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到歸城的落腳地,張成也不免感覺到有幾分困倦。


    其實說起來他已經兩夜沒睡了,第一個夜晚是因為穿越的緣故,第二個夜晚是拜見東海君的緣故。雖然說從東海君那裏吃了一份不知是什麽的羹湯導致精神亢奮了一天,但此刻效果也已經褪去大半。


    有虎臣相隨,又是歸城之內,所以倒也無需去次元城堡裏過夜。張成幾乎是腦袋挨上枕頭就唿唿大睡,直至半夜被一聲驚人的爆炸聲弄醒。然後是另外的爆炸聲。


    他爬起來,花費了一點時間才想起地雷的事情。


    果不其然,爆炸的地點正是他之前設置地雷的那兩棟房子。也就是說,有人進入了那兩件空房子,並且觸動了地雷。


    歸城的警戒措施遠比預想中的要強。事實上等到張成到現場的時候,已經有一群魚人衛兵趕到了。除了魚人之外,也有其他一些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但整體看上去大家都是莫名其妙。誰也搞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實上他們就連空氣中的硝煙味都很陌生。


    地雷的受害者是大約五六個蜥蜴人,或者說淮夷。這些蜥蜴人都是全副武裝的——當然他們的甲胄之類可擋不住地雷。此時此刻這些淮夷大部分都已經咽氣,隻剩下一個還在苟延殘喘,不過如果沒有治療者及時趕到,估計這位也活不長了。


    張成和虎臣的出現至少沒引起什麽多餘的注意——過來看熱鬧的吃瓜群眾不止他們一個。幾個羌戎,一群萊夷,還有一些風夷,按照各自的種族分散站在不同的位置,為這跨域幾千年時代的陷阱竊竊私語。


    魚人衛兵們來來迴迴也找不到什麽可用的線索。隻能審問那個奄奄一息的傷者。不出所料,一方麵是重傷,另外一方麵也確實是一無所知,他沒能說出什麽子醜寅卯就咽了氣。在別無選擇的情況下,萊夷將這些屍體堆在邊上,然後先離開,等天亮處理。


    眼見著事情結束,看客們也慢慢離去。十幾分鍾後,這裏又一切歸於黑暗和寂靜。然後一個身影慢慢從黑暗中走出來。


    那是一個長得頗像是地球上的食蟻獸,嘴裏同樣吐出長長舌頭的奇怪生物。它一路向前,慢慢來到萊夷屍體邊上。這些屍體都在地雷爆炸中受損極大,但大部分腦袋還是好的。它趴下來,口中的長長舌頭通過鼻腔探入,吞吞吐吐之間,已然將死者大腦裏殘留的信息傳遞給了旅法師。


    張成也終於明白這到底是怎麽迴事了。


    “果然,是來找齊侯之子的。是因為有大巫預言了齊侯之子會出現在歸城……”大巫的預言是絕對可信的東西,隻要那個大巫不是故意說謊。“齊國是東方諸侯中非常重要的國家。隻要能把齊侯之子綁架抓走,那就等於手裏有了一張討價還價的好牌。”


    這張牌有多重要不好說,但遊戲裏,如果玩家有著上士的身份,那麽從歸城救出薑考,迴去之後就會被冊封為大夫。哪怕是個掛名的大夫,那也是一個階級的跨越。


    所以張成之前的猜測是對的,淮夷想要偷襲歸根結底是因為大巫。有大巫預知到了這件事。話說大巫的占卜在這個世界完全是開掛作弊。


    不用問也知道,當你身邊有一個大巫輔佐的時候,你會占多大的便宜。這也說明為什麽大巫在任何種族裏都會有很高的地位:就像地球上的打遊戲開外掛的玩家一樣,有的時候,遊戲本身是免費的,而外掛是收費的。


    所以這也再次向張成證明了想抓一個大巫迴去,很難,極難,不是一般的難。麻蛋,從士人到大夫果然困難,正常人都沒可能完成這個跨越的。所以大夫的主要來源是各位諸侯的公子。


    目前張成腦子裏想出來唯一可行的方案就是去找一個陷入麻煩之中的大巫——他要足夠忙碌,這樣的話,他可能會沒空占卜自身的安全。可是目前他隻知道巫青一個。


    當然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大巫雖然能開掛,但卻也不是萬能的。否則的話,淮夷就會在他們進入歸城的路上截擊他們了。巫員說過,大巫們的占卜終究隻能得到大概的情況,如“大兇”“小吉”之類,雖然準確,但因為沒有細節,所以並不是無機可乘。


    話說張成終於得到第一個大巫的消息了——巫青,是個狗頭人。雖然就連巫青現在到底在哪裏都不知道,但至少終於有了第一個目標。這也算是一個突破了。


    石腦邪靈已經對上了最後一個淮夷的屍體。


    “咦……有個東夷的大巫……近期要來歸城?”這個無意之間傳來的消息讓張成精神一振。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巫青!他趕緊命令邪靈細細搜索。可惜這個淮夷也不知道。


    張成在歸城又呆了一天。第二天過的很平靜,基本上就是帶著萊直等一隊魚人,在歸城的市場區走來走去。他一整天都在坑蒙拐騙,啊,不,合法交易中渡過的。畢竟用地球上的那些玻璃、鹽之類的東西交換這個世界的土產就和坑蒙拐騙差不多。不過地球上那些歐洲人曆史上坑蒙拐騙了幾百年不但沒事,反而越來越越強大和高尚,所以張成也不會為此想不開,感覺到愧疚什麽的。反正最後的結果總是皆大歡喜。


    總而言之,花費了一天時間,搜刮一整個次元袋的玩意,然後迴頭封入卡牌。對於旅法師來說事情就這麽簡單。另外一個問題倒是需要迴去後好好考慮,要怎麽才能把這些東西拿地球上變現呢?


    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奴隸市場又來了一位遲到的客人。這正是昨天就來過的諸夏,他指明要那些滯銷貨。


    奴隸商人早就對這些滯銷貨不滿了。這個戰火紛亂的年代,貴族淪為奴隸的例子是很多的。這些老弱婦幼一方麵曾經有著貴族身份,另外一方麵又缺乏奴役的價值。他們之所以被帶到歸城販賣完全是因為奴隸販子聽說這邊有犬戎出沒。


    消息靈通的上層人士其實都知道神戰的事情——任何人都知道姮娥是犬戎的庇護者,犬戎會需要大批祭品的。而在這方麵,身份高貴的祭品更有價值。


    是的,這說起來這事很殘酷,值得扼腕。一個擁有高貴血統的貴族後裔卻要變成祭壇上的犧牲品。但是怎麽說呢,淪為奴隸本身就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奴隸商人那也是人,不是佛祖,挽救不了眾生。他也需要賺錢,如果奴隸商人的同情心大於他們的賺錢欲,那他們也成不了奴隸商人了。


    不過很遺憾,來歸城的犬戎不多,而且並不喜歡光顧奴隸市場。這使得這批貨差一點滯銷。幸而現在有感興趣的客人出現了。所以奴隸商人也就沒有太多討價還價。很快就用一個公道的價格,將手裏的貨物出售給客人了。


    這位客人雖然是諸夏,但手下帶著一整隊全副武裝的萊夷。在萊夷的看押下,這些蜥蜴人奴隸哭哭啼啼的卻不敢反抗,被帶出了奴隸市場。看著他們遠去的身影,就算是淮夷奴隸商人也長長的歎了口氣。雖然他的同情心並沒有大於金錢,但是不等於他沒有同情心。他知道這些奴隸恐怕是完蛋了。


    嗯,你看著這個架勢就大概有個譜,這應該會拿去獻祭給東海君。


    天黑下來的時候,一群淮夷奴隸被帶進了歸城一個空屋子裏。


    屋子不大,對於這麽數十個奴隸來說是很擁擠的空間。但是比起狹窄的空間,未來的命運更加令人驚恐。在強烈的恐怖氣氛下,他們中哪怕是小孩子都已經不敢再哭泣。每個成年人都注意到這邊並沒有安排很多水和食物,這意味著在他們新主人的眼中,他們不會消耗很多食物和水。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購買奴隸的人絕不可能是把奴隸買來不聞不問,任憑奴隸饑渴而死的。


    這本來是供人居住的房舍,所以不管門窗其實都是可以進出的。但現在這邊每個出入口周圍都有萊夷看守。憑他們這些老弱婦孺是絕對沒有逃走的機會的。


    天色黑透的時候,最終的審判到來了。那個諸夏,也就是他們的新主人,走進了房間裏。他釋放了一個光亮法術,照明了整個房間。


    蜥蜴人們幾乎都蜷縮在角落裏,徒勞的想把自己藏起來。但這是完全沒用的。這裏根本沒有空間可以藏得下這麽大的生物。別說成年蜥蜴人,幼年的也不可能。隻要比老鼠大的生物就不可能藏得起來。


    “你們都是……”那個諸夏開口了。“堰姓族人嗎?”


    沒人迴答,所有的蜥蜴人都用最大的恐懼麵對著這個新的主人。有少數淮夷奴隸四下打量著,想要找尋脫逃的路徑。因為他們內心都知道自己這次是注定要完蛋了。但是,他們根本就沒有逃跑的可能。每個出口都被武裝的萊夷給看守著,他們還能逃到哪裏去?別說他們這些沒有戰鬥力的老弱婦孺,哪怕是強壯的男子,那也是不可能和萊夷匹敵的。武裝對徒手都不行,更別說現在是徒手對武裝。


    這個諸夏奴隸主抬抬手,做了一個令人恐懼的手勢。接著他後麵進來了一個披著鬥篷,遮遮掩掩的的身影。不過因為蜥蜴人那比較有特色的尾巴緣故,就算是鬥篷也不可能遮掩他淮夷的身份。幾秒鍾後,這個新來的淮夷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嘶吼,接著撲向邊上的一個女性蜥蜴人。後者在驚恐中發出了尖叫,然後用力掙紮著。“滾開滾開滾開……”但是她的反抗完全沒有用,因為對方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雙臂。


    “烏姬!”那個新來者發出了一聲喊。“你看看我是誰!”


    眾人在驚懼之中看著新來者慢慢掀開自己的鬥篷。下一瞬間,剛才的驚懼全部化為了驚喜。


    “堰璧?你還活著?!”


    “我當然還活著!”堰璧迴答道。“誰告訴你們我已經死了。”


    “他們說你去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方,就算是你這樣的人也無法迴來了。屍體都沒找到。”


    “我是去了一個很危險的地方,但是我很幸運的遇到了某個人。他答應幫我。”堰璧說到。於是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個諸夏身上。之前,他們各個驚懼不安,現在則正好反過來了。


    “這位是誰?”張成問道。


    “她叫烏姬,是我的妹妹。”堰璧看了看妹妹身邊的小孩。“這是你的孩子嗎?”


    小孩子尚未領會發生了什麽,此時依然被恐懼籠罩著,縮在母親懷裏。


    “這是你舅舅……”烏姬向著小蜥蜴人說道,不過後者一聲不吭,隻是緊緊抱著母親。


    “沒事……他有點害怕。他的父親呢?”


    “那個……”烏姬支支吾吾半天都沒說出來。


    “啊,原來如此嗎?”堰璧再傻也知道妹妹這種態度代表著什麽意思。“其他人呢?”他環顧一下周圍。“我們一族……就剩下……這麽些人了嗎?”


    他的聲音中夾雜著難以形容的悲涼。


    他的家族在國內算是中等規模的,成員男女老幼加起來起碼也是上百。可是現在,眼前的局勢告訴他情況有多糟糕。完全沒有青壯年男子,婦孺們之中也少了很多熟悉的麵孔。


    沒人開口,大家一片沉默,而這個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迴答。


    “一聽說我死的消息,他們就立刻將你們給賣掉了……”堰璧發出了一聲簡直像是撕裂胸膛的歎息。“原來如此……舒庸已非我之鄉……”


    他一把抽出自己的三尺龍泉——劍身嗡嗡作響,但沒有任何意義。


    “旅法師,”堰璧轉身對張成說道。“幫我安置好他們。不要讓他們無意義的穿越……如果你做到了,我的命就是你的。”


    “我會想辦法的。不過暫時,”張成說道。這不難,自己一旦成為邊城大夫,處理蜥蜴人就完全沒問題。“他們可以先呆在我的卡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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