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紫禁城,焦順迴頭看看宮門,再瞅瞅手裏的腰牌,旋即搖頭暗歎不已。


    誰能想到隻因為這樣荒唐的理由,他就得了宮中行走的便宜?


    不過最讓人遺憾的是,明明近在遲尺,焦順卻也沒能瞧見賈元春的真容。


    蓋因她大多數時候都是背對著焦順,何況就算轉過身來,焦順也不敢抬頭打量——先後兩篇文章奉上,皇帝早已經明了他好色的本性,這時候再去偷窺宮裏的妃子,豈不是老壽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煩了?


    就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


    滿心遺憾的尋到馬車前,栓柱正與車夫肩並肩頭挨頭,裹在一件舊皮襖裏打瞌睡,迷迷湖湖聽到腳步聲,抬頭才發現是自家大爺,忙一個激靈掀開皮襖跳下車,邊推搡醒車夫,邊從車架子上取了台階擺在車後。


    等焦順上了馬車,他一邊抽梯子一邊問:“爺,咱們是直接迴家,還是去衙門裏?”


    “就近先去衙門吧,也不知劉長有那邊兒如何了。”


    栓柱答應一聲,小跑著迴到前麵,不多時車夫便驅策著馬車奔向不遠處的工部衙門。


    等迴到司務廳裏,兩下廂房便湧出幾張或見過或沒見過的麵孔來,有身份夠的就湊上來搭訕,身份稍差些的也努力挺胸疊肚,意圖給焦順留下足夠的印象。


    這些人有一半是清水部門派來化緣的——工部雖是富廟,但也少不了幾個窮和尚,譬如當初賈政那監管各級官員喪葬規格的差事,就基本沒什麽油水可撈。


    半個月前,工學也被視作清水衙門,但現在可不一樣了,先是勳貴們認捐了一筆銀子,緊接著各大皇商也紛紛下場,短短時日工學就從經費不足的清水衙門,變成了人人豔羨的肥缺。


    這一來,自免不得又‘窮和尚’跑來化緣。


    另外一半,則是希望轉去工學為官的小吏、書辦,又或是想給子侄鋪路的——這些人大多摸不著焦順的邊兒,因此便整日裏跑來尋劉長有等司務官軟磨硬泡。


    總之,因這兩撥人的關係,原本就事務繁忙的司務廳,愈發顯得門庭若市。


    焦順其實也早就煩了,如今領了每日下午去宮裏的差事,倒是可以趁機躲一躲清閑。


    隻是……


    到底要造個什麽東西唬人,他一時還沒有確切的眉目,急需本章說群策群力啟蒙引發。


    等好容易打發走幾個化緣的,焦順剛想找人詢問一下,在菜市口搭台子,以及聯係各家報社的最新進展,外麵忽就稟報,說是有位薛蟠薛公子在外求見。


    這薛大腦袋怎麽跑到衙門裏來了?


    難不成是又闖了什麽大禍,找自己來求救的?


    想到薛蟠過往的劣跡,焦順不由得心下忐忑,於是忙命人將薛蟠請了進來,等見他一副紅光滿麵的樣子,這才稍稍鬆了口氣,繼而詢問薛蟠的來意。


    “我母親想請哥哥休沐日時過府一敘。”


    薛蟠大咧咧在下首坐了,翹著二郎腿笑道:“其實也沒別的事兒,就是兄弟我下個月就要成親了,這月初十下對月貼,偏姨丈又告病在家,這琢磨來琢磨去,也就是請哥哥你走一遭最為合適——家母請你過去,也是想著當麵托付。”


    確實合適,畢竟是準公公。


    嗯~


    如果王熙鳳那邊兒真有動作,也指不定是先當妹夫,還是先當公公。


    抱著這等寡言廉恥的心思,焦順自然不會推脫拒絕,隻是休沐日雲雲……


    他皺眉道:“實在不巧,我剛得了一樁欽命差遣,近幾日怕是沒什麽休沐的機會。”


    說著,忽又話鋒一轉:“不過既然事關兄弟你的人生大事,那我說什麽也要去走一遭的——這樣吧,你在此稍候,等我散衙就同你一起迴家。”


    “那感情好!”


    薛蟠也不知道母親和姨母暗裏還有計較,聽說焦順今兒就要登門,自是一口應了。


    接下來焦順便一麵處置公文,一麵有一搭無一搭的與他閑聊。


    一開始的聊的話題,自然離不開薛蟠的親事。


    “你家剛搬迴去住,這轉眼就要下對月帖,是不是有些倉促了?”


    焦順總覺得這裏麵有些不妥,薛家心急火燎可以理解,畢竟是好容易才尋見一樁門當戶對的親事,但夏家怎麽也如此心急?


    一般來說,大宅門嫁女兒總要先籌備上幾個月。


    “不倉促、不倉促!”


    薛蟠咧著大嘴連連擺手:“這般看得見摸不著的,若跟你和寶玉似的,還要熬到明年開春才娶媳婦,急也急死我了!”


    焦順聞言直翻白眼,自己問的是這個麽?


    又往直白了旁敲側擊了兩句,這憨貨才終於恍然大悟,繼而嘿笑道:“這事兒自然是有緣故的,我也是最近查明白,感情我那丈母娘年輕時有個相好,如今舊情複燃,想要坐地招夫,偏我家娘子咬死了不肯答應,就算立下字據,約定好這萬貫家財日後全都歸她也不成,我那丈母娘實在沒奈何,這才動了把女兒盡快嫁出去的心思。”


    原來是這麽迴事。


    想想原著當中夏金桂那母夜叉似的脾性,真要撒起潑來也確實難搞,暗裏不定已經鬧成什麽樣子呢,也難怪夏母急著把女兒甩出去。


    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焦順也便沒有再打聽,轉而和薛蟠聊起了京城內外的奇聞異事。


    就這般拖到了散衙的時辰,兩人才結伴出了工部趕奔紫金街。


    一路無話。


    等焦順到訪的消息傳到內院,薛姨媽先就有些猝不及防,她原本和王夫人約好了,到時候請她從旁做個遮攔,也好讓兩人能私下裏獨處。


    誰成想……


    不過轉念一琢磨,現如今還是兒子的婚事要緊,先把正事兒談妥了,日後等做了鄰居,有的是裏外交通的機會。


    於是便命人傳話給薛蟠,讓引著焦順來後院花廳見麵。


    因臨近立冬,薛姨媽裹纏的甚是齊整,可越是如此,焦順便越發忍俊不住的想起上迴在耳室裏,上下求索丈量出的尺寸規模,一時心猿意馬難以收束。


    可惜到底是在薛蟠麵前,他便再怎麽色膽包天,也不敢挑明了來一句:我叫你哥、你叫我爹。


    與此同時。


    內院裏薛寶琴自也得了消息,遂找母親告了假,急吼吼尋到了花廳門外,想等著焦順出門時攔下,將林黛玉的境況告訴他。


    不想正朝裏麵探頭探腦,肩膀上忽就被人拍了一下。


    薛寶琴好懸沒尖叫出聲,捂著櫻桃小嘴轉過身去,卻見堂姐寶釵正板著臉站在自己身後,不由輕拍著初具規模的胸脯嗔怪道:“姐姐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好懸沒把我嚇死!”


    薛寶釵卻不理會她的抱怨,衝旁邊一偏頭道:“你跟我來一下。”


    薛寶琴不明所以的跟著她到了角落裏,卻聽寶釵沉聲道:“焦大哥勞心費力,憑著過人的手腕將梅家退親的事情翻轉過來,為你出了這一口惡氣,你一時有所感觸也屬常理,隻是切莫忘了焦大哥早已經定了親事!”


    寶琴這才知道自己漏了痕跡,當下不由漲紅了臉,囁嚅的不知該說些什麽好。


    “走吧。”


    寶釵見狀,便拉住她的手道:“我正要去給嬸嬸請安呢。”


    然而薛寶琴卻不肯就範,輕咬著下唇糾結了半晌,才在堂姐疑惑的目光中正色道:“姐姐,我不敢說我沒有那樣的心思,但今兒我確實不是為了這個,而是、而是……我也不好明說是為了什麽,但肯定不是為了我自己的事兒。”


    說著,反手搖晃著寶釵皓腕撒嬌道:“好姐姐,你就信我這一會吧!”


    “這……”


    薛寶釵猶豫半晌,看她神情不似作偽,這才勉強點頭道:“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多謝姐姐、多謝姐姐!”


    薛寶琴大喜,拉著寶釵蹦蹦跳跳的歡唿了幾聲,眼見焦順和薛蟠已經從花廳裏出來了,便想著快步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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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寶釵忙拉住她:“急什麽,等我先把哥哥引開!”


    說著,徑自搶先上前,也不知用了什麽由頭將薛蟠引去了別處。


    薛寶琴見隻焦順一人,這才連忙現身,爭分奪秒將王夫人有意給林黛玉保媒的事兒說了。


    焦順聽完,聯想到先前賈寶玉幾次三番發癡的事情,立刻明白這是釜底抽薪之計。


    此事在林黛玉、薛寶琴看來十分難辦,但對現如今的焦順來說,卻倒算不得什麽難事,隻需暗地裏將自家準備兼祧一事說與王夫人即可。


    王夫人連親妹妹都舍得拱手奉上,又何況是個不怎麽待見的侄女?


    真正讓焦某人為難的,反倒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這一餅許三家,到現在終於是要做出抉擇了。


    單獨按照本性考量,他自然更傾向於活潑健康的寶琴,可是……


    那畢竟是林黛玉啊!


    紅樓夢裏的兩大頭牌,自己總得撈一個迴家吧?


    薛寶琴此時心下也不無矛盾,既盼著焦順能幫林姐姐,可又不希望自己在焦順眼中毫無地位。


    “唉~”


    半晌,才聽焦順幽幽一歎,又把皮球踢了迴來:“我畢竟是外人,不好插手榮國府的家務,要解此事,除非是……可我又怎能辜負了妹妹?”


    薛寶琴心下一鬆,又不自覺的濕了眼眶,忙睜大了美目竭力止住淚水,強笑道:“我原以為要迴南邊兒了,所以才……如今想來,實在是荒唐的緊,還請焦大哥不要介懷。”


    說著,深施一禮:“林姐姐鍾靈毓秀外冷內熱,實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女子,萬望焦大哥日後不要辜負了她。”


    說著,生怕眼中淚水落下,轉過身逃也似的去了。


    焦順望著她的背影也是悵然若失。


    這特娘的怎麽就沒讓自己穿越成個皇帝、王爺之類的,那不就能想娶幾個就娶幾個了?


    而薛寶琴淚眼婆娑,正不辨東西南北的亂撞,忽見前麵一人攔路,抹了眼淚細瞧才知是堂姐寶釵,於是毫不猶豫的撲入寶釵懷裏嚎啕大哭起來。


    寶釵先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很快就隱約猜到了些什麽,於是歎息一聲,反手攬住她軟語寬慰。


    …………


    榮國府。


    王熙鳳獨坐在閨房裏,一忽兒麵露陰狠之色,一忽兒有蹙眉歎氣。


    直到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這才收束了心緒抬頭望向門外。


    等平兒挑簾子進來,她又迫不及待的追問:“怎麽樣?那賊漢子說什麽了?”


    卻原來,她等了兩日不見焦順有什麽反應,便忍不住又把平兒派去刺探軍機。


    平兒微微搖頭,王熙鳳登時惱了:“怎麽?他難道還記恨上了不成?!”


    說著,不自覺從針線簸箕裏摸出柄剪刀來。


    “是沒見著人。”


    平兒忙解釋:“或許是衙門裏事忙,又或是有什麽應酬……”


    “呸!”


    聽到一半,王熙鳳便把手裏的剪刀丟了迴去,嫌棄的啐道:“什麽事忙應酬,這賊漢子隻怕是又去外麵逍遙快活了!”


    想到他這時候還出去逍遙,顯是沒有將自己的‘威脅’放在心上,王熙鳳咬碎了銀牙,直恨不能與他一刀兩斷,可到底舍不得那龍精虎猛與諸多好處。


    再說了,要把他與寶釵攏到一處,總也要先讓他少了防備才成。


    因這般想著,倒又起了主動彌合的心思。


    思索了片刻,遂道:“那妙玉的事兒也不好一直拖著,明兒你放出風聲,就說我又夢見那假尼姑了,所以有心尋她。”


    這便算是主動遞出橄欖枝了。


    再說等打通牟尼院的關節,往後約見那賊漢子也就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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