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精神萎靡不振,焦順差點就忘了佳人有約。


    也虧得香菱找過來提醒,這才沒誤了正事兒。


    遂讓銀蝶幫著尋了個僻靜處,又命香菱悄悄引了迎春來會。


    賈迎春因左等右等,也不見焦順有什麽動靜,正忐忑不已坐立難安,忽然得了司棋耳語,說是香菱過來引路,登時喜的什麽似的。


    也虧得林黛玉在一旁幫著遮掩,不然險些就在眾姐妹麵前露了行跡。


    不過等到尋了借口脫身,跟著香菱尋到一處僻靜小院門前,賈迎春卻又有些情怯起來——雖是早已許了終身,但這迴一見,事情就再無轉圜的餘地了,故此這臨門一腳之際,她難免又生出些患得患失的想法。


    “都到這裏了,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身旁司棋看的不耐,率先推開了那院門,探頭向裏張望了一番,迴頭催促道:“焦……焦大爺就在裏麵候著呢,姑娘趕緊進來吧,別再被誰給瞧見了!”


    說著,自顧自的跨過了門檻。


    迎春這才想起,說是二人私會,司棋卻是要在旁邊保駕護航的。


    她心下登時鬆了口氣,遂與香菱魚貫而入。


    見迎春自外麵進來,焦順忙把目光從司棋身上移開——許久不見,這小蹄子愈發的豐腴了——將灼灼的望向了迎春,同時腳下緊往前欺了兩步,嘴裏道:“二小姐可算是來了!”


    迎春感受到他‘由裏而外’的熱切,下意識退後半步慌張的垂下了臻首,隻覺得心肝在肚子裏撲通亂跳,恍似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一般。


    這時迎春忽覺身前一暗,卻是司棋橫身攔在了中間,冷言冷語的道:“焦大爺請自重,莫嚇到我們姑娘。”


    起初被她擋在身前,迎春先是鬆了口氣,繼而卻就有些遺憾起來。


    等聽到司棋那隱有挑釁意味的言語,她卻又被嚇了一跳,忙在後麵扯了扯司棋的衣角,示意司棋不可對焦大爺如此無理。


    司棋卻仍是惡狠狠的瞪著焦順。


    方才賈迎春沒有察覺,但她可是把焦順那番神情變化瞧的清清楚楚,所以越發肯定這廝並非真心喜歡二姑娘,而是貪圖賈迎春豪門貴女的出身背景。


    有心想要當麵拆穿,可話到了嘴邊,卻又含含糊糊的黏在嗓子眼裏吐不出來。


    這半年來,賈迎春將焦順當做了未來歸宿,司棋又何嚐不是想著順理成章的陪嫁過去?


    一旦鬧僵了,姑娘若要調頭倒還來得及,自己卻如何……


    “咳~”


    這時焦順幹咳了一聲,擺出正人君子的架勢,肅然道:“卻不知二姑娘讓人傳話說要見我,究竟是有何要事相商?”


    哼~


    這遭瘟的到底是當了官兒,假正經起來,竟與二老爺有幾分相似。


    司棋心中冷笑,腳下卻是不由自主的橫挪了兩步,讓出了身後的迎春。


    迎春冷不丁又和焦順對了個正臉,當下忙又垂低了頭,捏著帕子期期艾艾的,許久也說不出句整話。


    司棋見狀,正要越俎代庖。


    焦順卻搶先道:“可是不好當著旁人的麵說?那煩請二小姐與焦某一起移步廊下如何?”


    說著,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迎春遲疑片刻,便垂著頭、盯著腳尖,一步步的挪到了堂屋廊下。


    焦順緊隨其後,暗中又仔細端詳迎春。


    當初雖在帳篷裏驚鴻一瞥,瞧的比現在還一覽無遺,但那時畢竟不好死盯著細瞧。


    如今綴在身側,直見她論姿色與香菱仿佛,身段卻比開發後的香菱更勝一籌,尤其是心尖處鼓囊囊的,明是羞的含胸而行,依舊是橫嶺側峰。


    也不知是頭一次與‘陌生’男子獨處,還是隱隱覺察到了焦順的目光,到了廊下時,迎春的臉上的酡紅都已經滿眼到耳根了,臻首也深深埋在胸前,直似要戳破什麽一般。


    瞧她這架勢,顯然不可能主動開口。


    焦順便把方才的問話又重複了一遍,然後柔聲道:“正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妹妹若是遇到了什麽難處,在我麵前也無需避諱,隻要咱們心往一處使,就絕沒有邁不過去的坎兒。”


    原本因焦順生的豪橫,迎春心底不無畏懼之意,此時聽他柔聲勸解,不由詫異的抬起了頭,迎上那充滿關切的目光,這從未受過什麽關愛的小姑娘,一時心都也要化了。


    於是忍不住脫口道:“如果太太想讓焦大哥娶的是邢家表妹,焦大哥準備、準備……”


    說到半截,她卻又怯場了。


    焦順聞言一愣,隨即探問道:“妹妹何出此言,莫非是大太太和你說了些什麽?”


    轉念一想,又覺著不對。


    當初邢氏就差把迎春剝了‘皮’送給自己了,這要是再玩兒什麽狸貓換太子,豈不是把自己當成傻子耍了?


    不過再一想,賈赦可不就是把那孫紹祖當成了傻子?


    錯非是府裏老太太等人還要臉,請托了王子騰出麵平事兒,說不得拖上兩三個月,孫紹祖還真就隻能‘發配’雲貴了。


    正暗生警惕,又聽迎春期期艾艾的道:“太太倒不曾說什麽,隻是、隻是她前些日子特意派人去南邊兒接表妹來京,又囑咐我早些幫表妹準備好住處……”


    原來也隻是推斷而已。


    焦順心下了然,但卻並未就此放鬆警惕,而是暗暗把這事兒記在了心裏。


    同時他又對迎春鄭重道:“如此說來,妹妹是擔心太太會做出李代桃僵的事情來?這你大可放心,我焦順在此對天發誓,此生絕不會娶邢……邢氏女為妻,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一時嘴快,差點把邢岫煙的本名說出來,好在焦順當初讀書時不認得那個‘岫【xiu】’字,故此才及時改了口。


    迎春聽到這話,下意識就想伸手捂住焦順的嘴,不過手舉到一半又忙縮了迴去,紅著臉激動到:“我、我也對天發誓、發誓……”


    連道了兩聲‘發誓’之後,她卻僵在了那裏,蓋因實在不知該用什麽誓言迴應。


    發誓絕不辜負焦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豈容她自己做主?


    好在焦順並未在意她臨陣退縮,笑著道:“妹妹前幾日送來的飯菜,我都一一仔細品嚐了,味道自然極好的,卻隻恨不能親見妹妹素手調羹的樣子。”


    見他善解人意的岔開了話題,迎春略略鬆了口氣,說起這些瑣事來,也漸漸能夠對答如流。


    到後來,竟就被焦順用話術引導著,倒了許多苦水出來。


    錯非是司棋上前提醒,都不知時光飛逝。


    分別時更是戀戀不舍。


    等一步三迴頭的到了院外,她就忍不住對司棋道:“果然是聞名不如見麵,焦大哥與我平日所想,竟是大不一樣。”


    司棋立刻反問:“那是比姑娘想的好了,還是差了?”


    迎春並不答話,隻是羞喜的垂下了頭。


    她素日裏雖被人稱作‘二木頭’,可但凡是人——尤其是境遇堪憂的女人,又怎會沒有滿腹的牢騷?


    隻是一來無處訴說,二來也不敢亂說,隻能悶在心裏罷了。


    如今在焦順麵前一吐為快,堪稱是前所未有的暢快體驗,而來之前那些忐忑猶疑,也全都一掃而空,如此這般,怎不讓迎春喜出望外。


    司棋瞧出她的小心思,忍不住半是泛酸酸半是認真的勸解道:“姑娘可不要全信了他那些哄人的言語!這人一貫油嘴滑舌,說的話最多隻能信三分!”


    說到‘油嘴滑舌’時,司棋也不知想起了什麽,竟就悄悄漲紅了臉。


    好在迎春並未察覺,隻是不喜的橫了司棋一眼,快步朝著姐妹們聚齊的花廳行去。


    等到了花廳,林黛玉早翹首以盼多時了。


    不等賈迎春進門,她就急忙從裏麵迎了出來,扯著主仆兩個到了轉角處,連聲催問:“姐姐怎麽去了這麽久?事情如何了,那焦順……焦大哥怎麽說的?!”


    “這……”


    迎春羞答答的還想遮掩,架不住林黛玉再三逼問,隻得用帕子掩麵道:“他當著我的麵起誓,說此生絕不娶邢氏女為妻。”


    林黛玉聞言先是替迎春歡喜,卻又不滿意她這隻拿這一句搪塞,逼著迎春把當時的情況詳細道來。


    迎春隻得把兩人的對話重又學了一遍。


    當然,她那些牢騷話自是刪減了個七七八八。


    饒是如此,聽完之後她的複述之後,林黛玉也不由的咋舌驚歎道:“素日裏見他生的粗豪,不想倒能這般體貼姐姐——看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


    迎春聞言正與有榮焉,不想林黛玉忽又麵色一變,脫口道:“不對!”


    迎春被她唬了一跳,忙問:“是哪裏不對?”


    黛玉垂首沉吟片刻,這才正色道:“他隻說不娶邢氏女為妻,可沒說非姐姐不娶!”


    “這……”


    迎春不解道:“這有什麽不同嗎?”


    “自然不同!”


    黛玉急道:“若事情真和咱們猜測的一樣,等到太太翻臉的時候,他直接推掉這門親事,可比硬挺著要高攀姐姐容易的多!”


    說著,又扯住迎春道:“姐姐趕緊再尋他討句準話,免得到時候……”


    “不!”


    誰知迎春卻打斷了她,用力縮迴了手臂,搖頭道:“若真如此,也是我命裏無福,怪不得焦大哥。”


    林黛玉先是一愣,繼而不解道:“他既然對姐姐有意,去討句準話又能怎得?”


    頓了頓,又咬著銀牙補了句:“若他果然藏了些小聰明,我看這門婚事不提也罷!”


    賈迎春卻把頭搖的撥浪鼓仿佛,被林黛玉催的狠了,這才又開口道:“我若再去逼問,豈不是顯得信不過焦大哥?他若因此惱了,卻又如何是好?”


    這就是二人性格與三觀的差異。


    林黛玉期盼的是,彼此毫無保留且不含雜質的純粹愛情;


    但賈迎春最初的目的,卻隻是想找到一個安穩的避風港,即便後來態度有所轉變,也並不敢奢求男人會全心全意為自己付出。


    而見賈迎春死活不肯去向焦順問個清楚明白,林黛玉一時起了性子,就鬧著要替她出麵。


    迎春急忙將她攔住。


    “怎麽了這是?”


    兩人正拉扯間,恰巧李紈領著素雲尋了過來,見狀詫異道:“先前你們兩個還好的一個人似的,這時候怎麽又惱了?”


    賈迎春冷不丁嚇的臉都白了,支支吾吾哪還說的話來。


    林黛玉忙陪笑道:“嫂子誤會了,我跟二姐姐鬧著玩兒呢——對了,聽珍大嫂說嫂子昨兒跟著忙了一夜,受了些風寒,所以才錯過了蓉哥兒和新媳婦拜堂,可我怎麽瞧著嫂子倒比平時氣色還好?”


    她原是岔開話題,但說著說著,倒真有些納悶起來。


    “這……”


    李紈下意識捂住了半邊麵孔,訕笑著敷衍道:“或許是因為我剛用了些提神的湯藥吧——不說這些,快帶我瞧瞧新娘子去!”


    雙方都是心裏有鬼,自然也都沒有深究。


    等眾人在寧國府鬧騰騰用過了午飯,這才各自暫且迴家歇息,以便養精蓄銳迎接夜裏的喧鬧。


    旁人且先不提。


    卻說李紈迴到家中,想起昨天自己著了魔似的舉動,不由得又羞窘又悔恨。


    當初明明決定夢醒之後再無瓜葛的,誰知那焦順沒有繼續糾纏……


    如今那焦順和尤氏必然將自己當成了笑話!


    想到這裏,李紈隻覺得羞憤欲死。


    此後兩日她在家吃齋念佛修身養性,立誓再一再二絕無再三!


    …………


    一晃已是端午當日。


    這日天不亮焦順就從床上爬了起來,扯開窗簾迴頭看看正在沉睡的李紈,不由得意的咧開了嘴角。


    要說這年輕人的身體就是頂!


    誌得意滿的摸著黑打道迴府,把煨了一晚上的大補湯灌了半盆下去,焦順就又昂首挺胸的出了榮府後門,趕奔王子騰的府邸。


    當初約好了要去登門拜訪的,就是不知這王太尉讓自己過去,究竟是有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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