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婉玗沒聽清楚,歪著頭想了一想,“繪畫工作?畫家?”


    陳秉譯沒忍住,噗嗤笑出聲來,但他不敢大聲說,拖著凳子往前蹭了幾步,“情報,情報你知道吧?”


    情報這個詞廖婉玗當然知道,但她並不清楚這份工作的具體內容,“所以,你為什麽講話這麽小聲?”


    他歎了口氣,也覺得自己可能反應有點大,隨後便坐直了身子,“田先生是做情報工作的,就是……你就理解成收集消息好了。反正,往後不要有什麽來往就行。”


    聽陳秉譯的話,她估計這位田先生應該是個很厲害的人物,她不覺得自己能同人攀上關係,也不覺得會有什麽來玩。


    “那,胡小姐麻煩他是不是也不大好?我今天是不是應該拒絕來著?”


    對於胡飛飛提出的幫助,她當然明白那是好事情,可她現在也明白,人情是要有往來的,人家幫了她,她總要有迴饋才行。


    作為現在比較紅的女明星,胡飛飛當然不會缺錢缺物,再說,她也沒錢,是給不起許多廣告費用的。


    廖婉玗頭疼地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迴報人家。


    “不過你也不要在意,胡小姐麵子大,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對人家來說是舉手之勞。”陳秉譯像是知道她在顧慮什麽似得,“你大可等到以後胡小姐有什麽要你幫忙的地方,再傾力相助不就好了?”


    傾力相助?廖婉玗現在真是想不出自己有什麽力可傾的。


    胡飛飛的動作很快,也不知道她究竟是跟誰打了招唿,第二天下午,廖婉玗就在出門迴來的時候,收到了旅店前台幫助轉達的留言,紙條上有一個地址,並表示明天上午八點鍾,恭候她的到來。


    而此時,就在一千公裏之外,手術後昏迷了好幾日的謝澹如,終於醒來了。


    這樣的場景他覺得有些熟悉,隻是上一次是在喬敏芝家裏,這一次則換成了鷺州醫院的病房中。


    喬敏芝就坐在病床邊的單人椅上打瞌睡,她這幾天都沒迴過家,夜裏也常常因為擔心錯過謝澹如的醒來而睡不踏實。更有甚,最初的一兩天裏,她總共也沒睡到四五個小時。


    床上的人動了一下,其實聲音非常非常小,那是一種類似於棉布與棉布摩擦產生的細微聲響,但即使是這樣,喬敏芝還是醒了。


    她眼下泛青,因為睡得太少腦子轉的也有點慢,看到謝澹如醒來一時沒反應過來,隻是打著哈欠說了一句“哎,你醒了啊”。


    謝澹如“嗯”了一聲,點點的時候感覺到自己的脖子一動都泛酸痛,“你怎麽睡著了。”


    他講了句話,喬敏芝才反應過來人醒了的樣子,騰地一下站起來,木椅子腿劃在地上,“刺啦”一聲。


    喬敏芝眼圈紅通通,在病床前站了半天,喑啞著嗓子道,“我去叫醫生。”


    她說完轉身就走,靠近床邊的這隻手,卻被人忽然間抓住了,她迴頭就看見謝澹如那隻還紮著針頭的手,握著她的手腕。


    “謝謝你。”


    她聽他這樣說道。


    喬敏芝抬著頭,看著天花板,使勁地睜大眼睛,想要阻止自己的眼淚掉下來,等到謝澹如鬆了手,她頭也不迴就走出了病房。


    醫生們很快來了,但,喬敏芝卻沒有迴來,謝澹如任由他們檢查了一遍,並且配合著將自己失去意識前的事情做了一個簡單描述。


    他的腦袋沒有受到任何損傷,因為,他記得很清楚,他最後見到的人,就是喬敏芝。


    現在,他醒來,第一個見到的,還是她。


    醫生們很快結束了各種檢查和提問,臨走之前問他還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謝澹如搖搖頭,隻叫醫生們將喬敏芝叫進來。


    但這些醫生一去不複返,喬敏芝也沒迴來,他在安靜的等待中,再一次睡了過去,醒來已經是第二日上午。


    “你昨天去哪了?”謝澹如因為傷到了肺部,喘氣很不舒服,講起話來聲音特別虛。


    此時的喬敏芝仍舊坐在昨天的位置,手裏麵托著一隻瓷碟,上麵是切好的蘋果粒,銀色的果叉被她捏在手裏,精神看起來比昨天好很多。


    “哦,我啊,你醒了我就去睡覺了唄!”她不願意叫他知道自己出門後還沒來得及叫醫生就暈倒了,也正是這一次的暈倒,反倒叫她多睡了幾個鍾頭,整個人看起來氣色也稍微好一些,“那麽多人伺候你,也不差我一個,對不對?”


    謝澹如記得她上一次救了他可是邀功了很久,現在忽然半點功勞也不要的樣子,反倒叫他覺得不適應。


    “我阿媽來過嗎?”


    喬敏芝放下瓷碟,坐姿規矩了一些,“我沒叫人說,我想著你要是後天還不醒,我再去告訴你家裏人。現在你醒了,要不要通知你他們,決定權在你。”


    “那就不要說,我也不愛看她哭哭啼啼。”


    他胸上纏著繃帶,腿上打著夾板,除了頭和手其他地方都不能動,這要是叫薑知荷看見,估計得先哭昏過去。


    謝澹如閉上眼睛,想起喬敏芝出現在樹林裏的樣子,心裏頭湧出奇怪的感覺來,“你當時不應該去。”


    喬敏芝這會已經重新拿起了瓷碟,聽到謝澹如的話手一抖,盤子裏的蘋果粒掉了幾塊在地板上,“反正……反正現在都沒事了,就不要提啦!”


    她這話講得很輕鬆的樣子,對著謝澹如還聳了一下肩膀,“我去叫人來打掃一下。”


    “喬敏芝,你等等。”他的語氣忽然嚴肅起來,由於上半身起不來,隻能是梗著脖子,蹙著眉頭看她。


    在喬敏芝的記憶中,他從來沒有這樣連名帶姓地叫過她,現在忽然這樣嚴肅,她往外走的腿還真是邁不動了。


    “又怎麽了!”喬敏芝不大耐煩的樣子,她自己做的決定,自己來負責,並不想聽謝澹如教育她。


    “你以後,不能再做那樣的事情了。”他雖然蹙著眉頭,但語調上聽不出什麽來,是很很平和的樣子。


    “為什麽不行?”她從小野慣了,家裏頭唯一能管住她的人根本不管她,剩下的人管不了她,就隻能由著她胡鬧。


    她做起事情來幾乎是隨心所以,要往東還是要往西,從來都是聽自己的。


    謝澹如現在這樣說,在她看來就等於是否定了她做的所有努力,喬敏芝又氣又惱,“你說啊!為什麽不行?我要做什麽事情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爹都沒有指手畫腳,謝少爺,你覺得輪得到你嗎?”


    見她這樣子,謝澹如無力地躺好,幽幽歎了口氣,“我不是要管你,管你確實也輪不到我。到你知道不知道,當時那個地方有多危險?”


    喬敏芝一動不動,噘著嘴瞪了他一眼,“我不管。”


    “好好好,你是不管,但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出事了,要怎麽辦?”他現在還不能喝水,嗓子本來就很幹,一下說了這麽多的話,仍不住咳嗽了一聲。


    “又沒要你負責,我爹不是也沒說什麽嗎?”她生氣的又坐了迴去,“你放心吧,不會降職你,也不會給你穿小鞋的。”


    “你覺得我在意的是那些?”


    喬敏芝踢了一下床腿,“你不就是嫌我多事嗎?怎麽,要不要我將你把那位廖姑娘請來?”她講完又做恍然大悟狀,“哎呀,真是可惜了,廖姑娘根本就不在鷺州哦!”


    謝澹如不可否認,自己在樹林中第一眼看到喬敏芝的時候,浮現的確實是廖婉玗的臉,但他很清楚,來人絕不會是廖婉玗。


    她那時候,大概還在一心想著,如何銷售那些破香皂吧。


    謝澹如不說話,喬敏芝不大高興地盯著他看了一會,“我走了,不在這裏給你礙眼。”


    “你等等……”


    喬敏芝被他反反複複搞得很煩躁,這會頭腦發熱,也不管他是不是病人,對著他大喊,“你是不是有病,你看我不順眼,我走還不行嗎?你總叫我等,我等什麽呢?本小姐的時間也很寶貴的好嘛!”


    謝澹如抬手指了指自己,“我確實有病。”


    他表情還挺無辜,喬敏芝一下子就被他逗笑了,走到床邊上幫他整理了一下被子,又拿起一旁給他潤唇用的淨水,沾著手絹給他擦了擦嘴唇。


    “是我態度不好,你是個病人,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平素那麽驕傲跋扈的人,從小到大都沒認過錯,在他這裏服軟卻不是一次兩次了,謝澹如神情複雜地看著喬敏芝,腦海裏又想起廖婉玗來,她們真是完全相反的兩個存在。


    若是廖家沒有遭遇變故,那麽,按照當時的情況來看,她很可能會遵從父母的意願嫁給謝澹如,後來她擺脫了那個家帶來的桎梏,他不是沒有示好過,但廖婉玗仿佛看不出來似得。


    每每他覺得他們關係稍微好一些,她就總會因為各種原因再退上一大步,他其實是明白的,林克己也罷,製皂廠也罷,都不過是他找的理由。


    歸根結底,還是廖婉玗自己,並沒有繼續下去的意思罷了。


    喬敏芝這會已經將淨水和手帕又放迴到桌子上,她抬頭看了一眼謝澹如掛著的藥水,見瓶子快空了,說了一句“我去叫護士”,轉身就走。


    病房的門被她打開,走廊裏腳步和說話生傳來,她忽然聽見身後的謝澹如說,“喬敏芝,我們訂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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