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顧忽然興起,迴到家才知道廖婉馨人在醫院,他難得有耐心,有驅車改去醫院,到了病房見到她麵色不大好,連原因都懶得問。


    廖婉馨沒有想到他會來,因為孩子沒了這事情她還沒有打算說,這會因為之前哭的眼睛痛正在閉目養神,聽見開門聲還以為是護士,動也沒動。


    “我來通知你一聲……”


    甄顧的聲音讓廖婉馨忽然睜開眼睛,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殷勤地與他打招唿,而是就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他說話。


    “白秀珍死了。”甄顧的語氣不像是再說自己的姨母,反倒像是報上看到的一個陌生人。


    廖婉馨坐直身子,難得地蹙起眉頭,“你說什麽?”因為情緒激動,她音調都有些不穩,破了的音仿佛是在用金屬要是劃蹭玻璃一般的刺耳。


    “沒聽清嗎?那沒關係,我再說一遍。白秀珍,也就是你的母親,死了。並且,是死在你最小的妹妹手裏。”


    “你胡說!我……我才見過小五,她不可能……”


    “你知道她迴來了?”甄顧走到病床前,抓住廖婉馨的小臂。


    “我在路上……”廖婉馨忽然停住了話頭,“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甄顧甩開廖婉馨的手臂,“當然是真的,你們姐妹幾個難道不要湊在一起,給她討個公道嗎?哦,不對……”甄顧譏笑了一聲,“現在的結果就是公道。她當初害死小婉的生母,小婉如今也不過是報仇罷了。”


    廖婉馨才沒了一個孩子,雖然平日裏養護的不錯,但終究還是傷身體,她臉色本就不好看,這會聽完甄顧的話更加沒有血色。


    她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鞋子都沒穿好,就開始叫那個跟著她來醫院伺候的丫頭名字,“衣裳,給我換衣裳!”


    廖婉馨自從嫁給了甄顧,極少迴家,並不是因為她不惦記,而是白秀珍每每看見她總要生氣,日子久了,她漸漸也就不去了。


    後來聽說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搬了出來,之後白秀珍一個人守著空落落的大房子,她是十分不忍心的,但要將白秀珍接出來,對方又死活都不肯。


    現在忽然聽說人沒了,廖婉馨第一反應就是假的,甄顧敷衍她這麽多年她不是沒知沒覺,隻是自己實在放不下這麽多年的感情。


    丫頭見她衣裳穿的急,一直念叨著小心,後來發現廖婉馨換好了衣裳就要出去,又開始攔著,“太太,太太你身子弱,這時候不能出去亂跑,外頭正吹風呢,是要落病的。”


    廖婉馨現在可沒心思關係落病不落病,她見甄顧看熱鬧似得抱臂看著她,知道在他嘴裏是問不出真話的。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你大可以去問問你們家老四,她應當也知道了。”


    “你……”廖婉馨一口氣噎在嗓子眼,隻覺得胸口生疼,她確實知道廖婉雯住在哪裏,也正打算去問問。


    甄顧一直看著人出了病房,這才挪動了腳步,他轉了個身看到病房床頭櫃子上敞開著放的保溫飯盒,湊過去聞了聞。


    雞湯加上方才丫頭說的話,他滿意地笑了一下。


    廖婉雯當然也聽吳致酉說了,之後她第一時間趕去警察局,那辦案的人見到她還挺高興,說是家屬終於來領人了。


    可這哪裏還是人呢?廖婉雯一向心機重,就算聽說白秀珍出了事情,麵上情緒也沒有崩,但這會被帶著認屍體,粗白布掀開的時候,她忍不住嘔吐起來。


    廖婉馨在四妹家裏撲了空,一時間也不知道要去哪裏找人,她坐在客廳裏等來等去,天都黑透了,才把人等迴來。


    “你上哪裏去了?”


    廖婉雯已經早就看不出警局時的狼狽樣子,但眼睛裏的紅血絲卻是實打實地看得出。


    “我上哪?我還能上哪去,總的把人安頓了吧?”


    廖婉馨這麽多年都是不管事的,廖湛山死的時候,也是老四和白秀珍一起準備的,這些事情她想不到。


    “那……那你安頓在哪裏了?”


    按理說,依照鷺州的風俗,人死了是要在家裏頭停幾天的,兒女們在這幾天裏日日夜夜地守著,算是盡最後的一點孝心,可現在很明顯,誰也不能把白秀珍接迴自己家裏頭去放著。


    廖婉馨這邊自是不用說,廖婉雯家裏頭也不太平,老三廖婉芳本來一直在家裏頭沒嫁人,去年年末的時候認識了個日本小說家,兩個在廖婉雯眼裏怎麽看怎麽是怪胎的人成了一對,沒幾個月就跟著人家去了日本。


    至於廖婉薇,跟麥潤璵離婚後精神情況一直不大好,已經在醫院裏住了好一陣子。


    這樣算下來,廖婉雯覺得母親實在無處安放,隻能又把人送迴了廖家大宅。


    “送迴家裏頭去了,其他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你也不用操心。”


    廖婉馨點點頭,猶猶豫豫地提起廖婉玗來,“我前幾天遇見了小五,今天……今天聽說……真是小五害死的嗎?”


    廖婉雯提起自己這個妹妹就恨的咬牙切齒,雖然說從小到大都是她欺負別人,但對廖婉玗的厭惡是被白秀珍灌輸著刻金骨頭裏的,不論時隔多久,就算辦點事情都沒有,她也還是生氣。


    她方才在警察局的時候也問了,究竟是自己摔下來的還是被人推的,可那些警察並不肯正麵迴答她,顯然是顧著別人的麵子。


    至於那個別人是誰,廖婉雯不用多想都知道,必然是林克己。


    既然林克己打過了招唿,那這事情十有八九跟廖婉玗脫不開關係。


    “不然呢?我就知道他們姐弟兩個沒存什麽好心。當年先是她那個下賤娘下毒害死了爹,現在她又來害死了我們阿娘,我不管你咽部咽的下這口氣,我是絕不會放過她。”


    廖婉雯手帕自捏的死死地,“就算警察放了她,我也有的是辦法讓她生不如死。”


    廖婉馨聽到下毒那一段,心裏頭一下子跟翻了個似得,她自己幹過什麽她最清楚不過,尤小妹的死確實是被冤枉的。


    可她不能說,與其她講出真相來,還不如就叫尤小妹和廖婉玗被誤會著。


    所以,廖婉馨對於母親的死,情緒是分複雜。


    她一麵為喪母而傷心,一麵又覺得母親當初極力誣陷尤小妹,導致人最終草草死在裏頭,現在似乎是報應來了。


    廖婉馨自己心裏頭矛盾,也就無法跟著妹妹一起咒罵廖婉玗,可老四是個多麽敏感而有心機的人,此時此刻瞧見大姐這樣的神情與態度,怎麽想都覺得有些不對。


    “大姐,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我?我能知道什麽……家裏頭的事情,你見我管過什麽?”她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想要掩飾自己的尷尬。


    “你少騙我,從小到大我們都生活在一起,你說謊什麽樣子我還不知道嗎?”廖婉雯見她的反應就知道自己猜的不錯,這人肯定有事情瞞著她沒說,於是更加壓迫著追問起來。


    廖婉馨被她一句有一句地逼問著,可那見事情她實在不能說,於是就隨開始轉移話題,“我……我視聽說了一些事情,可我也不知道真假,我就沒敢跟你說。”


    廖婉雯這會反而不覺得她在說謊了,追問道,“你聽說了什麽?”


    “關於阿爹,我覺得,阿爹可能是真的還活著。”


    這一天裏頭,廖婉雯接收到兩個不得了的消息。一個是母親死了,另一個則是父親活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去,“你當我沒聽過?可那不是他司機被辭退後心有不甘亂講的嗎?人在利益麵前說的話能信嗎?”


    廖婉馨楞了一下,“可……可如果表哥為了利益把人藏起來呢?”


    這個反問將廖婉雯也沒了話,可她細想又覺得不對,“當初我們都是親眼見的,這種不會錯吧?”


    廖婉馨不知道要怎麽給妹妹講,但見這個話題轉移的頗有成效,也就繼續說下去,“我也是聽說,無處去驗證,所以我才沒有說,可你剛剛追著問……”


    廖婉雯焦慮地擺擺手,“算了,你這個人什麽事情也做不了。”


    廖婉馨陪了個笑臉,腦海裏頭想的卻是廖湛山大壽那日她在房間裏往茶壺倒藥粉的畫麵。


    “你說你見到小五了是嗎?”


    “是,路上偶然遇見的,她是男裝,我瞧著像,過去問了問,果然是她。”


    “那你知道她住在那裏嗎?我方才去警察局問,他們不肯告訴我。”廖婉雯心裏頭壓著一股氣,不對著廖婉玗發泄出去,她覺得自己會生病。


    “你不是說被林克己帶走的嗎?那應當……就在林先生家吧?”


    廖婉雯聽她叫“林先生”瞪了她一眼,“什麽先生,那就是個流氓頭子。真以為自己在學校裏教了幾年書就是個好人了?”


    廖婉馨不會跟她起衝突,任由自己的四妹罵了個痛快,“要去找找嗎?”


    廖婉雯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找,當然要找。她害死了阿娘,我總要討個公道出來,等明兒天亮了,我們就去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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