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間已是日頭西斜。


    山石間悄默聲閃出一個春風滿麵的蓬頭婦人,她腳步虛浮的到了林邊路旁,看看左右無人,正要快步離去。


    好容易止住肚腸裏的翻騰,婦人迴身幽怨嬌羞的往那洞內剜了一眼,拿帕子掩住被蹭掉了胭脂的雙唇,這才婷婷嫋嫋的去了。


    她走之後,那洞中先是鏗鏗作響,不多時又有男子昂藏而出,隻餘下山壁上新刻的一橫一豎。


    這男子自是得償所願的焦順。


    卻說他施施然迴到寧國府裏,原編了一肚子的謊話,想要敷衍搪塞眾人,誰知到了大花廳,卻見裏麵早亂了營,壓根就顧不上理會自己。


    那正當中的屏風前,賈政、賈珍、賈璉三人山字排座,正都麵色陰沉的打量跪在身前的一男一女。


    那女的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看裝扮應該是寧國府裏的丫鬟;那男子卻是個熟人,正是和焦順有仇的茗煙!


    焦順見狀,心知必是先前的籌謀起了效果,當下悄默聲的擠到賈蓉身旁,裝模作樣的詢問緣由。


    “這小子也是背運。”


    賈蓉滿臉幸災樂禍的道:“他與我們府上的丫鬟私通,不想竟被三姨撞了正著——三姨那性子叔叔也是知道的,一嗓子就嚷的闔府皆知,鬧的想押後處置都不成了!”


    原本焦順和尤氏議定要在寧國府捉奸之後,就一直拿不定主意該由誰出麵去捉——賈蓉雖乖巧聽話,可他作為堂侄,即便拿住賈寶玉的身邊人,隻怕也不好大張旗鼓的鬧起來。


    後來恰逢尤三姐想要托請媒人,這事兒便著落在了她頭上。


    她不是榮寧二府的,自然不認得茗煙是誰,況且最近出入不避的,湊巧撞破奸情也合情合理。


    且又是出身小門小戶見識少,不知幫著遮掩也不奇怪。


    卻見賈蓉又用下巴點了點自家親爹:“偏巧我們老爺也不知動了什麽無名火,直接讓下麵把人拿到了這邊兒。”


    其實這倒不是什麽無名火,而是賈珍觸景生情,暗恨這西府的狗奴才又偷到自家來了,故此不由分說,就讓人將茗煙卍兒拿到大花廳裏審問——他治不了姓焦的,難道還治不得一個茗煙?!


    說白了,茗煙這迴非但遭了焦順算計,還憑空吃了他的掛落。


    如今麵對這兩府三堂會審,饒是他素來膽大包天,一時也嚇的抖若篩糠,還不等賈政喝問,就主動將奸情抖落了出來。


    聽說這二人早有勾連,賈政的臉色越發難看,因是在寧國府裏,那卍兒尤氏這府裏的丫鬟,賈政便側頭詢問賈珍:“珍哥兒,你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賈珍急忙起身,故作慌張的道:“侄兒原以為是這府上的丫鬟小廝苟且,一時惱恨才把他們拿了來,不想……既是寶兄弟的親信,我卻不好發落。”


    “有什麽不好發落的!”


    不提寶玉還罷,提起寶玉來賈政愈發惱了,這先有個什麽晴雯與外男勾連,又無恥放蕩的爬上了焦順的床;如今又出了個茗煙,大節下的明目張膽與人私通,還偏就被親戚給撞破了!


    這究竟是他屋裏藏汙納垢,還是病根就出在他自己身上?!


    當下咬牙切齒道:“你家的丫鬟我且不管,這茗煙卻是斷然留不得了!來啊,給我拉下去重打四十,送交順天府法辦!”


    兩下裏早有健仆候著,當下上前拖起茗煙就往外走。


    茗煙也不過是個半大少年,縱然竭力掙紮又如何能抵受的住?


    眼見就要被拖出門外,他突然掃見個人,於是忙衝那人嘶聲哭喊:“二舅、二舅,救我啊二舅!”


    兩下裏見狀,也都把視線投了過去,卻不等看清那人是誰,就見對方一個健步上前,抬手就是兩個大耳帖子,嘴裏高聲喝罵道:“你這小畜生,瞞著家裏做出這等醜事來,如今壞了府裏的名聲,又壞了老爺太太們的興致,便死一萬迴也不夠贖的,如何還敢唿救?!”


    眾人細瞧,卻正是這寧國府的大管家賴升。


    茗煙一時被打懵了,愣愣的被拖出門外,才又唿喊起來:“舅舅、舅舅,我可是您親外甥,你怎能……”


    “呸!”


    賴升追到門前狠啐了一口:“似你這般下賤行子,就算老爺太太肯饒,我也饒不過你!”


    說著,又轉迴身幾步搶到賈珍跟前,哭天喊地的要求賈珍將自己一體拿問。


    卻說原本因寶玉入宮,這家宴就有些沒滋沒味兒,如今又鬧了這麽一出,眾人愈發沒了過節的興致。


    故此老太太主動道了聲乏,各處也便都散了。


    旁人不提。


    單說兩處各有故事。


    其一是王熙鳳迴到家中,見平兒換了一身衣裳,竟還洗過澡的樣子,不由納悶道:“我在東府裏久不見你迴來,卻怎麽竟是跑迴家洗漱更衣了?”


    卻聽平兒不慌不忙的答道:“早上不過打扮的光鮮些,結果就平白惹得奶奶疑我,我自要迴家換了它才敢見人。”


    “那也用不了這許多時辰!”


    得了由頭,王熙鳳又隨口抱怨一句,卻不等平兒再分說,就著急催問:“你可見過順哥兒了?他怎麽說?!”


    “若不是為了找他,又怎會耽擱到這時候。”


    平兒還是強行解釋了一句,這才答道:“他已應下幫咱們查問,隻是近來衙門裏事忙,怕還需些時日才能有個眉目。”


    “什麽事忙不事忙的!”


    王熙鳳登時惱了,恨道:“連我的事情他都不肯上心,可見我白養了他們家這些年!”


    說著,氣咻咻來迴踱了幾步,又迴頭道:“你這兩日再去催一催,讓他盡快查清楚來報!”


    平兒原本想要幫焦順美言幾句,聽了這聲吩咐,卻忙把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


    與此同時。


    邢氏也自顧自迴到了東跨院裏,卻見賈赦把裏裏外外翻的亂七八糟,正坐在梳妝台前看賬本呢。


    “老爺這是?”


    她小心翼翼的上前問了句。


    賈赦抬頭夾了她一眼,沒好氣罵道:“你這蠢婦怎也不知節儉些,又或是多管那姓焦的小子借些銀子?如今賬麵上隻這仨瓜倆棗,怕是連家裏的耗子都要給餓死了!”


    就這五千兩還是拿身子抵的呢!


    邢氏心下腹誹,麵上卻隻能堆笑道:“等老爺從那佛堂裏正經出來,各處的銀子也就該送來了。”


    啪~


    賈赦把賬本往梳妝台上一拍,毫不避諱的冷笑道:“老爺我在外麵養了人,多了不說,一個月三五百兩銀子總還要給的!若短了她的,被人傳揚出去,老爺我這臉麵往那兒擱?你盡快再湊五百兩出來,差人給她送過去!”


    邢氏聞言心下更惱。


    她倒不在意賈赦另有外室,但這當口還想著從自己身上苛斂銀子,給外麵的野女人送去,就實在有些欺人太甚了。


    若放在以前,再怎麽不忿,也隻能是忍著,然後漸漸就淡忘了。


    但現在她可不是隻有一個男人可以依靠。


    越是在賈赦這裏受了委屈,就越是偏向焦順那邊。


    而賈赦見她苦著臉沒了言語,倒也並不惱怒,反而陰笑著提議道:“上迴你不是說,你那哥哥得了焦順看重,替他出麵打理買賣麽?何不讓你哥哥就中謀些好處,再分潤分潤。”


    邢氏下意識有些為難:“這……”


    “這什麽這!”


    賈赦不容置疑的道:“他能攤上這差事,還不是仗著咱們的體麵?有了好處,難道還敢撇下咱們不成?事情就這麽定了,我隻等著你的銀子!”


    說著,起身就走。


    邢氏目送他去了廂房,心下先是發愁該如何向焦順交代,轉念一想,卻忽的福靈心至。


    這不正是幫焦順如願以償的好機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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