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是個特殊的環境,有其獨立的規則,而且那些規則不能用人文的視角去審視。


    在正常的世界裏,殺一個人,哪怕能救一百個人,那也是犯罪。


    但是在戰場上,犧牲一部分兵士,保全另一部分兵士,這是無論個指揮官隨時隨地都會做出的選擇。


    奉命撤退的,活下來的幾率會大一些,奉命阻擊的,基本上就是以自己的生命拖住敵人,為袍澤贏取逃命的時間,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曹純作為曹軍主將,現在也做出了選擇。


    一起撤退是不現實的,現在派人去許都求援也來不及,那麽隻能選擇一部分人留在這裏阻擊,另一部分人騎馬先撤。


    看著一臉愕然的丁辰,曹純大聲道:“我是主將,這支軍隊我說了算,現在我令你趕緊帶人後撤。


    軍隊我已經集結,就在下麵,選誰跟你一起走,你自己決定。


    我隻希望你把剩下的虎豹騎帶走,他們都是我曹軍精銳,迴去之後能建立更大功勳,不應該陪我枉死在這裏。


    這也是我替那幫兄弟們……能做的最後的事了。”


    說完,轉身,大踏步走下了城牆。


    丁辰趕緊跟了下去,就見曹純站在一個高台上,下麵是僅存的那不到兩千軍兵,其中有四百虎豹騎,一百丹陽兵,剩下的都是夏侯惇當初帶來的那一萬兵馬,此時僅剩下這一千多人。


    曹純站在高台上,朗聲道:“將士們,敵軍即將來襲,本將決定讓一部分人率先撤離,另一部分人固守待援,至於誰人先撤,由丁軍師選擇。”


    底下的軍兵鴉雀無聲,誰都明白敵軍來襲,撤離意味著什麽,留下來又意味著什麽。


    這幾乎就是生與死的選擇。


    於是所有人目光齊刷刷的看向了丁辰,看這少年郎君能報出誰的名字。


    丁辰朗聲道:“家有父母者,出列!”


    眾軍兵麵麵相覷一番,有幾十個人猶猶豫豫的向前走了一步。


    “家有妻兒者,出列!”丁辰又道。


    又有幾十人站了出來。


    “家中獨子者,出列!”


    ……


    “家有妻室而未得子嗣者,出列!”


    ……


    “父子俱在軍中者,子出列!”


    ……


    “兄弟同在軍中者,弟出列!”


    ……


    隨著丁辰不斷的報出,陸陸續續大約有半數的人站了出來。


    這支軍兵是夏侯惇從許都流民中挑選出的青壯,軍兵素質良莠不齊。


    隻聽丁辰又道:“凡出列者,領取馬匹,率先撤離,凡未出列者,留下鎮守城池。


    另外,虎豹騎,丹陽軍,全部撤退。”


    “將軍,你走不走?”有個虎豹騎的軍官站出來問曹純。


    又有丹陽軍的軍士也站出來問丁辰:“將軍,你可是隨我們一起撤?”


    方才丁辰報出各類的時候,虎豹騎和丹陽軍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曹純掃視了一眼自己兄弟,沉聲說道:“我不走,也不能走。”


    “將軍不走,我們也不走!”那虎豹騎軍士堅定的說道。


    “將軍帶領我們出生入死,情若兄弟,我們怎能拋下將軍獨自逃生?”


    “願與將軍同生共死!”


    “住口!”


    曹純厲聲道:“這是軍令,難道爾等敢違抗軍令不成?”


    “就算違抗軍令我等也不走,寧願死在將軍刀下,也不願逃迴去苟且偷生。”


    曹純心中一股暖流,語氣軟化了下來,走過去一個個拍著虎豹騎兄弟的肩膀道:“聽話,留下有用之身,你們能建立更大功勳,就算我死在這裏,由你們這幫兄弟替我完成遺願,我也心滿意足了。”


    他說完這些,立即變得神色冷峻,掃視了一眼虎豹騎軍士厲聲道:“列隊!


    傳我軍令,爾等從現在開始,聽從丁軍師指揮。


    退迴許都!”


    “叔父,我也不退!”丁辰在旁邊決絕的道。


    少年總有熱血的時候,會超脫自己品性,變得勇往直前,不畏生死。


    “我們都不退!”這時候丹陽軍也高聲道。


    這種招募的私兵,對主將的依賴更為嚴重,可以視主將為大半個主公。


    方才這幫丹陽軍兵問丁辰是否隨他們一起走的時候,見丁辰搖了搖頭,那時他們已經打定了主意,隨主將共存亡。


    有個丹陽軍兵笑著道:“我們來時五百兄弟,歸時僅剩一百,大仇未報,迴去怎跟鄉親們交代,所以我們不能退。”


    “將軍不退,我們也不退!”


    “不退!”


    “不退!”


    “不退!”


    ……


    丹陽軍士們以長矛拄地,發出有節奏的聲音,齊聲高喊。


    這聲音也帶動了邊上的虎豹騎加入,“不退!不退……”


    漸漸地聲勢越來越大,場中所有軍兵都喊了起來。


    甚至方才那些出列的,也都默默退了迴去,嘶吼著,表達自己悍不畏死的意誌。


    看著群情激昂的士兵,曹純感到氣血上湧,還從來沒有感覺這幫普通軍兵是如此可親可敬。


    他掃視了一眼,又拍了拍邊上丁辰的肩膀,感慨道:“好,既然如此,咱們就死守這豐縣,跟呂布拚了!


    若能活著迴許都,我請你喝酒,不醉不休。”


    在以前曹純的眼中,丁辰是一個讀書的文士,有些小聰明,碰巧立下不少功勞。


    可是丁辰今天所表現出來的血性與剛毅果敢,不免令曹純刮目相看,竟然給他逃生的機會他都不撤,怪不得大哥會對這少年如此欣賞,他這品行的確在曹氏二代子弟中無人能出其右。


    這種環境要是換了其餘那幾個侄兒,恐怕不用提,都要主動偷偷溜號了。


    丁辰笑道:“不醉不休,其實吧,我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一種釀酒之法,釀出的酒純度比現有之酒高出數倍,普通人隻需三碗就倒了。”


    “真的假的?”曹純不相信的看了丁辰一眼,撇著嘴道:“子修難道沒跟你說過我的酒量?連郭祭酒都不敢與我對飲呢。


    你小心把牛皮吹破,迴去我便試試。”


    “那就試試你能不能喝的了三碗。”


    生死之前談起了酒,丁辰頓時感覺到了一絲豪氣,怪不得戰友情不亞於兄弟情。


    畢竟在一起出生入死過,那是一種特殊的人生經曆,不經曆過,是不會懂的。


    這時候突然有軍兵來報:“將軍,敵軍攻過來了。”


    “好快!”


    曹純歎了口氣,大聲道:“準備迎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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