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開始,來,第一杯酒,大家共同舉杯,李處長,我和安縣長初次相識,先來一個結識酒……”別看任鐵生五十多歲了,但端起酒杯時的那股豪邁勁,絕不比任何人差,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把酒杯往桌前一擺。(.)隻是,這酒杯的方向卻是繞過了李鶴翔,直接奔向了安平,似乎來者不善。


    這樣的酒,安平自然不能退縮,微微的一笑,毫不猶豫的將酒杯撞了過去,叮的一聲脆響之後,兩杯酒已然沒了蹤影。這種舉杯就幹的幹脆喝法,直讓李明禮的胃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的猛的抽搐了一下,喝的酒可是五十多度的茅台,一隻高腳杯,少說也得裝上二兩,如此一杯一杯的往下灌,鐵打的身子也抗不住,若是都喝醉了,這正事不得耽誤了。


    李明禮很擔心,但在這場合上,沒他說話的資格,除了若有深意的瞄上安平兩眼以外,不敢有任何過分的舉動。隻是,李明禮的示意明顯有些多餘,不知道安平是沒看見,還是壓根就不打算理會,仍然氣勢如虹的頻頻舉杯,菜還沒吃上幾口呢,已然頻頻舉杯的把省高路局的領導敬了一個遍,酒到杯幹,毫不拖泥帶水的豪爽很是獲得了眾人的認可,等幾杯酒下肚以後,省高路局一幹領導的態度和表現讓李明禮生出了一種角色錯位的感覺。


    作為縣一級的幹部,到省裏來跑資金、跑項目,李明禮經曆的次數太多了,雖說是公對公的差事,但其中有多少辛酸怕是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特別是什寬這種貧困線,離開了上級的支持連鍋都揭不開,跑資金、跑項目的本義也就變了味,堂堂的書記和縣長,一到省裏就變成了孫子,陪吃陪喝陪玩,處處陪著小心不說,還要受著白眼和喝斥,就是一個小科員,小科長都動不動給你撂一下臉子,陰陽怪氣的語氣就跟打發要飯的一般。


    但是今天,李明禮突然發現,這些往日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省直部門的領導們,居然有如此平易近人,和群眾打成一片的一麵,杯換盞,稱兄道弟的不說,喝酒更是實打實的一杯杯直見底,間或還要講上兩個葷段子,講一講機關內部流傳的各種秘聞軼事活躍氣氛,這架式完全把安平和自己當成了自己人。就衝這一點,這頓飯請的值啊。[


    “任局長,從工作角度說,您是領導,從年齡上說,您是長輩,以前咱們沒什麽接觸,彼此不太熟悉。但今天通過這個場合,咱們遇上了,這就是緣份,您看,我再敬您一杯,咱們加深加深感情……”安平年輕,酒量也不錯,但敬了一圈酒,又是舉杯就幹,再強悍的身子也變的搖搖欲墜起來。但是這個時候不能露怯,在體製內一向是酒品代表人品,一露怯就變成了虎頭蛇尾,之前的努力很有可能化為泡影。於是,安平硬著頭皮再一次向任局長舉起了酒杯。


    “嗬嗬,安縣長,我要再年輕十歲,今天說什麽也得跟你拚一拚酒,但現在可不行了,年紀不饒人啊。你看這樣好吧,這杯酒我喝,但不要再幹了,適可而止,大家邊吃邊聊,隨意一點,好不好……”安平一上來就輪著番的敬酒,轉眼間一斤多酒就灌了下去,這股豪邁勁似乎在表達著他的誠意,又似乎在發泄著他心中對省高路局對壓下什寬審批手續一事的不滿。這一下,任鐵生的心裏有些摸不準了。


    表達誠意這事好理解,省高路局主管全省等級公路的建設和運營,全省各地來跑項目,都帶著極大的誠意。當然了,沒有誠意也不行,主動權掌控在省高路局的手中,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更好,誠意表達的不夠,趁早哪涼快哪去。但是這個誠意也得分人,什寬的項目是李省長特批的,今天安平又拉來了李鶴翔這個省長秘書出頭協調,天知道安平跟李省長有沒有什麽關係,天又知道李鶴翔的出麵是不是李省長授意的,這事還真得好好權衡一下。


    任鐵生定了一個隨意的調子,省高路局的一幹領導立刻齊聲唿應,連連稱是,酒雖然仍在喝,但沒有了之前拚酒的氣氛,酒局已然從高潮向尾聲滑落了下去。眼看著吃的差不多了,李明禮瞅準機會找了一個上洗手間的借口,把安平拉了出來,看著安平迷醉的雙眼,搖搖晃晃的身子,一臉著急的說道:“安縣長,我看這酒喝差不多了,趕快跟任局長提提公路的事啊,今天晚上不把事敲定下來,明天說不準又有什麽變化,這酒不白喝了嗎……”


    “變化?嗬嗬,變不了了,有李處長出頭,這事已經不單純是什寬的事情了,任局長既然能來,就必須得考慮其中的關係,像他這種能坐到一把手位子的領導,都是積年的老賊,走一步,看三步,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惹不起,他比誰都清楚。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該吃吃,該喝喝,幫我把他們陪好,一切都搞定……”痛痛快快的放了水,肚子的壓迫感隨之一輕,火燒火燎,翻江倒海的胃也好像舒暢了不少,連帶著腦袋都清醒了不少,隨口解釋了兩句,對於李明禮的擔心壓根就沒往心裏去。


    “李處長?他到底是哪個衙門口的處長,咋有這麽大力度呢……”今天這頓飯是李處長幫著什寬聯係的,這事李明禮聽安平提過一嘴,剛剛又喝了一通酒,李明禮也能看出李鶴翔有些力度,任鐵生以及高路局的一幹領導似乎都挺尊重他。但李鶴翔到底是什麽來頭,李明禮並不清楚,這心裏總感覺有些不太托底。


    “呃,李處長,嗬嗬,處長是尊稱,秘書才是他的職務,省長的秘書,他出頭協調,就是落實領導意圖,換了你是任局長,該怎麽去做,不用我教職你吧……”有李省長的批示在前,李秘書協調在後,省裏對什寬公路是個什麽態度,隻要以任鐵生為首的省高路局一幹領導不傻,應該心裏都有數了,接下來該怎麽做,也不需要別人再去教了,這事安平拎的明明白白。


    “省長的秘書,我的乖乖……”安平刻意省略了李處長所服務的省長的姓氏,疑表明這位省長可就不是什麽副手,而是地地道道的一把手,那麽李秘書豈不就是傳說中的省府一秘,這可比處長的含金量大的太多了,連省長的秘書都被安平搬了出來,那還有什麽事情是安平辦不到的,李明禮的心猛的一顫,看向安平的眼神中充滿了崇敬的高深莫測。


    “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不用說,也不用問,迴頭他們自然會主動給咱們一個交待,今後差不了……”看著李明禮一臉的驚訝和震驚,安平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舉手投足間透著莫名的親切。


    如果說之前李明禮靠攏過來,還是迫於什寬縣裏形勢的變化,哪怕做出了選擇,估計這心裏怕還是不太甘心。不過,從今天起,他的這份不甘心怕就要煙消雲散了。對於他一個貧困縣裏,連常委都不是的副縣長來說,省長絕以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那種傳說中的存在。而如此一個具有震懾力量的大靠山,似乎借著安平的關係就能貼上去,李明禮的心裏若是沒點想法,那可真是淡薄名利了。


    “今後差不了?”一再受到震驚的李明禮細細地品味著安平的話,感覺安平的話裏似乎在若有所指的在隱喻著什麽,這一下,李明禮的心再一次變的不平靜了,一雙手竟變的顫抖了起來,眼中有如要冒了火一般的看著安平問道:“那,那我去把賬結了吧……”


    當官的人心裏最想的是什麽?不就是當更大的官嗎,而當官的人最怕什麽?不就是怕上級領導不認識你,認識了又記不住你,記住了你,偏偏又想不起來你,一天到晚,摸爬滾打,累死累活,結果一點好落不下,這才是最可悲的。眼下有機會跟省長搭上關係,誰不想貼上去近乎近乎,表表忠心啊,既使貼不上去,就是混個臉熟也是好的麽,一迴生,兩迴熟,在領導麵前露臉多了,自然就有機會被領導記住的。


    “別,這桌飯沒他幾萬塊下不來,高路局家大業大,有權有勢,一個電話打出去,包工頭,開發商什麽的,搶著來算賬,好意思讓咱們這些窮人結賬嗎?這事你聽我的,裝糊塗的就是了……”幾萬塊錢是小事,麵子什麽的安平也不在乎。但今天這單安平真沒打算買,高路局做事不地道,就得讓他知道自己的不滿,大不了迴頭再請一頓就是了。


    有了安平的示意,李明禮的心算是放了下來,這人一放鬆,表達能力更是直線上升,最終李縣長雄起了,竟然後發製人的把本已接盡尾聲的酒局又掀起了一個小高潮,烘托的整個酒宴在賓主盡歡中圓滿結束。臨到下樓時,高路局的王處長有意落後了幾步,一個勁的跟李明禮賠不是,最後又約好明天再會。直到這一刻,李明禮的臉上才露出一份燦爛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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