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桑不知道這玩意怎麽會出現。估計是一個民兵在垂死掙紮中丟出來的。這是戰場上的常見現象:有的時候,有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很久很久,以至於被雙方都認為是死透了的屍體,但實際上他隻是昏迷休克。然後,突然之間他就會清醒過來,然後向著措手不及的你開槍。哈桑估摸著,應該是一個民兵被怪物拖走的過程中醒了過來。


    這一刻,經驗成了最關鍵的因素。哈桑第一時間認出了閃光彈並及時做出了戰術規避動作:及時的側過頭,並用手捂住了眼睛。他的經驗幫了大忙,至少在閃光彈的效力消失之後,他是第一個恢複過來的。其他所有人都被閃光彈的威力所波及,就算是那頭可怕的熔岩犬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閃光彈弄得視物不能,並且在搖頭晃腦。


    魔術師也站在原地。他徒勞的用手遮住了眼睛,但強光和噪音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一時之間他顯然也是無法行動了。


    哈桑一點也沒有猶豫,舉起手裏槍就是一個三發連射。不過也正如預料中的一樣,子彈似乎完全沒發揮效果。被大口徑子彈接連擊中,先別說子彈的傷害,單單那巨力造成的衝擊就足以將一個成年人打得踉蹌倒地,而魔術師身體連動都沒動一下。不止如此,他的身上也看不到任何一點,哪怕一點點的傷害。具體點說子彈都不知道飛哪裏去了。


    果然是某種魔法護體。哈桑掉頭衝向敞開的大門口,門口稍遠處,能看見一個人型怪物正在和一個民兵糾纏。在近戰中,人類根本不可能和這種怪物抗衡,民兵的掙紮已經越來越無力。剛才的閃光彈顯然就是在糾纏中丟到了院子裏,救了哈桑。


    “救命……”那個民兵掙紮著向哈桑求助。


    哈桑沒有朝著那邊多看哪怕一眼,轉身沿著來路快跑出去。此時天色已經微明,東方露出的魚肚白預示著又一個漫長的黎明即將到來。


    閃光彈的用處是釋放強光和噪音,能引起暫時性的失明和耳聾,耳鳴,甚至是內耳損傷。能夠讓敵人失去短暫作戰能力。要特別說明的是,閉上眼睛來抵禦閃光彈其實是沒什麽用的。哪怕你真的反應及時,在閃光彈爆發之前閉上了眼睛,閃光彈發出的閃光也太過強烈,根本不是眼皮能夠抵擋的。這種武器在室內尤其能發揮效果,未經訓練的人很可能被震暈。但是說到底,它是一種非殺傷性武器。它的效果是有限的。


    在院子裏,閃光彈的效果慢慢退去了。


    小灰灰第一個從目盲和昏眩狀態中恢複過來。暴怒的異獸想要去追趕逃走的獵物。不過透過精神鏈接向主人要求的時候,魔術師提醒禍鬥不要亂動。在這種眼睛失明耳朵失聰的情況下,保護自己才是第一位的。小灰灰立刻上前,咬死了在場剩下的那些倒黴蛋民兵。


    良久,魔術師的視力和聽力才稍微迴複。雖然依然有些昏沉,但整體來說已經無礙。他給自己上了一張“治療輕傷”。這個法術生效之後才感覺好了一點。耳朵裏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


    也幸好他一直把“次元裂縫”放在手邊。這是旅法師目前唯一一個可以抵禦子彈的卡牌。防護係法術中也有很多用來保護施法者自身免受物理攻擊的法術,但它們都沒有百分百抵抗子彈的能力。從這一點來說,槍炮確實是很厲害的武器。


    哈桑的做法完全正確。閃光彈給他爭取到了逃生的時間,但並沒有給他反殺的機會。


    魔術師站穩身體,查看四周。小灰灰已經趁著剛才的機會解決了所有潛在的威脅,現在正齜牙咧嘴的看著被釘在牆上的卡西姆。後者眼皮都沒了,所以在剛才的閃光彈躲都躲不過。當然話要反過來說,在承受著如此之大的痛苦的時候,多一個“目盲”狀態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了。


    說不清楚是因為身體素質還是其他什麽原因,他看起來也已經初步恢複了視覺和聽覺。


    “想要這個嗎?”魔術師笑了起來,將手中的“治療輕傷”在卡西姆眼前晃了晃。卡西姆眼睛中冒出了渴望的目光,但是又在猶豫。


    他已經經曆過多次,所以明白這張卡牌可以用來治療。這是一種神奇的,不可思議的治療物品。當它被使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能夠有效的減輕疼痛,讓身體舒服許多。當然了,眼下這種狀態,治療無非是延長他的痛苦罷了。


    “你這個……這個……惡魔……”他用虛弱的聲音迴答。


    “惡魔?我怎麽可能是惡魔。”魔術師笑著迴答。“我都說了,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你那位可敬的長老的想法。他居然——如果他逃走了並且糾集起人手,他無疑真的會這麽做——想把我釘在木架上放火焚燒。我可比你們仁慈多了,所以我就省略了火燒這個手續。當然如果你覺得我太邪惡,不合你們的規矩,我願意彌補這個不足。小灰灰,過來!”


    熔岩犬湊近過來,它身上散發著可怕熱量立刻讓周圍溫度提升了好幾度,就像是多了一個火爐一樣。但是這對於失去皮膚保護的卡西姆來說,那就不是什麽好事情了。


    “讓它走……讓它走……”卡西姆掙紮著說道。熱浪衝擊著他的身體,讓他身體的每一寸位置都感覺到了炙烤的疼痛。不是經曆者就無法想象這痛苦到底有多麽難熬。


    “嗬嗬。”魔術師發出了一聲意義不明的笑聲,然後將“治療輕傷”的力量釋放在卡西姆的身上。魔法生效了。他身體立刻恢複了一部分,那些從身體表麵滲出來的血珠子反過來被身體吸收了迴去。那些微小的傷口明顯的消失了很大一部分。甚至就連身體上的疼痛都減少了許多。卡西姆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我說了,我會讓你在餘生的每一秒鍾都感到後悔。不過放心,哈桑也跑不了。”魔術師沒有下令小灰灰去追,因為根本沒有必要。或者說萬一對方還有例如閃光彈這種武器,小灰灰也可能會吃大虧。


    因為不用問也知道哈桑會跑到哪裏去——他定然會跑迴他們停車的地方。一行人,二三十個,應該擁有五輛左右的車子。車子邊上定然有一到兩個人留守。哈桑會跑迴車子邊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路。他的判斷很正確,因為魔術師手裏能夠用來追趕車子的卡牌不多。而且他也極其不情願寶貴的生物卡牌在這種追逐中受傷或死亡。


    所以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魔術師提前就把自己的部下派了出去。


    哈桑在曠野裏奔跑著,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


    在地球古老的傳說和神話中,關於魔法的傳說從來沒有斷絕過。他們這個部族也不例外。


    在這些故事裏,這些行邪術的魔法師最終總是被英雄或者說主角擊敗的。當然英雄勝利的方式通常並不是用魔法對抗魔法,因為英雄幾乎沒有精通法術的(在世人的觀點裏,法術都是邪惡的,而主角決不能沾染邪惡)。當然他們也不是如那些宗教人士宣稱的,念念經就能驅魔鎮邪,擊敗邪術師。相反,在這些故事裏,主角們通常都是利用“魔法的漏洞”來對付邪術師的。


    一個典型的例子是這樣的:一個魔法師在自己的藏寶庫布下了強大的封印,召喚來那些邪惡的精靈來守護,禁止一切小偷進入。而主角則會順利擊破封印,進入藏寶庫把寶物偷走。之所以能如此,是因為主角通過某種渠道知道了破除這個封印法術的漏洞。


    世界上沒有完美的東西,那些魔法看上去如此強大可怕僅僅是因為你根本不懂魔法的漏洞在哪裏。一旦你知道了漏洞,那麽普通人也可以擊敗邪術師,人類也能夠殺死魔王。


    可是這些傳說眼下隻能說提供一條思路,而沒辦法提供具體的辦法。對於現在的哈桑來說,隻能迴去慢慢想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趕緊跑路。


    他也想明白了,不能跑迴之前的村子裏去。相反要跑到更遠的地方,那些較大的城市裏去。最好跑到合縱國軍隊庇護下的地方去。至於村子裏的其他人……上車後電話警告他們一下就行了。


    至少在和魔術師短暫的接觸之後,哈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還好,但後來,某種本能的直覺讓他明白魔術師是不可談判的。這個並不是人,而是某種披著人皮的……其他什麽東西。正常人可能無法察覺,但是哈桑在那種真正的禽獸群體裏生存過,目睹過世界上幾乎所有殘酷的暴行(自己也幹了一些)。所以他明白人類這種生物下限是很低的。而魔術師則更進一步,屬於那種連下限都不存在的玩意。


    那個村子裏的人已經沒救了。


    他跑的很快,不是那種竭盡全力的跑,而是那種維持了長久後勁的跑。這讓他在短時間內似乎速度稍慢,但長時間立刻顯出優勢來了。因為計算一下時間,他居然在很短的時間裏跑完了大概2、3公裏左右的路程,而且還沒有喘的很厲害。


    前方已經是他們停車的位置了。在一片稀疏的小樹林邊上,四五輛汽車亂七八糟的隨意停在這裏。一切看似和他離開的時候沒什麽區別。


    然而……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留守的人呢?隻要有一點點的警惕心,他就會察覺到跑迴來的哈桑。他沒有出現,這意味著什麽?


    哈桑很果斷的沒有出聲,而是直接跳上一輛車,點火發動。他沒時間去查證留守人員是否擅離職守了。反正在這一刻,哈桑很確定除了保住自己一條命之外,他沒有其他的念頭。


    車子向前開動了幾米,輪子上傳來的異感讓哈桑明白事情可能沒他想的那麽美好。他跳下車,果不其然,四個車胎全部都癟了。


    不隻是這輛車,四周其他的車子無不如此。所有的車輛輪胎都被破壞了。接著他看到一個之前他見識過的人型怪物從一台車後麵鑽出來。它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衝著哈桑撲了過來。


    哈桑迅速拔出手槍(在剛才逃跑中,他的步槍已經丟掉了),衝著飛撲過來的怪物開槍。第一發子彈就命中了怪物的頭部,從眉心的位置射進去,巨大的衝擊力帶得怪物身體向後翻了一個跟鬥,趴地上不動了。不過哈桑已經沒有時間來確認自己的戰果。他的本能正在猛烈的向他述說著危險。


    他向著另外一側跑去。雖然理智告訴他這次恐怕是徒勞,但是本能依然驅使著他盡力掙紮。


    黎明的晨光照亮的前方的道路,讓他可以一樣看到那個黑暗的身影。


    那是一件黑色的鬥篷,或者是是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人。這個人正站在路中間,背對著他。在黑袍人前方則有三、四個人型怪物。這種十分兇殘的怪物此刻則乖乖的宛如溫順的小狗,跪俯在黑袍人前方。隻是在它們轉頭看向哈桑的瞬間,可以看到那雙雙眼睛裏絲毫不加以掩飾的貪婪食欲。


    在看到那黑色衣袍的瞬間,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東西突然出現在哈桑內心深處。這種感覺讓他手腳麻痹,讓他喉嚨發幹,讓他脊背顫栗,讓他極為不舒服而且難以擺脫。他嚐試著調整唿吸,但是根本沒用。而且你不需要用腦子去想就知道這這種感覺來自前方的黑袍人。


    比起之前見到的魔術師,這個黑袍人其實才更符合普通人觀點裏的“魔法師”或者“邪術師”的形象。


    哈桑掉頭就跑。


    黑袍人發出一陣讓人靈魂都為之顫栗的笑聲。這笑聲雖然隔著老遠,卻硬是硬生生的擠進了哈桑的腦子裏。源自內心的本能讓他不知不覺中被驚恐所攫取。他剛才還能冷靜的思考,或者是看似冷靜的思考,如今卻已經除了奔跑之外再無第二個念頭。他的頭腦一片混沌,隻剩下“快跑”這樣的本能反應。


    他衝上了一個山坡,然後在這裏被身後追來的怪物撲倒在地。他本能的抽出手槍,將剩餘所有子彈一口氣全部射進了怪獸的胸膛,但第二隻怪物隨即跟上,一爪子打飛了他的手槍。


    黑袍人在後麵跟上,哈桑全身不受控製的發抖,雙腳無力的跪倒在地。他在黑袍下看到的不是人類的麵容,而是一具潔白如玉的骸骨。骸骨的眼眶裏燃燒著綠色的幽魂之火。仿佛是從地獄之中逃亡出來的亡靈。


    他絕望著轉過頭,看向天際。此時天色進一步放亮。視野盡頭可見一道煙塵升騰而起。哈桑先是錯愕,接著突然開始哈哈大笑起來。他笑的那麽開心,直到身後的巫妖抬起一根手指,用一道黑色的光束將他放倒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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