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術是門生意。


    陸白以前不以為然,現在卻深以為然,覺得顧清歡的話真對。


    他掌控南鎮撫司,代價就是短時間內的不追究永樂城一案。


    至於什麽時候追究——


    這個交易在餘下三大世家和皇上的見證下成交的。


    等陸白敢於撕破臉皮,硬抗這三大世家和皇上的時候,就是重啟永樂城一案的時候。


    陸白相信,這一天很快就迴到來。


    他手裏提著聖旨,剛到南鎮撫司衙門,就見到弟子在門口張望。


    “家裏出什麽事了?”陸白下車問他。


    弟子把仆婦是太監,然後招供一事說了。


    陸白早有預料,所以不大奇怪,但這花匠這說辭,讓陸白心裏直犯嘀咕,據他所知,芸娘得了顧清歡的叮囑,在挑選仆人的時候很謹慎。


    講道理,據花匠所言,他和這仆婦以前是兄弟,後來一刀幫他做了女人,然後當了自己的小妾,這麽大的事兒若在當地,早傳的風言風語了。


    但這兩位夫人的女紅小有名氣,卻一點兒風聲也沒傳到芸娘耳朵裏——


    “這花匠是本地人吧?”陸白問。


    弟子點頭。


    他同芸娘一起來的京城,當時一起雇的仆人,當時他們為了避免有人趁機混入其中,在選人時特意挑了京城人士,有朋好友在,易知道品行的人做工。


    這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大致一個道理。


    陸白覺得這就更說不過去了,這仆婦以前是個男人,竟還是他看出來的,這裏麵一定有貓膩。


    他從身上取出令牌,“你們去貢院,調晏城的錦衣衛過來審一審他們。”


    晏城錦衣衛在名義上是護送晏城的舉人來的,因此現在都在貢院那邊守著,等舉人春闈罷,放榜了,再把舉人們護送迴去。


    當然,陸白現在得了聖旨,準備把這一行錦衣衛調到南鎮撫司來。


    晏城的錦衣衛得令去了。


    陸白迴到南鎮撫司時,方千戶已經領著莊錦衣衛等人迴來了。


    “查的怎麽樣?”陸白把聖旨放到一旁,坐下飲一杯茶後問。


    方千戶看了看桌上的聖旨,一臉好奇的說道:“不怎麽樣,這黃錦衣衛得罪的人太多了,我聽千戶所的錦衣衛說,他妻子都有殺黃俊生的嫌疑——她在外麵偷人。”


    陸白不意外,就黃俊生去青樓都要二打一,最後還和隊友自相殘殺的本事,偷人一點兒也不稀奇。還有就是錦衣衛這職業,說大了是天子親軍,說小了同潑皮無賴沒什麽區別,敲詐勒索是經常的事兒,奸殺擄掠估計做的錦衣衛也不少。


    說白了,絕對的權利導致了絕對的腐敗,錦衣衛還是缺少監管了。


    陸白望了望旁邊的聖旨,他要做的就是這活兒。


    作為一個穿越的人,作為一個現代人,陸白要不順手改變一下世界,那穿越的就太失敗了。


    想著這些,陸白問道:“那麽,黃俊生得罪的人裏,誰有辦法讓他無聲無息的消失?”


    方千戶搖頭。


    黃俊生是壞,但不傻,惹不起的人他從來不得罪。


    陸白手指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的問:“那在你看來,黃俊生有為一個商人買官的門路嗎?”


    方千戶一愣,“買官?你懷疑關監司的官是經由黃俊生的門路買的?”


    陸白點頭,“不是沒這可能。”


    他抬眼看方千戶,“哎,說起來,老方,你有買官的門路嗎?”


    方千戶擺手,他要有門路,就不會讓兒子去當錦衣衛舍人了,再者說,就算他有門路,也沒那麽多銀子啊,水關監司的位子是個肥差。


    “我估計不到十萬兩銀子買不下來。”方千戶說。


    “十萬兩銀子?”陸白驚訝。


    雖說幹私鹽的來銀子快,但十萬雪花銀,娘咧,陸白還真沒數過那麽多銀子。


    “老方,你門兒清啊。”陸白驚歎。


    方千戶急忙擺手,“不是,這,這是市場價,我也是聽說的。”


    陸白沒理他是不是聽說的,他現在隻顧著感慨,不應該去販私鹽,應該去販賣絲綢的,這絲綢商人來銀子也太快了。


    陸白覺得不可思議。


    方千戶問陸白,“那大人,現在怎麽辦,咱們去查關監司的位子是從誰手上買來的?”


    這得查黃俊生和關監司的門路。


    “我去紅樓再問問那位小翠姑娘。”方千戶一本正經的說,仿佛他真要去查案。


    陸白答應了,“去吧。”


    方千戶轉身就要走,小翠姑娘是真讓他食髓知味。


    不過,在見到陸白動手邊的聖旨後,他又停下來,“大人,這聖旨——”


    “哦。”陸白淡淡的說道:“沒什麽。”


    方千戶狐疑的看了看他,見他不說,也不再問,緩緩地走到了門口。


    陸白一笑,“就是皇上關於改革南鎮撫司的旨意而已。”


    方千戶停下來,“改變南鎮撫司?”


    陸白飲一口茶,“不錯。”


    方千戶又走迴來,“怎麽改變?”


    “就好好辦案,整頓錦衣衛紀律,把明正司支棱起來。”陸白又平淡的說。


    “哦,這樣啊。”方千戶不稀奇的離開了。


    這本就在南鎮撫司的權利之內。


    等他走到門口,陸白又說道:“哦,對了,皇上還讓我重整明正司,日後各城池明正司的人將由南鎮撫司管轄和任命,北鎮撫司不得過問,千戶所的千戶亦不得過問。”


    方千戶驚訝的迴過頭,陸白這是要與指揮使搶權利了。


    本來,錦衣衛官職任命,必須嚴格按照境界來任命官職,而這官職和境界的認定,需要明正司的文書,以前陸白晉升靠的就是這個。


    但是吧,因為錦衣衛的衰敗,起初,許多衛所沒有達到境界的人,但官兒總得有人當啊,於是就有了代理的千戶和百戶,但這些官職代理不是長久之計,於是這些代理的人就想法設法的從衰落的明正司手裏買境界文書,從而名正言順的把“代”字去掉。


    後來,就索性不走代理這一步,直接買文書走馬上任了。


    所以,現在的錦衣衛別看是天子親軍,權利很大,還肩負除妖等眾人,但其實已經是外強中幹,中看不中用了,真要細究起來,裏麵有許多屍位素餐的人。


    話說說迴來,明正司一直掌管境界任命文書,掌管著官職任命的關鍵,為什麽還是閑散衙門?就因為在南朝個個千戶所,百戶所,南鎮撫司的人歸百戶,千戶管;明正司的人任命,也歸千戶和百戶管。


    既然人都歸北鎮撫司的人管,那北鎮撫司任命一個人當官,還不是手到擒來?


    現在陸白重整明正司,讓北鎮撫司再不能插手明正司,相當於握住了北鎮撫司官員任命的關鍵,這不是奪權是什麽。


    方千戶不得不佩服,這一招狠呐。


    但這難度可就大了,想要把明正司從各城池的衛所中剝離出來,那是一個浩大工程。


    “不止明正司,以後南鎮撫司從京城到地上,從上到下,所有官職將由南鎮撫司任命,北鎮撫司再也沒有過問南鎮撫司的權利,而南鎮撫司——”陸白輕笑,“有監查,任免北鎮撫司錦衣衛的權利。”


    “嘶——”方千戶倒吸一口冷氣。


    這一下子權利可就大了。


    “哦,對了。”陸白招手呆愣在原地的莊錦衣衛,“你出給被北鎮撫司出一告示,暫且在京城錦衣衛所施行——錦衣衛考核在境界外,還要加一項品德,所有錦衣衛必須到明正司進行考核,不合格的,將失去成為錦衣衛的權利。”


    錦衣衛雖然是父死子繼,但陸白不準備讓他們繼承的太過容易。


    錦衣衛的隊伍不能隨便一個人都能進來。


    “另外,咱們還得從北鎮撫司召一些文職進來。”陸白沉吟。


    方千戶奇怪,“招文職的做什麽?”


    陸白歎口氣,“百廢待興啊,咱們不少新製度要頒布呢,自然得要幾個筆杆子,老莊,還是你——”


    “我去吧!”方千戶自告奮勇。


    陸白奇怪,“你不去查案了?”


    方千戶擺手,“我可以放衙後加個班去查,現在重整咱們南鎮撫司要緊。”


    “行,那你就去吧。”陸白答應了,讓他拿上聖旨,“能要多少人要多少人。”


    方千戶卻不走,他幹笑著撓了撓頭,“那個,陸大人,你今兒早上說培養我做南鎮撫司的繼承人,不是在開玩笑吧。”


    “開玩笑?”陸白故意聽一下,讓方千戶一臉失望後又說道:“開什麽玩笑,老方,現在你是咱們南鎮撫司最大的人才,官職也屬你最大,錢也屬你最多,我不培養你培養誰。”


    方千戶這下心裏美了,以至於把錢屬最多也忽略了,“大人,你等著,我這就去。”


    陸白讓莊錦衣衛去忙明正司的事兒去。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長出一口氣。


    萬事開頭難,現在南鎮撫司已經走上了變的道路,他準備從兩方麵著手,一個是明正司,還有一個就是這些文職。


    陸白要讓一個這個世界從沒出現過的東西出現在世界上。


    當然,這些不能操之過急,得慢慢來,現在用飯要緊。


    **


    “好!”


    在眾人的鼓掌中,顧清歡下了馬車,同顧夫人一起向前麵的遮陽棚裏走去。


    現在隻是早春,陽光不烈,但經過剛才的一頓運動後,顧清歡的額頭都見汗了。


    “小妹的馬術還是那麽好,這打馬球的本領是絲毫沒落下。”顧夫人說。


    顧清歡接過濕毛巾擦了擦額頭的汗,又擦了擦手,“嫂子就別誇我了,還是手生了。”


    顧夫人點頭,“是手生了,要不然這年輕小輩早輸了。”


    她們在棚中坐下來,下麵顧家,莫家,沈家等京城官眷、世家之後的公子和小姐們還在馬上馳騁,追逐著馬球。


    “唿,也是嫂子老了,老胳膊老腿兒的拖了你的後腿,要不然你早贏了。”顧夫人拍了拍肩膀,羨慕的看著顧清歡,“真羨慕妹子,還是那麽年輕絕色,太讓人嫉妒了。”


    顧清歡笑了笑,“我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年輕的。”


    顧夫人壓低聲音,“外麵傳言,你整天服用海外的奇花異草仙寶,是不是真的?陸鎮撫使還真舍得。”


    顧清歡哭笑不得,“這哪兒傳出來的謠言,嫂子,我可什麽都沒服用。我要真有駐顏的奇花異草,肯定送給您嚐一嚐。”


    顧夫人擺了擺手,望著馬場上風一樣來去,還不時大唿小叫的姑娘,“我是沒這福分了,你叫出來一個好孩子,孝順,在修行上世人難出其右,在才學上也是文采斐然。”


    顧清歡停下,苦笑:“這從何說起。”


    陸白在修行上突飛猛進,他知道,但文采斐然——


    他的奏章都是她潤色的,眾人不會看不出來吧。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顧夫人瞥顧清歡一眼,“這可是陸鎮撫使在紅樓吟出來的,還有‘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這寥寥幾句,可彰顯了陸鎮撫使的文采,怎麽,妹子,還準備藏著啊,這兩句可傳遍秦淮河了。”


    她看著顧清歡,“我聽說你準備把忘兒許配給他,嘖嘖,妹子,你下了一盤好棋啊。”


    顧清歡奇怪,她還是頭次聽到這兩句。


    不過,以她對陸白的了解,還不知道從哪兒聽來或抄來的,就像來時船上那次。


    顧夫人又說道:“我是真羨慕你,自己給自己女兒培養了個好歸宿。不過,妹子,忘兒還小,想來也不差,以後指不定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家——”


    她目指場上來去如風的女子,“要不,先讓你家那小子把這妖孽收了?省的嫂子我頭疼。”


    顧清歡望著場上的姑娘,“嫂子,陸白向來有他的主意,我可管不住。”


    這顯然子啊拒絕了。


    但顧夫人並不放棄。


    現在的陸白在整個京城都是香餑餑,不知道多少家想要把姑娘許配給他呢,別的不說,從昨兒到今兒,就有兩大世家問過顧清歡這意思了。


    所以顧夫人打蛇上輥的說道:“既然讓陸鎮撫使拿主意,那這樣,等清明踏青掃墓祭祖時,讓他們好好聚在一起聊一聊,怎麽樣?”


    顧清歡這下沒辦法拒絕了,她隻能點頭。


    就在這時,場上傳來一陣歡唿,來去如風的姑娘把球打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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