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侯爵的臉色變得鐵青。


    他盯著那兩塊江詩丹頓看了好一會兒,緩緩吐出一個字:“查。”


    他這樣一說,剛才說話的那個人頓時倒退一步,臉色白得像鬼一樣。


    這種表現,再不需要旁人說什麽了,查理侯爵隻是淡淡地掃了一眼,就有人上前,按住這人的肩膀,轉眼間就已經把他帶了下去。


    而從頭到尾,那人雙唇緊閉,大顆大顆的汗從額頭上流下來,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顯然是因為查理侯爵,這種威勢,倒是跟他的外表完全不符啊……


    蘇進若有所思地看了查理侯爵一眼,繼續上前檢查。


    現在開始,再沒人敢對他的行為多說一句話了。


    蘇進一個箱子一個箱子地檢查過去,所有人屏息看著他的舉動。


    直到他全部檢查完,在文物清單的最後一項上打勾,簽上自己的名字,英方人員這才一起鬆了口氣。


    這時候,查理侯爵那邊有人過來迴話,說明了剛才究竟是怎麽迴事。


    一開始,他準備刻意壓低聲音,但是查理侯爵看了蘇進這邊一眼,抬了抬手,於是聲音提高到恰好的程度,這邊的人也全部聽清楚了。


    那個人是博物館的人,同時兼任查理侯爵文物方麵的顧問,跟他有一些私交。


    這次他跟著一起出來,走的是外交通道,就琢磨著借機帶點私貨,賣到華夏賺點小錢。


    奢侈品金表在華夏有市場,體積小,價格高,是很好的選擇。


    他跟大英博物館有關係,交接貨物都需要經手,本來的打算是卸貨擺出展示時偷偷把金表順出來的。


    結果沒想到蘇進不需要開箱就發現了它的存在,直接當眾把它取了出來。


    他被帶下去之後拚命解釋他隻是想賺點小錢,絕沒有謀害查理侯爵的意思。


    查理侯爵聽完,不置可否,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迴報那人心領神會地下去了,並沒有說要怎麽處置那個人,但是一言也仿佛盡在不言中。


    這時,查理侯爵走上前來,非常正式地對蘇進這邊行了一禮,道:“非常抱歉,這是我方製度不嚴選人不慎,還請見諒。”


    蘇進沒有說話,杜維笑著擺手說:“這也是因為貴方行動太匆忙的緣故,查出來就好了,後麵不出問題就沒事了。”


    他這話雖然看上去像是在幫查理侯爵打圓場,但不輕不重地把責任全部歸到了對方那邊,同時暗示了以後。


    毫無疑問,以後要是再出現問題的話,那英方一定也得背一份鍋,或者承擔主要責任了!


    蘇進全部檢查確認完,文物開始入館擺出,進行展示。


    這項工作看似簡單,但其實非常專業。


    文物運輸、展示、光線以及監控設備的調試……有很多工作都需要很全麵地照應到,非常複雜。但是平天機械的工作人員都是做慣了的,還有天工社團的學生們配合協作,進度推進得很快。


    杜維本來想請查理侯爵到專門的地方去休息一下的,對方卻搖頭拒絕了,表示想要在這裏旁觀看看。


    看見一切如流水般有序進行,查理揚了揚眉,似乎有些意外。


    文物到達之前,蘇進就已經做足了準備工作。


    什麽樣的文物放進什麽樣的場館,周圍保護的條件是什麽樣的,全部都有講究。


    大英博物館副館長比利也帶了人來,一開始還準備去協助華方人員辦事,結果發現所有的一切安排得恰到好處,露出了明顯驚訝的表情,默默退到了一邊。


    大英博物館底蘊非常深厚,新來的這批文物來自世界各地,希臘的、埃及的、中美的……到處都有。


    段程一直跟著看,不免在心裏有些腹誹,真不愧是老牌殖民國家,搶了這麽多東西……


    眼看著,文物以很快的速度安置好,最後隻剩下了幾個箱子。


    這時,段程不遠處的蘇進突然停住了動作。


    他的手上一直拿著那份文物清單,非常謹慎地監督文物運輸安放的全過程。


    因為前期規劃做得好,所以他並不是一直在指揮,隻在最關鍵的時候出聲提醒。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般順暢,所以蘇進此時的停頓猶為明顯。


    段程疑惑地看向他的方向,蘇進深吸一口氣,道:“好,接下來是第119號文物,敦煌絹畫——《觀無量壽經殿》!”


    之前,經由愛德華的手,華夏館西館也得到了一批敦煌絹畫進行展示。


    這批絹畫來自於一千多年前,原本破損就很嚴重,現在已經非常脆弱了。


    蘇進判斷,以它們現在的健康狀況,不經過完整的修複,是不能拿出來進行展示的。


    還好這次文交會來的人夠多,由張萬生等幾個九段修複師配合,一群人加班加點總算修複出來了兩幅,掛在了西館的五號館。


    這一次大英博物館為了展示氣派,拿出來的文物來自於世界各國,盡可能地表現全球多樣化的文化特色——這其中當然也包括了華夏文化。


    他們新運過來的華夏文物數量雖然不多,但極為珍貴,價值極高,其中就包括了兩幅同樣來自敦煌的絹畫。


    扁平的箱子被運到他們麵前,緩緩打開。


    蘇進離得最近,段程像助手一樣在他身後,出於對主辦方的禮貌,查理、比利等人由杜維陪同,站在文物運輸箱不遠處。


    蘇進俯身打開文物箱,揭開表麵的錦緞隔層之後,絹畫暴露在所有人麵前。


    此時段程隻能看見蘇進的後腦勺,他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對方一直流暢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數秒之內,蘇進幾乎完全沒有動作,他隻是緊盯著麵前的絹畫,唿吸變得漸漸急促。


    從第一次見麵時起,段程眼裏的蘇進就是與他年齡不符的沉穩淡定,好像天塌下來了也不能讓他吃驚一樣。


    但此時,他整個人的感覺卻全變了。那種波濤洶湧,那種憤怒與壓抑極為清晰,讓周圍的氣氛也跟著有些緊張起來。


    發生了什麽事?


    蘇進看見了什麽?


    段程不安地動了一下。


    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就是個拖油瓶,所以謹言慎行,絕不越矩,生怕給蘇進添麻煩。


    但此時,他終於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偷偷從他背後去看箱子裏的東西。


    終於,他看見了那幅絹畫。


    它不像他想象中那麽柔軟纖弱,或者曾經是這樣,現在已經不同了。


    這幅古老的絹畫看上去曾經破裂過,變成了一些碎片,後來經過修複,重新進行了裱糊,重新變成了一個完整的畫幅。


    裱糊背後有襯紙,英國人的襯紙比較厚,看邊緣部分有點像牛皮紙的質感,這樣讓絹畫變得比較結實,仿佛不再那麽容易損壞了。


    段程有些疑惑……這樣有什麽不對嗎?蘇進為什麽有點生氣的感覺?


    出於對蘇進的信任,他又盯著那幅絹畫看了一會兒。


    蘇進剛才說過,這幅畫的名字叫《觀無量壽經殿》,顧名思義,它畫的就是“無量壽經殿”,是一棟古老敦煌的一座宗教建築。


    中國古代的畫家畫建築,不像西方那樣嚴格遵照結構透視等現實特征,但正常情況下也不會胡來,建築的基本結構把握得還是比較準確的。


    但眼前這幅畫裏的殿宇卻不是如此。


    它像是不久前才被地震震了一場一樣,左右有些失調。右邊比較低,左邊比較高,雖然情況不算太嚴重,但第一眼就能感覺到不協調,仔細看立刻就能發現不協調的原因。


    這畫怎麽會畫成這樣?是當初的畫家有意為之嗎?


    看上去不太像啊……


    段程正在迷惑,前麵蘇進已經緩緩站了起來。


    他掃視周圍一圈,目光落到大英博物館副館長比利的身上。


    他問道:“比利先生,我想請問一下,這幅絹畫是誰修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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