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聽見錐子的話,根本不問為什麽,高高躍起掄圓了自己的哭喪棒,狠狠一棍砸向了大胡子的腦袋。


    沒有想象中的爆響與腦漿四濺,小五足以分金裂石的全力一棍,在有些甕聲甕氣的悶響裏,隻是把大胡子的腦門砸出了一個雞蛋大小的癟……


    大胡子的腦袋好像是橡皮泥做的,凹下去了一個塊,卻沒碎。


    所有幸存的散修都愣住了,片刻後,老兔妖、讓炯等幾個見識廣博的好手才失聲驚唿:“砂身!他神通猶在,人還沒死!”


    砂身之形,全身如流砂轉圜無礙,受外力而無礙,是道家至高的形神通,大胡子背心重創、妖刃穿胸、更被冰炎燒掉了一麵肋骨,竟然神通未散,真元還在流轉。


    小五一擊無效,小臉上充滿了驚訝,也不廢話把自己的棍子舞成了一道慘白色的旋風,狂風暴雨般的向著大胡子砸了下去。


    錐子和萇狸臉色凝重,對望了一眼,誰都不再說話,各自盤膝端坐,專心凝神行氣歸元,籠絡身體裏散亂的真元,努力想恢複些力氣。


    溫不做大難不死,現在也顧不上再找到底是誰救了他,指著大胡子愕然問身邊的稽非:“此人…還未死?”


    稽非老道的表情已經不能用愕然、驚駭來形容了,本來還算俊雅的臉詭異的扭曲著,咬著牙搖了搖頭:“現在還沒死…不過也沒救了,但是他還能活!”說著,指了指片刻前被小五撿迴來想要砸斷的那柄龍紋劍。


    龍紋劍的光澤,比著剛被撿迴來的時候,又黯淡了許多,劍上的龍紋就像被雨水打過的水墨畫,模模糊糊的亂成一團,正在慢慢變淺。


    溫不做急得咬牙切齒:“什麽死了還能活,詐屍麽?說明白些!”


    稽非老道的修為淺薄,但是對玄門分身之術卻多有了解,神女峰上的幸存者之中,隻有他和萇狸、錐子三個人明白眼前到底是怎麽迴事。


    玄門高手修煉分身之術,可以像鵝羊道三味那樣,把分身化作人形;也可以像巨劍流金火鈴的以前的主人,把分身化作劍膽。兩種煉化分身的方式各有利弊,隻看修士本身的性格和修煉的需要了。


    大胡子的修為高深到稽非根本無法理解的地步,能煉出分身自然毫不稀奇,和流金火鈴的主人一樣,大胡子煉製的分身也是劍膽。


    無論是人形還是劍膽,都可以自行修行,其中人形分身修為到至深,就能再給自己煉化出一個分身;而劍膽修行到極處,則會融了法寶。


    說到這裏,稽非老道顫抖著吸了一口氣:“融了法寶,就是劍膽和法寶徹底融合。龍紋劍,既是大胡子的劍膽分身,也是他的法寶!”


    溫不做自作聰明:“那個劍膽,又化作五條惡龍?五條惡龍是劍膽的分身?”


    稽非搖搖頭:“五龍之形是劍膽的法術,和撒豆成兵一樣道理,大胡子的劍膽分身已經修煉到了極致,化成五尊天龍倒也不算太稀奇。不過,劍膽和法寶融合之後,傳說還有一樣了不起的好處:煉神反虛!”


    大胡子的劍膽煉神反虛,隨時可以在龍紋劍與元神之間自由變化,禦敵時便是天下最犀利的法寶,平時則隱去劍形化作元神之態,養在主人的身體中,助主人修煉。


    溫不做聽得目瞪口呆,喃喃的嘀咕了句:“這劍膽成精了!”跟著又指向已經變得模糊不堪,隨時都可能消失的龍紋劍:“那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大胡子彌留之際,劍膽化作元神迴到他身體裏……”


    溫不做恍然大悟,哎喲一聲就跳了起來:“劍膽還能控製大胡子的身體,再活過來?!”


    稽非老道滿臉擔憂:“便是如此了!不過再活迴來的不是大胡子,而是他的劍膽分身。”


    劍膽再怎麽犀利了得,說到底也不能算個活物,而且主人一死,就會像火尾以前那樣被封印,但是修到煉神反虛境地的劍膽,如果在主人彌留之際化作元神進入身體,就能得到主人的法身,對於劍膽來說,無異於轉生成人。


    大胡子的龍紋劍膽,現在正由實入虛,緩緩化作元神,接管主人的身體。溫不做怒嘯了一聲,和他三寸釘兄弟一左一右衝向龍紋劍。


    錐子和萇狸也是發現龍紋劍煉神返虛,才恍然大悟,急忙吩咐其他人立即殺死大胡子。龍紋劍還剩雙龍之力,就算萇狸完好無損也未必能傷到它,要阻止它也隻能殺掉大胡子。


    可大胡子的修為何等身後,最後一口氣未斷之前,任憑小五如何怒嘯發力,竟然真就無法摧毀他的身體。棍影重重陰風肆意,在小五拚命的狂攻之下,大胡子好像一團稀泥似的被打得坑坑窪窪,可他裹滿血漿的嘴角始終掛著那絲猙獰的笑意!


    其他的修士莫不是身受重傷,聽了稽非的話之後,個個急得額頭冒汗沒有一點辦法。這時候猛地一聲怒嗥從一群修士的身後響起,醜漢子秦錐雙目怒睜,閃電般的越過眾人,重重的一拳夯向了橫趟在地麵上的大胡子。


    秦錐早就醒了,幾個妖仙和大胡子的惡戰他一清二楚,可體內真元流轉始終未能打通最後一道關節,無法稍動半分,現在終於行功大成,想也不想立刻跳起來重擊大胡子。


    小五的棍擊一直是如中敗革的悶聲,聽起來讓人覺得胸口窒悶,終於,一聲爆裂的巨響,讓所有修士都跟著一起長出了一口氣,秦錐一拳,砸的山石崩裂煙硝四起!


    就在大夥的唇角彎彎,正想露出一個笑容的時候,稽非老道卻苦笑了一聲,哭喪著臉說了句:“完了!”他根本沒看大胡子,目光一直盯在龍紋劍上。


    現在,龍紋劍已經徹底消失不見!錐子和萇狸仍舊各自閉目端坐不動,仿佛根本不知道眼前發生的事情。


    山風一過,塵囂散盡,秦錐的一拳把地麵轟出了一個大坑,隻有一個空空蕩蕩的大坑。


    快被打爛了的大胡子,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正站在遠處,極不協調的活動著身體,過了片刻,嘴巴裏突然發出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咯咯笑聲。


    秦錐和小五同時怒喝了一聲,一左一右衝向了敵人!棍影如山,拳腳霍霍!小五是元陽之身屍俑塑魂;秦錐則是至木元基,雖然重傷初愈,但是在金猴子千仞的調理下,真元之力更勝從前,兩個人的合擊,就是大穿山甲破土也會被打死。


    可劍膽附身的大胡子根本就不肯抬頭看一眼他們的神通,任憑他們空空空的擊打著自己的身體。他正專心致誌的伸出左手,抓住穿胸而過的妖刃,在吱吱的摩擦聲中,一寸一寸的將其拔了出來!大胡子滿臉血漿,臉上的胡子都痛苦的抽搐著,目光卻無比的興奮和狂熱,仿佛正在享受著抽拔妖刃的劇痛。


    溫不做眼神驚駭,低聲問稽非:“現在他有多厲……”


    稽非知道他想問什麽,語無倫次的迴答:“劍膽還有兩龍之力,不過大胡子的身體傷的太重,但是他又有砂身神通不散……”


    溫不做霍然怒喝:“少羅嗦,直接說!”稽非老道成了天底下繼小蚩毛糾之後第二個被溫不做罵做囉嗦的人,苦著臉低聲道:“他穩贏!”


    劍膽拔出了妖刃,又發出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跟著皺起了眉頭,仿佛終於不耐煩了小五和秦錐的猛攻,抬起雙臂吃力而笨拙的一揮,小五和秦錐一擋之下同時悶哼了半聲,踉踉蹌蹌的向後急退,一直退到萇狸等人的身邊才勉強站穩,彼此對望的目光裏盡是駭然!


    大胡子並沒有追擊,臉上升起了一份納悶的神色,好像對自己剛剛那一擊很不滿意,一時間卻又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左看看右看看,先找到自己左肋上失去的半扇肋骨,甚至還伸出手指捅了捅自己的內髒,這才皺著眉搖搖頭,告訴別人、也告訴自己問題不是出在這裏,繼而又在檢查著自己的身體。


    明明已經沒有右手,右臂還在生死毒的腐蝕下一分一份的散碎,大胡子卻懵懂不知,滿臉納悶的檢查著自己的身體,時不時還會好奇的撕下一小塊皮肉,放到鼻子下聞聞,所有人都覺得從心裏升起一股寒意。


    終於,大胡子發現了自己的右臂,先是試著揮動了幾下,隨即越來越用力,臉上的表情漸漸也變得急迫而狂躁,最後狠狠的一跳,嘴巴裏猛地發出了一陣陣好像嬰兒啼哭似的尖叫聲!他知道自己的右臂出了什麽問題,一邊哇哇的哭叫著,一邊使勁的眨眼,努力的迴憶著剛才的情形,片刻之後,大胡子的眼睛裏陡然顯出一份隻能用惡心來形容的猙獰,狠狠的瞪向了癱軟在地溫樂陽!


    幾乎與此同時,錐子和萇狸同時張開了眼睛,各自哼了一聲。萇狸目光明浩,錐子楚楚可憐。


    一群修士盡皆大喜,互相攙扶著正想圍上來,不料萇狸一揮手,瞪著他們毫不客氣的罵了句:“都給我逃命去!”而錐子則一把抓住溫樂陽,單腿用力毫不客氣的跳上了萇狸的後背,連聲的催促著:“他隻要殺溫樂陽,你快跑就是!”


    萇狸根本不廢話,身子一晃,背著錐子和溫樂陽兩個人撒腿就跑!小五一拉秦錐:“護著她們!”隨即奮起身形,緊緊跟在了萇狸身後。


    秦錐百忙之中,把金猴子也抓了起來抱在懷裏……


    老兔妖一看萇狸的身法,心頭就是一沉!貓妖的身心雖然依舊快捷,但是小五和秦錐能毫不費力的跟上她的速度……


    時間太短了,兩個絕頂妖仙根本恢複不了神通,眼看著劍膽要再度發難,迫不得已之下隻能奮起餘力,帶上溫樂陽先跑。


    大胡子的哭鬧聲猛地大了起來,身體歪歪斜斜,也猛然邁開大步,向著萇狸追去!他的哭聲像個嬰兒,可是望著溫樂陽的目光,卻像頭惡狼!


    溫不做振臂疾唿:“攔下個獨眼王八……”話說著半截,一群老弱殘兵更還沒來得及集結,猛地一股巨力卷揚激蕩,一群人哇哇怪叫著四散摔倒,大胡子已經衝過了人群,向著萇狸等人追了下去。


    小五一麵跑一麵分辨了一下方向,皺著眉頭道:“這麽跑不對,跟我走,去找阿爹……”


    萇狸搖了搖頭:“旱魃在療傷,對付不了這個怪物!”


    “不光是阿爹,還有……”小五的話還沒說完,再度被萇狸打斷:“都是行險,機會差不多,何必連累旱魃!”


    大胡子的速度和萇狸在伯仲之間,奔跑的姿勢像極了溫樂陽兩個傻叔叔手裏的木偶,有時左腿軟的好像麵條,有時右腿硬的仿佛蟹腳,每一步都像要摔倒,但是總能在即將失重的刹那被他調整好平衡,就那麽一路哭喊嘶吼著,緊緊綴在萇狸等人的身後。


    萇狸心無旁騖,背負著錐子和溫樂陽,一頭紮進了不久前剛剛離開的離離山,秦錐開始還有點不明白,自己幹嘛也要跟進來,正想迴頭撲向大胡子的時候,又被小五一把拉住:“以前有人騎馬趕路的時候,都會再帶上兩匹馬倒換……”


    秦錐恍然大悟,跟著又望向錐子:“那你又跟進來幹啥?”錐子伸手一引,空氣中陡然寒光迸現,遠處正哭號緊追的大胡子倏然被突兀出現的一棵冰錐凍在其中,片刻後大胡子用力一掙,脫困而出繼續追趕,冰錐阻擋他的時間雖然短暫,但雙方總算又拉開了一些距離。


    錐子這才笑道:“我的分量,比著還能勉強施展的那點神通可要輕得多呢。”說完,又換上了那副愁眉苦臉的表情,輕輕歎了口氣:“現在劍膽還不熟悉身體,所以追的慢,可是連番奔跑下來,他會越追越快,咱們卻是越跑越慢。”


    萇狸哼了一聲:“未必!他胳膊上中了生死毒!劍膽剛控製了身體,還不熟悉怎麽催動真元,破不掉劇毒的。”


    溫樂陽的生死毒霸道淩厲,可大胡子的身體實在太過強悍,毒力腐蝕的異常緩慢,到現在為止,小臂還剩下大半截。


    眼下的情勢,就是雙方在拚時間,看是生死毒先攻入大胡子的心肺,還是大胡子先追上她們。


    錐子時不時就會凝喚冰錐,凍住大胡子片刻,小五則不停的用哭喪棒敲擊地麵,喚出一些渾身腐爛的惡屍來阻擋敵人,隻有秦錐,剛鑄下元基還不會法術,又不能反身去攔住大胡子拚命,現在除了跑步之外什麽也幹不了。


    雖然大禍就在身後,秦錐還是越跑越無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大胡子為什麽不斷臂怯毒?”


    萇狸滿臉不耐煩的撇了秦錐一眼:“劍膽不知道盼了多少年,總算得了具身體,卻又馬上要他斷去一隻胳膊,他舍得麽?”


    萇狸的話音剛落,遠處的大胡子猛地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號,用左手硬生生的掰斷了自己的右臂,跟著看也不看就扔在了地上,也不顧斷口處噴湧的鮮血,咬牙切齒的繼續追趕著他們!


    萇狸勃然大怒,狠狠的瞪向秦錐:“全怪你!”


    秦錐愕然張大了嘴巴,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離離山中,紅嶺千疊。


    即便當年四處闖禍,惹得天下修士群起追殺,貓妖也從未像今天這麽狼狽過。萇狸俏臉如籠冰霜,神色越來越決絕,一言不發,奮力催動真元在山丘矮嶺之間迅速穿行。


    果然像錐子說的那樣,身後的大胡子,獨眼、斷臂、後背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更少了半邊肋骨,但是對身體卻越來越熟悉,追的也越來越快……


    就連她們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時候,此刻錐子已經拎著金猴子伏在了秦錐的背上,一行人中現存實力最強的小五扛著溫樂陽。大胡子依舊牢牢跟在他們身後,幾次都險些追上來,最終都被萇狸和錐子聯手施展的神通逼退。


    衝在最前麵的小五,眼前猛地一亮,已經從紅嶺中衝了出來,萇狸麵露喜色,連聲催促著:“莫停,巨石陣後,有個洞子直通山腹,一路跑過去!”


    錐子的臉上現出了一絲狐疑,側頭望了萇狸:“山腹裏是死路,你心裏盤算著什麽?”


    萇狸哈的一聲脆笑:“走便是了,我還能害你?”


    錐子委屈的都快哭了:“你害我還少?”嘴裏這麽說著,身形也跟住了其他人。


    隨即囡囡一聲歡唿,一頭紮進了當年拓斜留在金甲下的山洞,秦錐、錐子、萇狸魚貫而入。


    大胡子幹嚎著,片刻後也趕了上來,剛進山洞,幾根冰錐和妖刃兜頭蓋臉的砸下來,大胡子無從躲閃,用獨臂護住腦袋,嗷嗷哭叫著,硬闖而入。


    山洞雖然蜿蜒崎嶇,但是根本沒有岔路,小五也用不著分辨方向,一門心思的向裏跑,直到眼前微微一空,總算鑽進了山腹,跟著囡囡就愣住了,這裏根本再沒有了去路!


    其他幾個人也接踵而入,錐子立刻放聲提醒:“地上的屍骨和長劍萬萬碰不得!”


    同時在骷髏腔子裏響起了‘咕’的一聲,紅壺滿眼都是歡喜,從土塊裏鑽出來:“這麽快便迴來看我?”


    錐子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苦笑著一指萇狸:“是她要來,你去問她。”


    而萇狸一入山腹,立刻後退幾步,把所有人都擋在身後,微微眯起的眼睛揚起貓性的乖張與狂妄,凝神盯住了山洞。


    因為屍骨劇毒封閉,紅壺根本不知道山腹之外的事情,還一個勁的哈哈大笑著:“還是貓兒有良心……”


    小五不知道怎麽迴事,還以為紅壺是她們的救兵,再等不得它滿嘴客氣,把溫樂陽放到身邊,靈巧的翻身跪倒,對著屍骨咚的磕了個頭,奶聲奶氣的說:“我們被惡物追殺,請前輩救命!”


    紅壺愕然張大嘴巴,真想哭……


    山洞中的腳步聲如擂銅鼓,大胡子靈識早已鋪滿附近,眼看著仇人終於被困在山腹中再沒活路,一路上痛苦的幹嚎也變成了尖啞的歡唿,偶爾還夾雜著一兩聲分不清是哭是笑的怪聲!


    小五和秦錐都是滿心的惴惴,可還是在對望一眼之後,各自挺起胸膛,想要走上前堵住洞口,不料萇狸絕不容質疑的一揮手:“滾到後麵去!”


    錐子也不明白怎麽迴事,單腿跳著,和萇狸並肩而立,沒想到一直凝神肅容盯著洞口的萇狸突然露出一絲壞笑,一推她的肩膀,同時悄無聲息的伸出一隻腳勾在錐子的獨腿上,錐子當然不會跟萇狸用神通真元,搖搖晃晃的跳了好幾步在站穩,哭笑不得的罵道:“好玩麽?”


    萇狸剛一展顏,又猛然迴頭瞪向洞口,就在大胡子即將從山洞深處出現的刹那,猛然開口斷喝:斷妖身!


    窒悶的山腹中轟然炸響了幾段悶雷,無盡妖元奔湧咆哮層層流轉,一根粗大的妖刃銳響破空,繼而一化三三化九九化八十一,隨著萇狸素手一揮,跌宕著千古凜邪之意,匯聚成一道湯湯巨流鑽入山洞!


    斷妖身是妖門絕技,裹環能使得,萇狸更能使得!


    妖刃迸現的同時,一蓬妖冶的紅也同時從萇狸身上噴薄成無邊血霧,一道二指寬、斑駁猙獰的傷口,自貓妖的右肩直跨左腰,宛若一個憤怒的天將,剛剛揮起神鞭狠狠的抽打在萇狸的背上!


    而萇狸的動作毫不停歇,像一頭憤怒的母豹,閃電般撲躍而起……


    錐子終於知道萇狸要做什麽,失聲哭叫了一聲:“停手……”


    萇狸在半空中衝她一笑,那笑靨,如花!


    大胡子人還在山洞中,眼前霍然撲來無盡妖刃,根本沒有躲閃的空間,憤怒的迴蕩起獨臂,在身前舞成轟轟烈烈的一團光影,一時間整個山洞中雷隆隆電霍霍,妖氣盤結戰意衝天!


    數不清多少柄妖刃在山洞之中激越奔湧,肆意而狂放,有的被大胡子獨臂掄起的浩力絞碎、有的歪歪斜斜撞上山壁炸起無數碎石土屑、有的在吱吱的尖叫中紮進了敵人的身體,引入幾條毒蛇般的鮮血流淌。


    劍膽狂躁到了極點,他雖有靈智,可是少去思考更從不曾說話,所以一路上也隻能哭號怪叫,但是對新的身體他卻珍愛無比,眼看著一股股鮮血流出,猛地發出嚎啕大哭,揮舞著手臂,拚命的向著山腹裏衝,莫說擋在他麵前的是一蓬妖刃,就是萬丈熔岩,他也要衝過去,把傷他、害他的、殺的人,連皮帶肉連筋帶骨盡數撕碎、嚼爛、吞下!


    劍膽對新的身體還不算太熟悉,但是他繼承了主人的砂身、更還有兩頭天龍之力,而萇狸決然發動的斷妖身,雖然暴戾猛烈,但充其量也隻是她鼎盛時的全力一擊。傷敵則已,殺敵妄想!


    怒嗥!劍膽的怒火點燃了所有的真元之力,隱隱間透出龍吟震怒,奮力想要衝透眼前仿佛永遠無盡無休的妖刃洪流!洪流的阻力越來越大,而極限處便是衝破的刹那!當劍膽全身一輕,帶著無數道凜冽的傷口、宛如死人嘴唇般無力掀翻的層層皮肉、隻差半步便要衝進山腹的時候,眼前突然飛來了一具斑斑白骨!


    萇狸在斷妖身之後,身形毫不停留,天仙般優美而輕快的飄蕩而起,單手一挽,竟然伸手挽起了屍骨手中那柄曾經一擊洞穿山壁、同樣也沾滿了拓斜本命劇毒的長劍!


    萇狸挽起長劍,將屍骨跳向敵人,同時身形毫不停頓,向著敵人一劍射去!


    手上傳來的,那是怎樣的刺痛啊,他的水藍、他的劇毒、他留在這世間唯一的痕跡、他曾為她獨力擊殺無數絕頂高手的狂妄!


    大胡子還在山洞,無處躲閃,他也不想躲閃,掄起一拳看也不看的便在砸上了那具仿佛對著他笑了起來的骷髏,而此刻,猛地一聲震天怒吼,從瞬間之前還在目瞪口呆的紅壺中咆哮而出:“是你!”


    大胡子的身體突然一窒,當然不是為了紅壺的怒吼,而是那具屍骨,在和自己身體接觸的刹那裏,猛地將一抹足以凍碎靈魂的冷刺入了他的左手,一抹和剛剛右臂有些相似、但更加犀利更加霸道更加讓人惡心的感覺,霍然蔓延,這種想要活命就要再度舍卻一部分身體的恐懼,讓劍膽怕的直哭,而生死之戰,卻並未結束!


    一汪水藍蕩漾,長劍橫斜,那個妖女執劍,美得讓人不想掙紮,她明明沒有一絲力量,卻毫不費力的紮透了……我?


    這是劍膽最後一個念頭,那一劍,無力而準確,釘入了他曾經為之蓬蓬跳動而欣喜若狂的心。


    本來清澈的眼淚,再從劍膽的獨目中流出之後,便與臉上的血汙混在一起,變得渾濁了……


    萇狸輕嗬了一口氣,水藍之毒已經徹底湮滅了她的胳膊,向著她的心奔湧而去,分不清是殘忍或者溫柔,萇狸在笑,不知是為了能殺死強敵、還是為了死在水藍之毒下……這時候背後響起了一陣含糊不清的呀呀怪叫,一個人軟綿綿的撞上來,把她想要緊握至死的長劍撞飛,繼而費力無比的抓著了她的手腕。


    手好軟,指骨卻紮透了自己的血肉,溫樂陽醒了,衝來……


    水藍劇毒霍然一轉,第二次從萇狸的身上收斂,衝進了溫樂陽的身體,兩個人居然似笑非笑的對望了一眼,雙雙摔倒、昏厥。


    錐子、小五、秦錐,甚至紅壺,似乎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被眼前兔起鶻落的變化驚呆了。


    這一戰,沒有該死之人。所以隻論生死,不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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