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小易嘰的笑出了聲,迴過頭狡黠的看了溫樂陽一眼,才帶著滿臉得意解釋道:“是說這個東西屠戮生靈無惡不作,累累惡行連大海都被染黑了。老天降下懲罰,不讓他死,讓它有眼無珠不能視物,有翅膀卻畸形無法飛翔。它本來是龍卻不肯慧行天下,最後隻能落得這樣的下場,這種東西叫做陰褫。”


    溫小易說完停頓片刻,看到外麵的陰褫依舊在和紅葉糾纏,暫時好像沒什麽危險,才繼續說:“據說這東西本來是老天懲罰的惡龍,其實就是個傳說吧,爺爺也說過,世界上沒有龍,還有記載說……”


    溫樂陽趕忙提醒:“說白話!”


    “這種東西性子狡猾,最喜歡藏在屍體中,它能控製屍體,體型越小就越厲害。我看過的書裏記載的最小的陰褫也有尺半,這條看來還要更厲害!”


    溫樂陽心裏苦笑,把整個紅葉林的禁製都發動起來的東西,能不厲害嗎?


    小易抓起溫樂陽的兩條胳膊,像圍圍巾那樣把自己包裹起來,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門外,輕輕笑道:“陰褫快不行了!”


    禁製的發動已經到了末尾,鋪天蓋地的紅葉尖嘯激射,叫做陰褫的黑色小蛇也沒有了剛才的從容,小小的身體連續被紅葉擊中,紅葉一沾到它的身體就會立刻變黑枯萎,而陰褫的動作也顯得越發吃力。


    可是那雙好像眼睛的白色鱗片,依舊對著溫樂陽和小易藏身的老字號大屋。


    溫小易跳了起來,抄起大喇叭又開始裝火yao:“等它過來再補上一槍,不信他不死!”


    溫樂陽苦笑著搖頭:“剛被大雨澆過,這槍響不了……小心!”


    正說著半截,溫樂陽突然驚唿了一聲,不算太魁偉的身體像一隻怪鳥一樣,姿勢笨拙卻迅疾無比向小易撲去!


    那位在床板上躺著的,不知道是溫樂陽的幾輩祖宗,已經悄無聲息的從木床上站起來,正顫巍巍的走到了小易身後。


    小易哎喲一聲,被溫樂陽撲到在地,這才看到身後的情形,驚駭欲絕的喊道:“是……詐屍!”說完把頭鑽進了他懷裏,再也不敢向外瞧一眼,‘我服了’突然看到自己的地盤上多出了一顆秀氣的小腦袋,好奇的迎了上去。


    ‘溫祖宗’根本不看滾成一團的兩個少年,僵硬遲緩的走到門口,吱呀一聲拉開了木門,迎著陰褫而去。


    溫樂陽手忙腳亂的拉起小丫頭,快步走到門口。


    暴雨依舊,紅葉盡數落地,剛剛的漫天淒迷已經變成遍地殘紅,紅葉林中一片落索,讓人心胸窒悶的蕭條。


    陰褫委頓的趴伏在地,好像沒有了一絲力氣,看到‘溫祖宗’從木屋中走出來,吃力的咧了一下嘴巴,溫樂陽覺得自己頭發根都立起來了,陰褫那一咧嘴,竟然好像一個笑容。


    蛇會笑?


    溫樂陽一邊小心翼翼的跟著前麵動作呆滯的先人屍體,一邊扯開嗓子大喊:“溫樹林,快出來!”


    外麵亂成了一鍋粥,生老病死坊裏除了溫樂陽和小易之外沒有一個人出來看一眼,也不知道是在床底下瑟瑟發抖還是心安理得的睡覺。


    老頭子溫樹林披著件雨衣,打著手電戰戰兢兢的從房門後探出頭向外看了一眼,猛地一聲尖叫,兩眼一翻,順著門邊就癱了。


    溫樂陽兩步跳到跟前,把一抹清心散彈入了溫樹林的鼻孔了,老頭子打了個激靈張開了眼睛:“你八輩祖宗……”


    “你怎麽罵人呢。”


    溫樹林很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那是坊主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乍屍了,不可能……”話還沒說完,兩眼一翻又昏過去了。


    溫樂陽算了算,果然是自己的八輩祖宗。


    嗒。


    一聲輕響。


    溫小易懊惱的晃了晃大喇叭,再扣扳機還是空槍:“一下雨就打不響了!”


    溫樂陽嚇得差點跟老頭子一起暈過去,扔下懷裏的老頭就跑到了小丫頭身旁,急赤白臉的吼道:“八輩祖宗不能打!”


    溫小易也是又急又氣,指著陰褫叫到:“你別罵人!我打的是陰褫,這東西成精了,能引誘人屍!”


    陰褫正勉強的抬著頭,唿唿的低聲吐氣,‘八輩祖宗’閉著眼睛側頭傾聽,正遲疑著一步一步循著聲音的方向向著小蛇走去。


    溫小易把大喇叭倒提著就要跳過去:“不能讓他們碰到一起,快砸死……”


    溫樂陽伸手從小易手裏搶過了大喇叭,吐氣開聲,用盡全力向著陰褫砸了下去,按照長幼順序,先救祖宗再救溫樹林;依舊按照長幼順序,自己在就不能讓溫小易動手。


    陰褫‘望’著碩大的槍托向著自己狠狠砸來,想要躲可是身體裏已經沒有了一絲力量。


    轟然一聲悶響!


    槍托四散紛飛,重重把小黑色砸進了泥土裏,隻剩下一顆小小的腦袋露在地麵上,痛苦的搖擺著。


    與此同時黑煙爆起彌漫,溫樂陽已經倒在了血泊中,右半邊身子裏被嵌入了無數鐵砂鉛彈,一股股鮮血迅速的從衣衫下湧出,隨即被冷雨衝散。大喇叭走火了。


    “永遠不要把槍口對著自己。”溫樂陽忘了這是哪部電影裏哪個帥哥說過的經典名言,這句廢話居然也有應驗的時候。


    溫小易哇的哭了出來,伸手想要去扶又不敢,跌坐在地上徹底慌了手腳。猶豫了片刻之後,才收斂了哭聲,戰戰兢兢的伸出手,不料溫樂陽突然一動,咬著牙搖頭:“別碰…我渾身…毒……”


    溫小易哇的一聲,又哭了,一邊咬著牙繼續伸出手一邊使勁搖頭語無倫次:“你可別死……我不怕…我害怕……”


    陰褫到底有多厲害,誰也不知道,如果沒有精心準備的話,恐怕溫不草的四位老當家也對付不來,在它對付了整個紅葉林的禁製之後,已經是強弩之末,溫樂陽那一棍子,成了壓死這頭瞎眼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蛇頭在掙紮了一會後,終於安靜了下來。


    八輩祖宗仿佛愣了一下,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一動也不動。


    溫樂陽渾身顫抖著,先把身上平時帶著的那些毒藥都收斂到藥囊裏,才在小易的攙扶下,呲牙咧嘴的站起來,好在鳥銃年代久遠威力有限,而且走火的角度稍偏,他的身體被錯拳和藥酒煉製的也足夠結實,大部分鐵砂都射在了他的右臂右腿上,幾粒嵌入胸膛的也沒有射入太深。


    溫小易用盡全身的力氣扶住他,兩個人踉踉蹌蹌的邁著步子:“你死不了吧?”


    溫樂陽疼得呲牙咧嘴,不過還算清楚自己的傷勢,疼痛難忍但是並沒有傷及內髒,一時半時倒死不了:“養一段就好,死不…….”


    話還沒說完,溫樂陽突然爆發出一聲震耳的慘號!


    陰褫看上去已經死透了,但是兩個少年經過它身邊的時候,突然暴起已經爛成稀泥的身體,狠狠一口咬在了溫樂陽的左大腿上。細小的牙齒咬在皮肉上,而溫樂陽卻感覺好像有無數把最大號的鋸齒鋼刀,同時從四麵八方狠狠切進了身體。


    溫樂陽一把推開小易,他害怕陰褫還有能力再傷人,本能的一俯身,伸手如電一把把小蛇從自己的腿上扯了下來。


    啵。


    蛇的身體被扯成兩半,蛇頭牢牢釘在腿上,從頸下都被扯斷。


    再直起腰的時候,他的傷口都仿佛要炸裂了一樣,疼得悶哼一聲差點暈倒。


    被陰褫咬過的大腿上,迅速的升騰起一股冷到極點的劇痛,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變成了鋒利的冰渣,一點點的侵蝕著自己的身體,同時渾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猛烈的開闔,收縮吞吐中透出一股連他自己都無法忍受的惡臭,屍臭!


    現在溫樂陽半邊身子裏都是鐵砂,動一動都是錐心的劇痛,根本就沒辦法用錯拳化解毒力。


    像溫樂陽這樣練過錯拳的內室弟子,普通的毒素早就免疫了,但是陰褫不是凡物,現在中毒的別說是他,就算是溫吞海、溫大爺爺來了,也得重傷倒伏。


    溫樂陽迅速扯開褲腿,一把扯下還緊緊咬在小腿上的蛇頭,旋即慘叫一聲,整個身體都疼的抽搐成一團,被咬中的傷口肉眼可見的塌陷下去,一條灰色的細線隨著血脈,半寸半寸的向上爬去。


    小易抓住他的腿,噘起小嘴就向著傷口洗去,溫樂陽暴喝一聲:“滾!”另一條腿輕輕一彈,把小姑娘踹翻在泥水中。


    溫樂陽勉強給自己吃了顆‘百消丹’,不過好像用處不大,陰褫的屍毒太強,要想解毒單憑藥丸遠遠不夠。


    溫小易哭得泣不成聲,扯開稚嫩嗓子嘶啞的唿喊著,叫人來幫忙。


    溫樂陽身上不停的冒出血漿,旋即又被大雨衝散。


    坊子裏依舊死氣沉沉,沒有一個人探出頭來看上一眼,任憑小姑娘已經沙啞的哭聲,被冰冷的雨水砸落。


    山間的暴雨,來的快去的也快,在瘋狂的傾瀉之後毫無征兆的突然收斂,但是沉甸甸的墨雲依舊壓在枝頭,仿佛在冰冷的沉默中,醞釀著下一次狂怒的爆發。


    暴雨一停歇,佛燈蟲‘我服了’立刻怪叫了一聲,從溫樂陽的胸口閃電般的竄出,在他的身體上迅速的遊走,嘴裏不停的忽忽大叫,聲音悲切惶急,似乎在喊著小易想辦法救人。


    佛燈蟲是至陽火行的毒蟲,天性怕雨,在暴雨中無論如何也不敢出來,現在雨水一停立刻跑了出來。


    溫樂陽勉強對著小易擠出了一個微笑,剛要開口安慰幾句,遽然一陣刺耳的笛聲,從林外嘯叫而起,好像地獄中惡鬼的哭號,好像被淩遲慘死的山魈在臨終前的長嗥!


    旋即一聲聲嘹亮的鐵哨四起,從山腳下傳來,在唿應著笛聲。


    紅葉林的禁製,已經隨著死蚺和陰褫,消耗殆盡!


    林子裏上百號人,除了早已經被死蛇嚇破了膽子的老狼和阿猿,竟沒有一個人有禦敵之力。


    溫樂陽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在聽到笛聲之後,猛地坐了起來,咬著牙奮力說道:“扶我,迴屋。”


    小易慌亂的答應了一聲,扶起溫樂陽,兩個少年踉踉蹌蹌的進入了屋子,突然小丫頭舉得後頸一麻,迴過頭望著自己身邊正撚著銀針的溫樂陽,臉上抹過了一絲悲慟的神色之後,緩緩的昏倒在地。


    溫樂陽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表情,臉上的皮肉在劇毒和劇痛的撕扯下不停的抽搐著,用半邊身子掙紮著取了些東西,又爬出了自己的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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