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趙姨娘聽了彩霞的推理,當下一蹦三尺高,連道:“我就說吧、我就說吧!他們兩個指定清白不了!”


    說著,趿著繡鞋在屋裏團團亂轉,亢奮的一刻也安定不下。


    彩霞自然能理解她心下的激動,當即建言道:“姨娘何不盡早捅到老爺麵前?老爺本就疑心他們,隻要能查出‘物證’,必然百口莫辯!”


    “這……”


    趙姨娘腳下一頓,因興奮而愈發狐媚的臉上顯出為難之色。


    誠然,這絕對是個徹底扳倒王夫人的好機會。


    可問題是自家母女如今也穿在了焦順這條繩上,若真捅破了天,隻怕就要玉石俱焚了。


    “姨娘還有什麽好遲疑的?”


    彩霞見她半晌不說話,納悶道:“等坐實了太太的y行,寶玉自然也要吃掛落,到時候三爺即便不能取而代之,也能落下不少的好處。”


    “這……”


    趙姨娘自然不敢說實話,又知道彩霞如今的心思全在賈環身上,於是半真半假的胡編道:“那焦順素來與環哥兒相善,日後飛黃騰達了少不了要提攜環哥兒,若因這事兒與府裏鬧翻了,咱們豈非得不償失?”


    這迴輪到彩霞遲疑了,因同是家生子奴才出身,在她眼裏焦順身上的光環無疑更為耀眼,隻當其未來多半能封侯拜相。


    環哥兒畢竟是庶出,若日後能有這麽位大人物提攜……


    “可咱們好容易打探出來,難道就裝沒空看見不成?”


    彩霞說到這裏,看了眼趙姨娘:“何況這事兒本就是姨娘讓我查的,如今查出來,姨娘又攔著……”


    “你誤會了。”


    見她起了怨念,趙姨娘忙解釋:“我的意思是,咱們最好私下裏捏了他們兩個的短處,到時候既能製住太太和寶玉,又能讓那焦順大力提拔環哥兒,豈不是兩全其美?”


    彩霞聽了,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繼而又苦惱起來:“我也是抽絲剝繭好容易才想出這些,要拿住他們的實證又談何容易?”


    “不怕、不怕!”


    趙姨娘拉住她的手,信心滿滿的道:“她既戀奸情熱主動找上了焦順,往後難道還能忍得住?咱們早早晚晚揪出這狐狸尾巴!”


    勉力了彩霞幾句,又拿了瓶香露給她,這才算是敷衍了過去。


    而等彩霞走後,她在坐立難安了一陣子,便忍不住跑去秋爽齋興師問罪。


    見了探春,她喧賓奪主的揮退侍書,等房門剛一關上,便仰著下巴質問:“你先前總替她說話,現今那娼婦已被我捉住了馬腳,你又怎麽說?!”


    探春皺眉:“姨娘說的是太太?”


    “自然是她!”


    趙姨娘得意的在春凳落座,翹起三寸金蓮得意道:“你推三阻四的不肯查,難道我就沒法子可想了?我早吩咐了彩霞暗中盯著那狗男女,結果果然查出了貓膩!”


    探春兀自不信,反而責備道:“姨娘真是糊塗了,這樣的事情怎麽也敢假手於人?且不說這事兒是不是真的,就當是真的,你難道不怕彩霞露了口風,到時候拔出蘿卜帶出泥?”


    “這……”


    經探春這一點醒,趙姨娘也覺得有些不妥,後悔自己方才沒有叮囑彩霞保守秘密。


    不過她好容易拿住把柄,又怎肯輕易在女兒麵前服軟?


    當下一拍桌子嗬斥道:“你少給我打岔!先說眼前這事兒你認不認?我就說他們兩個清白不了,你偏護著那娼婦——要是你肯去查,我又何至於找上彩霞?”


    原本還是隻是胡攪蠻纏,可越說越覺得錯在探春,她不由憤然拍案道:“明明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偏偏胳膊肘往外拐,如今倒還有臉怪我找別人?!也不知我這輩子做了什麽孽,就……”


    “噓!”


    探春見她大有情緒失控的征兆,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正色道:“到底是怎麽迴事,姨娘且先仔細說來。”


    趙姨娘下意識看了眼門外,這才壓低了嗓子複述起了彩霞的推理。


    因她總忍不住誇大其詞添油加醋,剛說到半截就被探春挑出了幾個謬誤,後麵便有些顛三倒四不得要領。


    探春聽完後皺眉沉吟半晌,然後直指關鍵所在:“這麽說,這些都是彩霞的推測,其實並沒有實證口供,又或是親眼所見?”


    “怎麽沒有實證?!”


    趙姨娘騰一下子跳將起來,一手掐腰噴嘴兒茶壺似的反駁:“那娼婦的肚兜都穿到玉釧身上去了,還被那小蹄子穿著招搖過市的,當時被彩霞看的真真兒的,怎麽不是實證了?!”


    探春雖仍是半信半疑。


    可這事兒乍一聽,也確實不好解釋。


    難道說……


    他竟真與太太有染不成?!


    驚駭之餘,探春卻倒並沒有多少反感憤怒的情緒。


    蓋因她對焦順的觀感,本就是從穀底絕地反彈起來的,比起當初那刻骨銘心的仇恨,眼下的情緒波動最多隻能算是技術性調整。


    或者說是高位震蕩更合適一些。


    所以震驚過後,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焦順的安危,於是斷然道:“這事兒必須告訴焦大哥!”


    “什麽?!”


    趙姨娘先是一愣,繼而跳腳罵道:“好你個死沒良心的,先前胳膊肘往外拐也就罷了,如今我都已經查出來了,你還要……”


    “姨娘!”


    探春低喝一聲,厲聲質問:“你怎麽保證彩霞不會為了環哥兒,把這捕風捉影的事情直接捅到老爺麵前?!”


    “這……”


    趙姨娘的氣勢一餒,支吾道:“彩霞是個好姑娘,才不會、才不會像你這樣跟我對著幹!再說、再說我也告訴他了,環哥兒往後還指著焦順提攜呢。”


    雖是肯定的口吻,言語間卻無甚底氣。


    “姨娘既指著他提攜環哥兒,又怎麽敢讓人背地查他?!”


    探春再次質問,旋即放緩了語氣:“你放心,我到時隻說是彩霞自己起了疑,姨娘聽了心慌,才讓我過去傳話的。”


    趙姨娘明顯鬆了口氣,但轉臉又為難起來:“那彩霞……”


    “等我迴來再說!”


    探春說著,吩咐趙姨娘在此地不要走動,便獨自出門趕奔清堂茅舍。


    到了地方一掃聽,得知焦順還在裏麵高談闊論,便又表示過會兒再來給太太問安,悄默聲守在了出園子的必經之路上。


    焦順其實早把事情說清楚了。


    王夫人不堪其擾,他又何嚐不覺得肉痛?


    即便有皇帝代言,自行車黃包車的銷量隻怕也不會太高,這一味的擴產完全沒有意義。


    可皇帝正在興頭上,巴不得四九城裏人手一輛,他身為幸進之臣哪敢犯言直諫?


    故此早弄了一套盡早投產的方略,隻不過是在默默執行,而並沒有通報給皇帝和寶玉罷了。


    如今王夫人問起,他立刻信手拈來將自己的法子解說了一遍。


    誰知王夫人竟沒能完全聽懂,又反複問了些亂七八糟的問題,所以才拖到了此時。


    眼見都已經過了飯點兒,焦順隱約就察覺到不妥,這王夫人便再愚鈍,也該大致明了了才對,至於那些細枝末節,也用不著她這等豪門貴婦來操心。


    莫非她是在刻意拖延時間?


    可她拖延時間又是為了什麽?


    焦順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領,於是又忍不住偷眼打量王夫人的神情,想要從中卜出吉兇來。


    卻哪知王夫人早等了盼了許久,第一時間就感受到了焦順探究的目光,當下心頭噗通噗通亂跳又喜又羞。


    他又在偷看了!


    還在看!


    果然自己雖比不得妹妹,到底也還沒老到令人生厭的程度。


    麵對焦順不斷的窺視,王夫人是一本滿足,於是這才收了盤問,客套的表示要留焦順用飯。


    焦順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哪敢繼續留在此地?


    當下連忙謝過王夫人的好意,執意告辭而去。


    等目送焦順出了門,王夫人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龐,卻覺得入手處微微發燙,與往日的孤獨寂寞冷大不一樣的。


    她幽幽出了會兒神兒,這才進到裏間想喊薛姨媽一起用飯。


    結果進門之後,發現薛姨媽竟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看她那樣子,昨天晚上必是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再看看她手上抓著的木雕,以及被小心放進了盒子裏的圖畫,王夫人不由搖頭苦歎,然後拿過毛毯蓋在薛姨媽身上,又自顧自的做到梳妝台前顧影自憐起來。


    另一邊。


    焦順出了客廳依舊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道這王夫人到底是搞什麽鬼,把自己叫來問東問西這半天,結果又輕飄飄的把自己放走了。


    難道是調虎離山之計?


    可也不對啊,家裏也沒什麽能讓她惦記的,何況她也沒資格讓人去搜查。


    而焦順這滿腦袋的問號的樣子,落在彩霞眼中卻是分外可疑。


    心道莫非是太太剛才在屋裏,暗中於他勾連了什麽?


    有心想要窺探,卻又怕漏了痕跡。


    隻得竭力按捺心頭的悸動,沒事兒人一樣將焦順送出了門外。


    等到目送焦順去的遠了,她才若有所思的迴到了院裏,目光不經意間掃到廂房,才猛地想起了王熙鳳先前的交代。


    一頓足急忙追出門外,卻那還掃的見焦順的蹤影?


    不提她如何向王熙鳳交代。


    卻說焦順出了清堂茅舍,依舊沒能弄懂王夫人的用意,索性便把這事兒先拋到了腦後,甩開臂膀大步流星的,準備先迴家用飯。


    不想剛走到個僻靜處,冷不丁就從樹林閃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探春?!


    想起先前的遭遇,焦順差點來個戰術後滾,等看清楚探春手裏並無弓箭,這才略略安心了些,遠遠的一拱手道:“三姑娘怎麽在這裏?”


    見他甚是提防,又用了比較疏遠‘三姑娘’稱唿。


    探春心下略覺有些委屈,可想到之前兩人之間發生的事情,焦順有這樣的反應倒也正常。


    於是便正色道:“我是專程在這裏等焦大哥的。”


    說著,為免焦順誤會,又飛快將彩霞那番推理說了。


    焦順這才知道她是特意來示警的。


    心道這三姑娘莫非真對自己由恨轉愛了不成?


    同時對於彩霞的推理,又不知該說什麽好了,他在這府裏算是惡貫滿淫,隨便往園子裏扔個磚頭,就有很大幾率砸中他的姘頭。


    可天地良心,他幾時對王夫人起過……


    呃~


    也確實搞過幾次…幾十次角色扮演,但那衝著她的身份去的,又不是衝著她本人!


    當下苦笑道:“這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怎會與太太……玉釧那件衣服其實是金釧給的——當初太太要丟掉,金釧因見料子不錯,沒舍得扔,就偷偷給了玉釧,這卻和我有什麽關係?”


    探春聽他這話倒也合情合理,但太太今天特意化妝又是為了什麽?


    “這……”


    這下連焦順也有些拿不準了。


    難道說……


    人無害虎心,虎有‘上’人意?


    他不自覺的摸了摸老臉,心道自己這一款,難不成竟是中老年婦女的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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