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敏芝舉著的手僵了一下,但隻一瞬間,她就否認掉自己的想法。畢竟,謝澹如出門之前跟讓她說過,是去赴於振河的飯局,這時候,不可能出現在醫院裏。


    門內的腳步聲愈來愈近,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兩個人的臉色都有驚訝閃過。


    “誰啊?”廖婉玗的視線被謝澹如和門擋住,她看不見門口,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問。


    喬敏芝在她的聲音中迴過神來,她輕笑了一下,嗔怪的語氣,“我去給你買花,就這麽一會,他也不等我。”


    廖婉玗沒有聽出來是誰,迷茫地“啊”了一聲,之間喬敏芝輕輕巧巧地推開謝澹如,手中捧著一束鮮花,笑意盈盈地走進來。


    看到喬敏芝的一刹那,廖婉玗忽然生出一些羞恥來,她竟然忘記謝澹如已經結婚的事實。


    真是昏了頭。


    “喬小姐,謝謝……你來看我。”


    喬敏芝見窗台上擺了一長溜的花束,將自己地也擺了上去,她餘光見到謝澹如神色不明的樣子,心中有些惱火,於是走過去,側著身子坐在病床邊緣,拉著廖婉玗,親親熱熱地,“我現在習慣別人叫我陸夫人,你也知道的,女人嘛成了親一心撲在男人和家人身上,哪還有自己。”


    廖婉玗訥訥地點點頭,之間喬敏芝眼光流轉,“我瞧著時間差不多了,你是不是應該去見於旅長了?”


    喬敏芝來之前,謝澹如的狀態很懶散,他軍裝外套脫了搭在椅背上,因為給廖婉玗削水果白襯衫的兩隻袖子卷到小臂處,實在看不出約了人的樣子。


    但他對喬敏芝又沒有說謊,他今天確實約了於振河,隻是時間還早。來醫院的路上他隻想著怎麽勸喬敏芝迴去,卻沒想到這人直接到醫院來了。


    謝澹如覺得,自己要迴去好好收拾警衛團的人。


    他看了眼手表,佯裝確實到時間了,“那走吧,不是說好你陪我一起嗎?”


    喬敏芝輕笑了一下,“方才我是想跟你一起去的,可現在看見婉玗妹妹,我還是陪她在醫院吧。你們男人的事情,就男人去談。”


    兩個人你來我往,演的跟真事似得,廖婉玗還以為他們兩個是約好了在醫院見的。


    “沒關係的,等會我朋友會來看我。你們有事就去忙。”廖婉玗說的朋友是每天給她送湯的辛小月。


    那女孩子已經被她安排進中學讀書,為了方便她上學,廖婉玗還給她在學校附近租了一間小房子。


    喬敏芝仿佛看不見謝澹如使給他的顏色,他知道謝澹如不會在這裏發脾氣,於是變著法給自己找借口,就是不走。


    謝澹如盯著喬敏芝看了好幾秒,仿佛是無聲的警告,最後他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醫生讓你少說話,別見了麵就骨折敘舊。”


    喬敏芝知道這話是說給她聽得,除了笑,並不應聲,廖婉玗尷尬地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跟喬敏芝其實無舊可敘。


    謝澹如從病房裏頭出來,愈想愈不放心,他上車後對著站在車門外的小士兵囑咐了兩句,叫那小士兵留在醫院,就去廖婉玗的放門口站崗,有任何不對的動靜,就敲門進去看。


    車子許久沒有啟動,他坐在汽車後座的陰影裏叫人神情難辨。他幾乎可以想象到喬敏芝會說什麽,隻是他想象不出,廖婉玗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去給唐家打個電話,就說廖小姐要喝湯,叫他們快點送來。”


    思來想去,他還是不願他們獨處太久。


    喬敏芝仿佛真是開探望病人的,她悉心地囑咐廖婉玗的飲食與休息,那話題彎彎繞繞,最後又迴到謝澹如身上來。


    “我救過他三次,現在覺得,自己在照顧人上是很有經驗的。反正我暫時在上海陪他,也是在無趣,你出院之前,每天我都過來看看你。”


    並不是一個疑問句,完全沒有要問廖婉玗,是不是真的需要她過來的意思。


    “你都不曉得,他那時候傷的多重,要不是我日夜守著,現在哪還能來探望你呢!”


    廖婉玗被她拉著手,隻是尷尬地笑。她不知道自己接什麽話合適,總不能感謝她對他的救命之恩吧?人家是夫妻,這話還輪不到她來說。


    “一路南下,舟車勞頓,也沒好好休息,就麻煩陸夫人來看我,真是不好意思。”


    喬敏芝笑的很甜,毫不在意的樣子,“我在家中時,他日日與我通話,聽說你受傷了,我就一直惦念你。眼下到了上海,雖然他心疼我,叫我休息兩日再來看你。可我心中實在牽掛。”


    她拍了拍廖婉玗的手,“你到底是一個人在外麵,也沒個親近的人。我嫁給他,跟你就算是同鄉,來照應一下也是應該的。”


    這話一說,就將謝澹如看顧她幾日的情分變成了同鄉之間的相互照應。


    兩個人有聊了些別的,從廖熹跚去讀了什麽學校,到上海的衣裳款式,喬敏芝忽然想起什麽似得,從手包裏拿出一個銀質的橢圓形項鏈墜子,那墜子外麵是鏤空的,手工很精細。


    她當著廖婉玗的麵打開,裏麵是她跟謝澹如的婚紗照。


    “給你看看這個,使我們結婚時候拍的。”橢圓形的小相鑲嵌在鏤空的銀質小墜子中,喬敏芝指著相片上的謝澹如,“這套衣裳也是我挑的,不錯吧?”


    廖婉玗點點頭,就聽她說,“大總統也派了人來祝福,他說這事情值得紀念,死活找人做了這麽個東西。”喬敏芝往自己胸前比劃了一下,“可這墜子太大了,帶著實在不方便,我就勉為其難放包裏了。”


    她“噠”地一聲扣上項鏈墜,又將那東西塞到包裏,“不帶著要不要不高興的,會鬧脾氣,說我不愛他了。”


    廖婉玗始終保持這一個禮貌的微笑,偶爾才輕輕地“嗯”一聲,喬敏芝還想同她講些謝澹如的生活細節,病房門卻被人推開來。


    張鼎雲接到謝澹如手下的電話,說是廖婉玗要喝湯,他急匆匆地送過來,開門卻見到一個陌生女子。


    “這位是?”


    喬敏芝見他熟門熟路,保溫飯盒放在床頭櫃上,就去衝洗湯匙,儼然是常來的樣子。


    “你好,我是謝澹如的妻子。聽說小婉受傷了,來看看她。”


    張鼎雲“哦”了一聲,手上的動作幹淨利落,他到了小半碗湯給廖婉玗,“原來是謝夫人。謝督軍可是我們的大客戶。”


    喬敏芝笑容得體,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她想著廖婉玗都有男人了,怎麽還有臉勾搭謝澹如。


    “你是?”


    張鼎雲沒有立即把湯給廖婉玗,而是端著碗吹了吹,“我是她師兄。”


    他唯一亮出的身份,隻是廖婉玗的師兄,喬敏芝就覺得,他大約是個沒什麽出息的人。


    故而她在心裏冷笑了一聲,什麽師兄師妹,還不是一肚子男盜女娼。但她自從馬甫華去世之後應酬過太多場麵,早就學會隱藏情緒,此時倒也並沒有什麽異樣表現。


    “咣當”一聲,是瓷碗砸在水門汀地麵上的聲音,熱湯一半潑在地麵上,一半潑在張鼎雲褲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手滑了。”廖婉玗掙紮著坐起身來,下意識伸手去擦張鼎雲濕了的褲子,張鼎雲往後退了一步,神色如常,“沒事,我去整理一下。”


    門口被謝澹如留下的小士兵聽見聲音,琢磨了兩秒鍾,之後他覺得算是異常,於是招唿也沒打,就直接推門而入。


    喬敏芝並不知道他的存在,這會忽然看見他心中“咯噔”一下,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他聽了多少去。


    “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擾你休息。”喬敏芝站起身來,也不等張鼎雲迴來,拿著手包匆匆忙忙往門外走,“跟我走”她路過門口小士兵的時候,這樣說道。


    那小士兵看了看廖婉玗,有看了看喬敏芝,雖然說督軍的命令是守在門口,但眼下夫人都走了,他應該是沒有什麽繼續守著的必要了吧?


    這樣想著,小士兵對喬敏芝敬了個軍禮,老老實實地跟著走了。


    張鼎雲迴來的時候,就見到廖婉玗孤零零一個人坐在病床上,看著窗外出神。


    “我再給你盛一碗。”


    廖婉玗迴過頭來看他,勉強笑了一下,“我不想喝,先放著吧。”


    張鼎雲心細如塵,看見喬敏芝的時候就覺得奇怪,這會聯想起謝澹如來,事情已經被他猜個七七八八。


    想來是正宮娘娘聽到了什麽風吹草動,居然也跟著南下了。


    “師妹,我希望那件事你在慎重的考慮一下。”


    廖婉玗被他說得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哪一件事,“我考慮的很清楚,我想幫他。再說,也不隻是幫他。東北的情勢你也清楚,直隸又被南方牽製著,若果戰爭再次爆發,不是要吃虧嗎?”


    她頓了頓,目光堅定地看著張鼎雲,“你難道要看著大家死嗎?”


    張鼎雲沒說話,廖婉玗以為他是默認了,站在她這邊的。卻不知道,正是她方才堅定的目光,叫張鼎雲下定決心要阻止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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