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在微微震動。


    “地震?”麥克有些驚慌失措。這裏不是他第一次來,但他確實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


    張成張了張嘴,但最後沒有出聲。比起地震,更像是某個沉眠於大地深處的東西醒過來了。


    不用問也知道,是刑天有反應了。


    也肯定有反應,畢竟另外一個神隻已經來到了她神國核心。如果這個時候她還能不動如山穩如老狗,那麽她恐怕就是真的死了。神國還在,神隻死了的情況也是有的。


    從這微微的震動來看,她恐怕很快就會出現了。


    “打不過的話,我們跑得了嗎?”張成問道。


    “一半的可能。”小熊迴答道。


    麻蛋,連逃生的機會都不高!張成在肚子裏罵了一句,但是他也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的。


    這可是在神國裏麵對一個神隻。麵對這樣一個存在,就沒有周全準備可言。這一方麵是因為神隻的力量非常強大,另外一方麵,正如旅法師之書上寫的,神力幾乎是最高等級的力量——再往上就是造物主的力量,那等閑是接觸不到的——絕大部分手段都會因為力量等級上的差距而失效。


    之所以你覺得可以對抗一個神隻,那完全是世界規則造成的某種錯覺。因為你麵對的神隻幾乎都是受到物質世界壓製。就像是同樣的幼稚園考試滿分卷,一個考生是幼稚園小朋友,另外一個則是重點大學博士,這能一樣嗎?看起來一樣,但人家隻是被考卷本身束縛住而已。


    但在神國之中就是完全不同的情況。在這裏,神隻終於可以脫離一切規則上的束縛,展現自己真正的實力。山鬼曾經給過一個明確的說法,如果在物質世界,堰璧之流傳奇人物可以和神隻掰掰腕子,雖然打不過,但起碼不虛。但是如果到了神國,能拖過一招就是天幸。


    對張成來說,這意味著把自己手裏卡牌全拿出來,靠圍毆取勝的可能性也不大。


    不能打,隻能談判嗎?


    但是如果談不攏怎麽辦?張成想著。別說談不攏了,也許根本連談都不談直接開打都可能。畢竟自己這麽入侵到人家神國最核心的地方,沒敵意才怪。


    總之,如果有談判的機會寧可慫一點。打不贏的戰還是不要打比較好。


    “對了,你知道刑天是個什麽樣的人……神嗎?”張成詢問小熊。


    在地球神話裏,雖然有刑天這個名字,但是她的起源卻很神秘。要形容神話裏刑天的身份,可以簡單的理解為就是曾經天帝位置的競爭者。光明和黑暗勢力交戰,爭奪天帝之位,而刑天則是黑暗一方的盟主。戰敗後刑天被砍掉頭,卻沒有死,以乳為目,以臍為口,依然不肯屈服。但不屈服歸不屈服,也就這樣,改變不了勝敗。天帝依然是天帝,刑天則成了孤家寡人,被拋棄,被遺忘的殘次品魔神。哪怕叫囂著要和天帝再來一場,天帝也完全不理會。


    這場刑天和天帝爭霸的戰爭(以張成看來這無疑是一場諸神之戰),在神話中極為隱晦。至少如今流傳的神話中已經看不見到底雙方是怎麽打,雙方陣營各自有誰,最後刑天被擊敗是單挑輸了還是會戰中失敗被殺……總之一切都是不知道。


    但是哪怕不知道,依然可以從殘留的神話記載中推測出一些東西。至少,刑天無疑是個力量強大,戰鬥精神極其頑強的神隻。被砍掉腦袋還不死,還不甘心的存在,也隻有她一個。


    當然放在現實中,那就是另外一迴事。目前所知,刑天是掌握著“掠奪”(或者至少是近似)神職的神隻。在古老的年代被昊天流放,離開了世界。


    “黃熊和刑天沒什麽交情。”小熊說道。“隻能說彼此認識。她到底為何被流放也說不清楚,不過大家猜測刑天是神職太過於特殊,得罪了昊天。”


    “為什麽這麽說?”


    “掠奪這個神職就不應該存在。”小熊說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神隻雖然身在神國,但分身臨凡乃是常事。一個神隻的一個分身在物質世界被消滅並不算什麽大新聞,對絕大部分神隻來說,這種損失是可以承受。但是,”小熊使用了強調的語氣。“如果被刑天所殺,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啊……”張成明白過來了。結合之前公爵掠奪不死生物的本質,魔法師們掠奪其他人類的靈基……“你是說,如果神隻分身被刑天所殺,那她就可以掠奪走……一部分神職?”


    “說對了!”小熊說道。“非常危險,不是嗎?有她在,大家都小心翼翼啊。她被流放之後,大家才最終鬆了一口氣。”


    “可是,這說起來也隻是對諸神危險,對昊天,位麵之主,這不算什麽吧?”


    “不,”小熊迴答道。“依然很危險。你剛才看到那個石板了沒有?”


    “你是說……那些開天辟地的神話……傳說?”雖然這麽說不合適,但張成看了這些東西,覺得它們可比盤古拿斧頭劈開混沌,隔離天地靠譜多了。當然以旅法師的身份,他已經知道不同世界情況肯定有所不同,但至少這個記載看上去像是那麽一迴事。


    “是的,諸神聯手,就能摧垮不周之山,阻止昊天再一次下降。”小熊說道。“這雖然是無法考證的故事,但它說明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雖然昊天是位麵之主,但如果諸神一致,那就可以和她分庭抗禮。”


    “……”不過這和刑天有什麽關係?張成本來想這麽問,但隱隱已經察覺小熊是什麽意思。


    “理論上,刑天可以掠奪世間一切。”小熊說道。“這是神職所在,世界規則的具現。她可以殺死所有的東西,奪走他們的力量和生命本質……一旦刑天這麽做,最後的結果是什麽?”


    “呃……會怎麽樣?”


    “刑天掠奪走天地之間的一切,那麽世界就會崩潰瓦解。”小熊說道。“也就是滅世。這個過程隻要不是在開始的時候就被打斷,到中期以後就幾乎不可能被阻止。你明白吧?隻要刑天不停的掠奪,她的力量就會強到諸神聯手都難以抵擋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昊天會賜予刑天‘掠奪’這個神職呢?”張成這就不明白了。這件事情是受昊天控製的。昊天連“野獸”都舍不得拿出來冊封,如何肯拿出“掠奪”來?還是那個時候昊天太年輕,不懂事,後來吃虧了才學會吝嗇的?


    “因為戰爭啊。”小熊說道。“那個時候,虛空未閉,大量魑魅魍魎入侵世界。無論是諸神和凡物都投身於這場無止境的戰爭之中。這種狀態下掠奪神職就有獨特價值了。當然等到女媧破碎神職,封閉虛空,事情就變成了另外一種狀態。”


    原來如此,張成這下子明白了。也就是說,虛空閉合,神孽和虛空生物們再也不能隨意入侵世界,那麽掠奪神職就從一把對敵的利刃,變成了對自己可能造成威脅的隱患。刑天也因此遭到忌憚,最終被流放。


    這就是整個世界的諸神、大靈之類,對於刑天被流放的看法。


    這個看法雖然邏輯自洽,但不一定正確——因為現實就是刑天沒有進入混沌,而是來到地球!


    不過,再繼續討論這些話題已經不太合適,因為時間上已經來不及了。


    腳下的震動越來越明顯。就像是胎動一樣,別說早就知道是怎麽迴事的張成。就算是麥克也能感覺到……某種強大的存在即將出現。這種震動,與其說地震,不如說是胎動。


    刑天就要醒過來了。


    麥克臉色已經變得像死人一樣。他不比張成。張成那是久經考驗,已經是老鳥了,對於神隻降臨這種事情已經有了抵抗力。而麥克隻是一個凡人,第一次即將麵對神隻,神隻的天然威壓就足以對他產生嚴重影響。


    “什麽……到底是什麽要來了?”他驚慌失措的喊了起來。


    “你所說的偉大意誌。”張成說道。“現在你就要麵對這個偉大意誌了。”


    他拿出自己所有能用的防禦和加持性的法術牌,給自己該加的都加上。雖然他自己也知道這些法術對於神力來說並沒有意義,就是一戳就破的泡沫,按起碼能讓自己稍稍安心。


    一道不知來自何處光輝突然降臨。整個神殿內部變得一片透亮,四周仿佛有無數讚美的歌聲響起。就在張成前方,一個身影慢慢的從虛空中浮現。


    該不會是……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手裏拿著盾牌和斧頭的刑天吧?雖然在圖畫或者遊戲裏看到這種形象,但真正要是站在現實中來卻怕讓人會受不了。張成稍微有些緊張。


    “是誰?”他聽到了一個清晰的心靈之語。在有了足夠多的經驗之後,張成現在對於區別耳朵聽見還是精神直接感應已經很有心得,基本上不會搞錯了。刑天在用心靈對話。


    在神殿中央空中出現的是一個模湖的人型。像是一團雲霧凝聚而成的,無定型的那種。


    張成身邊的空間發出一陣漣漪波動,接著另外一個身影現象。扭曲之神此刻外貌看上去不像是原本白色飛熊,她身體比例縮小了,外貌近乎犬熊之間,體型也早沒有洪荒巨獸那麽誇張。但是身體表麵散發著神聖的光芒,堪與對麵的神隻匹敵。


    麥克已經跪下去,趴在地上。在這近在遲尺的神威麵前瑟瑟發抖,哪裏還能說什麽話。


    兩個神隻之間明顯進行了一場迅速的交流。就像是張成之前去水晶宮殿一樣,神隻大靈之間的信息溝通速度遠遠超過語言。而旅法師則依然肉身凡胎,沒辦法插入這種交流之中。


    “她同意了嗎?”張成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刑天同意迴去那就是皆大歡喜。反之……嗯,事情就不好收場了。


    事實上張成覺得刑天同意的可能性很大——地球的無魔環境可不是什麽安樂窩。


    “不,她拒絕了。”小熊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狼狽。


    “這是刑天的本體嗎?”張成又問了一個問題。這團縹緲的雲霧可和地球傳說中的形態差距太大了一點。別說什麽人型無頭了,她連形態都不太穩定。


    “對神隻來說,外貌從來不是問題。這個樣子是最省力最節約的狀態。”小熊迴答道。


    “我明白了,昊天終於想起了我。”刑天的聲音在張成腦海裏響起。“可是,旅法師,我已經決定不迴去了。”


    “為什麽?迴去,你是一個神隻,不迴去,你會就這樣走入消亡啊!你想就這樣消散嗎?雖然我知道你依然保持著很多力量,但這樣下去……消亡隻是時間的問題啊!”張成說道。這也是他站在這裏的根本底氣。地球的無魔環境就是他最大的說服力。不走就會滅亡!


    “說的很對,所以我選擇第三條路。”刑天迴答道。“我想……離開!”


    “那同樣很危險。混沌海中不是好呆的。你為什麽不先迴去呢?好歹可以養精蓄銳。”


    “昊天辜負了我。”刑天沉默了一下後才迴答。“旅法師,被卷入這場位麵戰爭的不隻是你,還有我!”


    “你?”張成更加不解。


    “你對這場位麵戰爭知道多少?”刑天問道。


    “那個……那個……一點點。”張成迴答。真正的情況是連“一點點”都沒有。因為他真的對這場戰爭一無所知。什麽時候開始的?眼下是什麽局勢?未來會怎麽發展?啥都不知道。


    “原來你知道得不多。”刑天說道。“旅法師,這場位麵戰爭是昊天的,是蓋亞的,也是你的,是我的,是所有卷入其中者的。對於每個卷入其中的個體來說,這場戰爭都是不同的。你能理解嗎?”


    “確實是這樣。”對於這個說法,張成完全能理解。同一場戰爭,將軍的視角和小兵的視角能是一迴事嗎?將軍也需要考慮什麽行軍布陣,什麽後勤,什麽伏兵之類的事情,權衡得失,考慮危險和收益比。小兵隻關心明天能不能活下來。很遺憾,在這場位麵戰爭裏,他就是這麽一個小兵的角色。甚至可能連小兵都算不上。


    “昊天和蓋亞——既然你們這麽稱唿她,我也這麽稱唿好了——的戰爭,我們最好不要插手其間。哦,對了,你是旅法師,你恐怕難以逃脫。所以我隻能提供一個忠告,盡量不要涉足。”刑天停頓了一下。“旅法師,我願意和你做一個交易!”


    來了,張成情不自禁的想起了敖廣。果然如此!不答應的話,多半就要開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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