道消息,小道消息是這麽說的---待來日驅逐韃虜之後,當今天子將在帝都設下酒宴,宴請所有愛國有功的臣民,而所有能抽中二等獎以上的幸運兒,將作為本次愛國抽獎活動的代表,入京與天子同樂!


    天呐,赴天子宴,與天子同樂,這對於一般人來說是何等的榮幸,是何等光宗耀祖之事啊!這又怎能不令人心生向往呢……?


    雖說這隻是空穴來風,使司衙門也沒正式地宣布過此事,但傳言之人卻各個言之鑿鑿,皆是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兒,倒也不似作假。


    更何況,今早使司衙門又出了一張告示,說是為了滿足大家踴躍的報國熱情,使司衙門決定允許那些無錢購買彩票的百姓,將自己的投注權出讓,從今日起,百姓可憑未曾購買過彩票的戶籍證明前往使司衙門開具‘票引’一物,而這票引則可自由買賣,價不封頂。


    此新增條款一出,登時就讓那些原本不信的人立刻便不得不信了。而且此告示貼出後不久,某些和本地大人物沾親帶故的消息靈通人士,立刻便傾巢而出,四處瘋狂地去拉人購買彩票投注權,也就是票引,短短半個時辰之內,據說一注票引竟已經賣到了二錢銀子,使得額外購買一注彩票的成本提高到了四錢銀子了,就這,似乎還有繼續上漲的趨勢。總而言之,種種異狀,皆說明此空穴之風不假也…….


    其實說起來卓飛也隻是偷偷摸摸地擲出了一個小小的石子罷了,但就是這顆小石子,卻足以在梅州城的富戶豪商們的心中泛起滔天波瀾了。


    這也難怪,帝王自古神聖,天下人無不以麵見帝王為榮,甚至住在皇城邊上的百姓,都會不自禁地覺得自己要別旁人高出一頭來。


    也正因如此,所以梅州的富戶們瘋狂了,豪商們也瘋狂了,略有家財的小康之家同樣跟著瘋狂了,甚至,就連那些窮的叮當響,空有投注權卻無力購買的小老百姓們也隨之變得瘋狂了!


    “喂,孩子他叔,你家的投注權賣了沒有?”


    “還沒呢,咋滴了?”


    “千萬別賣啊!再等等,這會兒已經漲到三錢銀子一注了!”


    “啊!這麽快!”


    “可不是麽,嗚嗚嗚,都怪我家那婆娘貪圖小便宜,一早便把投注權按一錢銀子一注的賤價給賣掉了,可虧死我了!”


    “嘶,是啊!這賣得也太虧了點兒,還好,還好,我早上出門了,我家婆娘自己不敢做主,所以才保住了這票引沒賣!”


    “是啊!我家那個欠抽的婆娘認真不是個玩意兒,竟敢不和老子商量便把投注權統統給賣掉了,氣死我也,搞到老子如今心中被一口悶氣頂著,唿……”


    “嘿,嘿嘿嘿,誰讓你管不住自己婆娘呢!怪得誰來!”


    “我呸!先不說這個。對了,孩子他叔,我可是顛顛地跑來給你報信了啊!你迴頭賣了大錢可別忘了我,多少也得分個三五兩消息錢吧!”


    “去,一邊呆著去!莫非你不說老子就不知道了麽,老子最多看在你念著我的份兒上,迴頭請你喝頓酒了事!”


    “得嘞,早就知道你是隻鐵公雞,喝酒也行,但你可別想用路邊的酒攤子打發我,我要去王寡婦的院子喝花酒,這才夠味兒!”


    “滾,給我滾遠點!我說你想啥美事兒呢,誰不知道那王寡婦家的花酒最貴,足足要一兩銀子一桌啊!哼哼……算了,最多老子吃點虧,花幾錢銀子請你去轉角兒那個勾欄裏耍耍拉倒。”


    “嘶……虧你也好意思說,那勾欄裏的娘兒們一個個老皮皺得都快趕上荔枝皮了!還不如我家那婆娘生得圓潤……得嘞,要不你幹脆直接折成銀子給我吧……”


    ………………………..


    梅州人民的愛國熱情是高漲的,而梅州的富戶與豪商們所爆發出來愛國熱情,更是比高漲更加高漲,一直高漲到讓馬大侯爺從笑得合不攏嘴變成憂心忡忡,坐立不安。


    “賢弟,你看這是不是弄得有點過了?”馬大侯爺小心翼翼地問到。


    卓飛搖搖頭,道:“不過,不過,比起蒙元屠城來說,這又算得了什麽?”


    “說的也是……”馬大侯爺應了一句,但仍難釋懷,又說道:“可是,賢弟,雖說我們並未出麵,但若來日這些富戶豪商的心願無法達成,那難免還是會對咱哥倆含恨在心的,恐生事端啊!”


    卓飛不屑地一笑,淡淡地說道:“大哥過慮了,這些豪富,家有萬貫資財,卻寧可放著發黴,也不思義捐報國,真是可恨亦可悲!他們也不想想,若那韃虜攻來,他們這些家財還不是統統都要喂了虎狼麽!


    人多有僥幸之心,而咱們也隻是幫他們邁出了這一步罷了!再說了,我等籌錢,是為了整軍備戰,若能一舉擊潰韃虜,複我河山,那侯爺便是大功之臣,是國之砥柱……嗬嗬,想必到了那時,無論侯爺有何建言,官家都要給您個麵子吧!”


    馬大侯爺虎目一亮,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自己這個逼來的賢弟,心中似乎隱隱約約地明白了什麽…….


    ……………………………


    時間經過……


    第二日的彩票販賣工作有條不紊地開展著,卓飛午飯之後隨意地轉了轉,結果發現自己實在是個閑人,好不無聊,幹脆拍屁 股走人,直接打道迴府拉倒。


    在幾十個侯府親兵的護衛之下,卓飛騎著大白馬風 騷離場,所過之處,士卒們皆歡唿行禮,而百姓們亦是紛紛跪倒,虔誠膜拜不休……


    卓飛高踞馬上,看在眼中,心情真是好不舒爽,連日來的疲憊也一掃而空,心中頗為感慨地想到:哎,老百姓就是淳樸啊!我隻不過是套用了後世的一點兒小伎倆,讓這些窮苦的百姓嚐到了一些小小的甜頭罷了,可他們便因此而對我感恩戴德,頂禮膜拜,慚愧啊!慚愧……


    慚愧自責的卓飛卓公子,出了賣場之後,望了望天色,沉吟半響,這才大手一揮,說道:“挫兒,天兒,今日難得閑暇,咱們暫不迴府了,且隨為師去那怡情閣喝花酒去!”


    “啊!”王挫和吳天聞言先是一怔,旋即喜上眉梢,尤其是吳天這小兔崽子食髓知味,聽到恩師的話之後,骨子裏麵那點文人的悶 騷之氣更是蠢蠢欲動,興奮莫名。


    卓飛哈哈一笑,對著護衛自己的侯府親衛與趙虎等四個親兵喊道:“哈哈哈,諸位兄弟,今日本公子自掏腰包,人人有份,大家且隨我一起踏青尋歡去嘍!”


    話音落下,登時歡聲雷動,這些當兵的,居無定所,早已憋得緊了,今日卓公子主動請他們去快活逍遙,那豈有不堅決擁護之理!


    一行人興高采烈,正準備步入踏青之旅,誰知就在這時,身後突然馬蹄聲響起,卓飛迴頭望去,隻見一騎飛奔而來,不是旁人,正是侯府親衛隊長馬頭。及至近前,馬頭勒馬急停,又抱拳對卓飛高聲說道:“侯爺有請二爺速迴侯府議事!速迴!”


    卓飛愕然,今日午飯之後,老馬猴說他自己年老體邁,加上近日又操勞過度,身體有些不適,扔下自己便跑迴家偷懶去了,可還沒一會兒的功夫,怎麽就又派心腹來請自己迴府議事了,這又該算怎麽一迴事啊!


    “不知大哥這麽著急喚吾是所為何事?”卓飛小聲向馬頭詢問到。


    馬頭左右瞅瞅,見周圍都是自己人,於是便湊過頭來小聲地答道:“迴稟二爺,小的也不太清楚,不過侯爺的臉色不太好。”


    啊!卓飛大驚失色,心道老馬猴吃完飯就說不舒服,這會兒臉色又不太好,這……這……那老東西該不會是要掛了吧!!!


    想到這裏,卓飛忽覺頭暈目眩,差點沒栽下馬來,好在牽馬的孝順徒弟王挫見狀不對,慌忙扶了他一把。


    啪啪!


    馬鞭揚起,卓飛衝著侯府方向猶如離弦之箭一般打馬絕塵而去,引得路上行人紛紛閃避,狼狽不堪,王挫呆了半響,忽然跳上自己的馬,緊緊地追了上去,邊跑還邊大喊道:“師傅,師傅!您老慢點,慢點,您還不會控馬啊!哇呀呀!您老跑得那麽快,我說您老倒是先把馬韁繩給抓住了啊!”


    望著被馬兒顛得東倒西歪的卓飛卓公子,侯府的親衛們也是魂飛魄散!紛紛追了上去,而馬頭更是在心中大罵到:咱家二爺幾乎無所不能,可他老人家咋就偏偏聽不明白我的話呢?侯爺請您速迴不假,但也沒讓您不要命地縱馬找死啊!完了,二爺萬一有個好歹的話,那估計我這顆腦袋也保不住了吧!追……


    嘶溜~~~


    狂奔的馬兒終於在侯府門前被王挫截住,這讓眾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趕快將抱著馬脖子還在瑟瑟發抖的卓二爺七手八腳地從馬上卸了下來。


    卓飛落地之後,看著侯府的漆紅大門,突然間就想起了自己與老馬猴的諸多往事,忍不住便悲從中來,再也顧不得腿酸腳軟,蒙頭就往侯府裏衝,一邊跑還一邊帶著哭腔兒大喊道:“大哥啊大哥,您可千萬要等著小弟啊!”


    迎麵而來的王管家正想向卓飛行禮,卻突然發現自家二爺已經從自己的身邊飛過去了,而且還在大聲唿喚著讓侯爺等他!


    王管家一愣,但還是很快地反應過來,忙衝著卓飛的背影大聲喊道:“二爺您莫急,莫急!慢些跑,侯爺剛去了……去了……咳咳……”


    卓飛跑著跑著,忽然聽到王管家這句‘侯爺剛去了’,登時如遭雷擊,兩眼一黑,腿下一軟,仆倒在地,再滾了兩下之後,直接便暈了過去。


    眾人見狀大驚,紛紛加速撲了過來,王挫和吳天更是抱住卓飛大聲的唿叫到:“師傅,您老這是怎麽了啊!怎麽了啊!您可別嚇徒兒啊!”


    馬頭俯下身來,伸手探了探卓飛的鼻息,激動地說道:“二爺還有氣兒,應無大礙!”


    王挫大怒,脫口罵道:“廢話,我師傅是何等人物,自是無礙的!”


    王管家見狀,連忙按住王挫勸解到:“我說兄弟啊,你先別著急,別著急,馬頭也是好意,二爺定是無事的,快快,通知侯爺,通知侯爺!”


    馬頭一仰頭,問道:“對,咱得趕緊通知侯爺,你方才說侯爺剛去了哪兒?”


    “書房啊!侯爺剛去了書房等二爺來著。”


    ……………………………


    侯府,書房。


    “哇哈哈哈!賢弟啊賢弟!你…你……哈哈哈哈,笑死老夫也。”馬大侯爺捧著肚皮,笑的東倒西歪,好不誇張。


    卓飛鐵青著臉,一肚子的憋屈無法宣泄,隻能憤憤地在心裏詛咒到:我讓你笑!我讓你笑個夠!奶奶的,遲早還不都得老子來幫你收拾後事麽,這老不死的,咋就沒真‘去了’呢……


    馬大侯爺見卓飛麵色越來越難看,隻好強行掩住自己的嘴巴,盡量不讓自己笑出聲音來。而他好大一把年紀了,卻做出如此幼稚的動作,那模樣兒實是無比之滑稽,引人發噱。


    卓飛罵著罵著,卻看見老馬猴此刻賊頭賊腦地,當真便如一隻偷了蟠桃正往嘴裏塞的猴頭,猥瑣至極,頓時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來。


    就這樣,一老一少兩兄弟,你指指我,我點點你,相視捧腹大笑了許久許久……


    一直到了上氣不接下氣,無力再笑之時,倆人這才終於消停了下來,馬大侯爺慢慢地恢複平靜,頗為感慨的說道:“賢弟啊!愚兄自幼飽受族人排擠,後有幸得名師指點,這才學到一身本事,立下戰功,晉升為官,數十寒暑,可謂是看盡了人間冷暖,說實話,對我忠心耿耿、願意為我效死的部下不少;趨炎附勢跟著我混飯吃的族人也不少。然而,能如賢弟一般待我至誠,真心為我牽掛的人,除了妻小之外,那真是如同鳳毛麟角,絕無僅有了啊!賢弟,當真是我的好賢弟啊!”


    馬大侯爺情緒激動,說著說著,眼角竟當真滾出了兩滴渾濁的老淚……


    卓飛見狀,也不由得在心底長歎一聲,實在搞不懂為何當自己誤以為老馬猴死了之後,竟會突然間罕有地萬念俱灰,悲愴莫名起來。


    須知,這種負麵情緒對於生性樂天向上的卓飛來說,也隻在失去父親與奶奶的時候曾經出現過啊……難道自己真的已經視這隻討厭的老馬猴為親人了麽?哥這才認識他幾天時間啊?若真如此的話,那哥也太慫了一點兒吧!這簡直就不可能嘛!


    可能麽?


    不可能麽?


    可能麽?


    不可能麽?


    ……………………….靠!本公子今天還真是夠失敗的……!


    人的情感是很複雜的,卓飛或許自己也不知道在他自己的潛意識裏麵,到底有多麽地渴望著那種由長輩賜予的親情,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從何時開始便對老馬猴充滿了這種期待的。


    正因為有些迷茫,所以導致了卓飛此刻的心情很是矛盾,而他也很是不習慣自己這種複雜的心態,甚至還對自己會有這種潛藏的心態而感到羞恥……


    不過好在他還是很善於掩飾自己的真實情感的,隻聽他嘿嘿一笑,故作不屑地說道:“我說大哥啊!您老人家可別再傷感了,不瞞你說,小弟隻不過是怕您老一命嗚唿,撒手人寰,丟下一攤子爛事兒就給跑了,所以這才心急火燎地來看看您的,若您真是去了,那小弟也隻能幫您把這大宅子給賣了,多少收上來點兒銀子,好給嫂子和侄兒們送去,就權當是盡下做兄弟的義務罷了!”


    馬大侯爺聞言,兩眼一瞪,盯著卓飛甚是惱怒,但旋即又哈哈一笑,道:“賢弟這張狗嘴裏當真是吐不出象牙來的,嘿嘿,就是會嘴硬!”


    卓飛微哼一聲,也不再辯駁,隻是轉移話題說道:“行了,大哥有啥要緊的廢話便請快說吧!今日被您老這麽一搞,可算是徹底攪沒了小弟去踏青賞花的心情,嘿,沾上您還真是沒啥好事兒啊……”


    馬大侯爺微微一笑,渾然不介意卓飛的擠兌,沉吟了一下,又神色古怪地說道:“賢弟,今日請你迴來,其實是…….其實……”


    “有話快說,有那啥快放!都一大把年紀了,扭扭捏捏的像個娘們兒似得,真是好不惡心……!”卓飛見老馬猴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兒,總算是逮著機會,趁機狠狠地將對方數落了一通。


    “唉,其實也沒什麽,隻是張樞密突然遣人知會我,說廣南東路經略安撫使的人選已經落定,不日即將赴任,讓我先有個準備罷了!”


    “什麽!”卓飛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追問道:“可是哪個什麽狀元公?”


    馬大侯爺也沒想到卓飛會那麽激動,喃喃答道:“不錯,正是高中鹹淳年間辛末科狀元的南海張鎮孫張大人。據張樞密告知,說官家與朝堂上各位大人決議之後,已傳令張鎮孫張大人盡快前往福州,而在其接印授官之後,應當便會前來廣南東路赴任了。”


    卓飛聞言,腦子登時飛轉,心道:這可如何是好,那個什麽狀元公一來,馬大侯爺立刻便要受製於人,那我還有許多新策,又該如何去實施,難道這個狀元公也會像老馬猴一樣信任我,對我言聽計從麽?


    嘿嘿,恐怕很難呐!倒時侯萬一那個狀元公總是掣肘於我的話,那我又該如何是好呢?難道那時我隻能半途而廢,扔下老馬猴自己開溜麽……?


    卓飛有些心動,可他一看老馬猴那張可憐巴巴地老臉,登時便心軟了,思索了一下,又問道:“大哥,那你心中到底願不願意這位張狀元前來赴任呢?”


    馬大侯爺一怔,吭哧半響,這才嘟囔到:“這個……這個嘛……張大人文武雙全,正氣凜然,且一心報國……說實話,於此國難之際,朝廷重新啟用張大人,的確是明智之舉,老夫身沐皇恩,又豈能窺覷一路大權…….”


    “行了,大哥你少說點兒這種廢話行不!”卓飛不耐煩地打斷了老馬猴,又接著說道:“小弟隻是問大哥心中真話,你再說那些沒用的,小弟可就要拂袖而去了啊!”


    馬大侯爺麵色通紅,頗有些羞愧地說道:“張大人的確是個好官兒,由他來執掌廣南東路,卻也無甚不可……”


    “得了吧,你還說,若真如此,大哥你何須臉色不好地著急把小弟找迴來議事?議什麽事?難道你找小弟是想要商議一下該怎麽迎接狀元公張大人衣錦還鄉麽?”


    呃……馬大侯爺被人當麵戳穿了心事,臉頓時更加地紅了,頭也埋的更低了,嘴角囁嚅兩下,這才長歎到:“唉,還是賢弟知我!說實話,愚兄性子直,得罪的人多,以至於此生宦途很是不順,而這次能被官家重用,賜爵封官,那也是因戰事緊張,朝廷實在無大將可用了,所以才想到了愚兄。


    按理說愚兄到了這個年紀還能升任一路副使,那也該心滿意足了,然而,或許是因官位升高心境起了變化,亦或許是受到了賢弟的影響,總之,當愚兄我坐在這個位置上之後,才發覺我朝麵對韃虜的強勢是多麽得無力!社稷難保,百姓遭難,希望渺茫,其實愚兄上任之後,隻不過是想積極整軍防禦,能抵擋一日,便苟活一日好了!


    但是,天可憐見,終賜賢弟輔佐於我,而賢弟之才,足令愚兄的槁木之心複萌,竟又起了雄心,望能以我螳臂之力,堪堪擋住韃虜兵鋒,先扶穩了大宋這棵中空大樹之後,再做他想。


    嘿嘿,也正因如此,愚兄終是起了貪念,隻因權位一放,則空有雄心恐亦難成事矣!


    唉,然今已成定局,縱然非我所願,卻也無力迴天了……”


    馬大侯爺終於吐出了心聲,長歎一聲,神色黯然。而卓飛盯著這位年過花甲的老將,很是理解對方此刻的感受,他思索了一下,問道:“大哥毋須灰心,小弟問你,你說朝廷如今已經知道了咱們在廣南東路的做為了麽?比如彩票之事……”


    馬大侯爺一怔,答道:“彩票之事方行,估計朝廷還未得知,但福州與此地不過幾百裏的路程,多半這兩日間消息便會傳過去了吧!莫非賢弟覺得朝廷會因彩票販售成功而收迴成命麽?這或許有些不太可能啊!”


    卓飛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小弟雖然年少,但還沒有那麽天真,賣彩票這玩意兒,換誰不能賣呢!小弟隻是覺得,大哥今天方才收到張樞密的密信,那想必狀元公也不會比大哥早到那裏去吧!而且,就算他自接令之日便立即啟程去福州受命,這山高水遠的一路坎坷,小弟估計他怎麽也要耽擱上幾日時間……嘿嘿,既然如此,那咱們便還有時間來做些謀劃…….”


    馬大侯爺望著卓飛逐漸轉冷的目光,心中登時打了個突兒,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道:“賢弟的意思是在半路上……”


    說完,馬大侯爺目露兇光,化掌為刀,猛力下劈,竟是做了個殺的手勢!


    卓飛一愣,旋即大怒到:“我呸!你個歹毒的老馬猴,你看看本公子是那種出陰招兒害死人不償命的主兒麽!”


    馬大侯爺聞言一愣,然後立刻一臉肯定地拚命大點其頭。


    這下子卓飛更是氣炸了,接著怒喝到:“混蛋,本公子玉樹臨風,一身浩然正氣,雖說或許有些瀟灑不羈,但又豈會行如此下作之舉!莫說那張鎮孫張大人風評頗佳,還是個不錯的好官兒!即便他是個貪贓枉法的昏官,那本公子也不至於…不至於……哼,對貪官昏官就要斬草除根,不用客氣,你這老東西懂了沒有!”


    馬大侯爺被人一同咆哮,卻也不生氣,隻是唯唯諾諾地拚命大點其頭。


    雖然對方的認錯態度較好,但卓飛卻猶自不解氣,又罵道:“你懂?你這老東西懂個屁!你知道本公子為何不借你的勢,去收拾張知州和孫通判那種混蛋官兒,反而是給他們大大地好處,拚命地來籠絡他們麽?”


    馬大侯爺先是機械性地點了點頭,旋即又醒悟過來,開始莫名其妙地狂搖起了他的大腦袋。


    卓飛指著他的鼻子怒罵道:“告訴你吧!本公子這麽做,一是因眼下情勢危急,實在不是撕破臉的時機!二是本公子高瞻遠慮,早就想到你這個沒用的老廢物隻是個副的,副的!這下你懂了吧!”


    馬大侯爺點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又點,又搖……再點,再搖……到了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點頭好,還是搖頭好了!


    就在此時,馬大侯爺靈台一點清明忽現,猛地醒悟過來,高喊到:“莫非賢弟一早就存了先將諸官用私利捆綁在一起,留待日後必要之時,再一起架空正使的念頭麽!”


    “不錯!就是如此,否則以本公子嫉惡如仇的個性又如何會對這些貪官假以顏色!這還不都是為了你,我的大侯爺,我的好大哥啊!”


    馬大侯爺虎軀一震,雙目泛紅,哽咽到:“賢弟,真是委屈了你啊!愚兄……”


    卓飛心中讚同,暗想:奶奶的,可不是委屈了本公子麽!好端端地硬是被你這老不死的給拽上了大宋這條破船,如今上不得、下不得的,這真是太委屈,太委屈了!嗯,本公子這種明知山有虎,卻偏向虎山行的行為,果然甚是偉大……!


    卓飛麵色冰冷,又緩緩地說道:“隻可惜吾千算萬算,委曲求全,但萬萬沒想到朝廷這麽快就要委派正使了,而咱們如今最多也不過是收買了梅城的人心,可廣南東路那麽大,憑此便想架空素有聲名的狀元公恐怕是很難的嘍……唉,這事兒依吾看還得換個法子來……”


    馬大侯爺雙目一亮,急切地問道:“賢弟素來機智過人,還有什麽好法子,盡管道來,隻要不違背律法道義便好…….”


    我靠!這老東西認真不是玩意兒,方才也不知道是誰想在半路上下黑手宰了狀元公的,嘖嘖,這臉皮厚得忒有水平,嗯,本公子還就喜歡這調調兒……


    卓飛先在心中很是鄙夷了一番對方的人品之後,便端正態度,斬釘截鐵地說道:“欲讓此事再有轉機,依小弟看來,如今最好的辦法便是------辭官!”


    “啊!賢弟是想讓為兄辭官?”馬大侯爺一臉驚訝地反問道。


    “不錯,正是辭官!”卓飛點了點頭,又接著說道:“第一步,召集本城的各位大人議事,先稍露口風,探探他們的反應,若人心皆向我,那便好辦,如若不然,則覓機剔之……哼,反正小弟看這些人也沒一個是清如水廉如鏡的吧!”


    馬大侯爺點了點頭,心想也隻能如此了,又問道:“恐怕即使加上本城的全部大人,這份量兒也不夠啊!”


    “那是自然!”卓飛先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鄙視了一下馬大侯爺之後,又說道:“第二步,最遲明日,便須以小弟的名義開設一家錢莊,然後將總數一半的份額,按比例低價賣與諸位大人,再從販賣彩票所獲的錢財中拿出一部分以養廉銀的形式發放給全城的大小將校,以此大利來捆綁他們上船!


    還有,大哥需傳出風聲,就說由於使司衙門還未成建,所以會先將所有的養廉銀存入錢莊,各級官吏,將校,可隨時到錢莊支取。”


    “這……這不太好吧?這可是公帑,存入私家錢莊,恐怕會受人匪議啊!”馬大侯爺猶豫著問道。


    卓飛怒斥:“這都到什麽時候了,爾竟然還怕旁人匪議,吾與爾說,即使是朝廷知道了此事,那小弟估計他們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作視而不見了!”


    “這是為何?”馬大侯爺茫然不解。


    卓飛冷笑道:“因為侯爺你很快就會將辭官信與五十萬兩銀子在三天之內,送至福州,二十萬兩入國庫,而剩下的三十萬兩則分贈給諸位大人了。而且侯爺您還會在私信中許下承諾,就說這個在使司衙門扶助下建立的錢莊,假如經營得當的話,那一年之內將有千萬兩銀子敬獻朝廷,而其中自然也少不了諸位大人的孝敬,不,不對,該算是分紅才好!”


    “啊!賢弟這是想要用銀子來收買諸位大人啊!”馬大侯爺大唿道。


    卓飛微微一笑,說道:“何止是諸位大人,難道官家就不稀罕咱們獻上的銀子麽?唉,這世人皆是無利不起早的,即便以官家與諸位大人之尊恐亦難免俗,此步一行,想必他們也要考慮考慮換人經營的結果了吧!當然了,人心複雜,朝堂上總會有些執迷不悟的人跳出來唱反調兒的,但這也沒關係,有些話雖然咱們自己不好開口,但隻要咱們孝敬的大人物能夠點醒他們就好了嘛。”


    馬大侯爺疑惑不解,說道:“賢弟莫非是想讓張樞密居中斡旋,為愚兄奔走麽?”


    卓飛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道:“張樞密自然是要出麵的,但僅憑他一人恐怕還不夠。侯爺,官家年幼,你說如今朝堂之上到底是誰說了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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