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又是一個傍晚,蘇進提前離開龍門石窟迴到了自己的臨時住處。


    他隨口打了個招唿,完全沒提什麽事情,好像隻是有人請客吃飯,他提前準備出門一樣。


    石梅鐵和於琢他們也不知道這件事情,沒太放在心上。


    天氣有點熱,蘇進滿身大汗,灰頭土臉。


    他先去洗了個澡,剛從浴室出來就聽見有人敲門。


    他迴憶起上次的事情,笑了笑,同樣揚聲叫了一聲稍等,穿好衣服才走過去開門。


    這次站在外麵的當然不再是那個中年管家模樣的人了,而是周離和李延宇。


    周離打量了他一下,目光落在他微濕的頭發上:“沐浴焚香,以候寶物?”


    “哪有那麽誇張!”蘇進忍不住笑了,“天氣太熱了,希望晚上能涼快點。”


    “快進秋了,熱過這一陣就好了。”


    周離一邊說一邊走進房間,李延宇在他們身後關上了門。


    周離走到桌子旁邊,李延宇拿出一個很大的平板放到上麵。


    “那邊已經基本上布置好了,我大致跟你說一下。”周離向蘇進示意了一下。


    平板上顯示出望月亭一帶的平麵圖,上麵做了很多記號。


    蘇進一眼看出這些記號代表著什麽,失笑道:“這也太多了吧?”


    “不多。”周離冷靜地說,“盧舍那大佛的佛手的確很重要,但一來,這個隻是猜測;二來,再怎麽重要的文物,也比不上人命。所以,我想跟你說的是,時刻注意周圍的動靜,一旦有危險,立刻撤離。我們會一直保持關注,隻要你配合,就不會讓你出事的。”


    蘇進斂了笑容,很認真地聽著。


    他很明白周離的心意,並不打算辜負。


    周離把周圍崗哨的情況全部向他介紹了一遍,讓他記在心裏。布置得非常嚴密,沒留下一個死角。


    “當然,很可能還有一種情況。對方提前把望月亭拋出來,很可能隻是以這個為跳板,真正設下賭局的地點不在這裏,而在別處。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一定不能擅自行動,必須聽到我的指令才行。”周離嚴肅地說。


    蘇進猶豫片刻,說:“我隻能說,我盡量。”


    周離眉頭緊皺,明顯不滿,蘇進的話卻非常誠摯:“考古也好,文物修複也好,本來就有很多事情是無法預計的。我如果隨便保證一切,那就是在說假話了。我不想對你說假話。”


    兩人對視,最後周離苦笑了一聲,說:“好吧,你向來都是一個很有主見的人。你可以隨機應變,但我隻想要求你一件事情。關鍵時刻,以自己的性命為主,其餘一切都可以放在後麵。”


    他多次強調這個問題,蘇進也的確聽進了心裏。他認真地說:“我記住了。”


    周離無奈地說:“希望你是真的記住了。”


    接著李延宇又遞給了蘇進一些設備,教他在身上裝備好。


    譬如直接塞進耳朵裏的隱形無線耳機,被頭發略微擋住,不對著看絕對發現不了。


    譬如放在手表裏的定位器,手表發條的位置還能抽出一根不長不短的針,用作應急之用。


    鞋跟可以抽開,裏麵有一把薄薄的陶瓷小刀,金屬檢測器也測不出來。


    其他還有少量裝備,有的蘇進以前在電影裏看見過,有的則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簡直都是間諜特工的標準配備。


    聽見蘇進的感慨,周離揚了揚眉,搖頭道:“你也太小瞧我們了,這點東西算什麽,還差得遠呢。這些都是老式的玩意兒,真正專業有破壞性的東西沒敢給你。一來給了你你也未必會用,二來使用不當被發現了,情況反而更不妙。就算是這些東西,也隻是給你應急了,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要拿出來。”


    蘇進聽懂了他的話,認真點頭。


    一番交待之後,蘇進已經變得全副武裝——他自己感覺的全副武裝。


    在表麵上,他仍然是一身亞麻的短袖短褲,腳蹬一雙涼鞋,看上去輕鬆涼快,正適合這個季節。


    蘇進出了門,叫了一輛車,到了望月亭。


    這裏跟三天前來的時候一樣,仍然是夕陽如火,映照河麵一片通紅。到處都是人,大爺大媽搖著蒲扇,小孩子們攆著狗笑鬧奔跑,還有女人頂著大肚子出來散步,男人在旁邊小心翼翼地陪候著。


    蘇進沿著步道走到亭外,突然感覺衣服一沉。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抓住旁邊經過一人,沉聲問道:“你幹什麽?”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操著一口沉重的本地鄉音,迷茫地反問:“什麽事?”


    蘇進抓著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口袋,伸手摸出了一個手機——明顯並不是他的。


    “這個手機……”他正要問話,卻看見那個年輕人對著他咧嘴一笑,抽迴手揣進兜裏就走了。


    而這一次,蘇進沒再阻攔他,而是拿起手機,按亮了它的屏幕。


    手機沒有設置鎖屏密碼,他一打開,就看見短信欄的角標顯示著一個“1”。


    他把它點開,看見了那條新來的信息。


    “江灘月明,不如攜手共賞。”


    跟著的是一張照片,拍的是下方的渡口。


    看來雖然約的是望月亭,但蘇陌並不是真的打算把打賭踐約的地點放在這裏。


    或者說,他想就望月亭跟蘇進說的話,上次已經全部說完了。


    蘇進走出步道,沿著台階一步步下去。


    早先洛河是沒有橋的,來迴兩岸全靠渡船。


    後來慢慢的建了橋,但是渡船一直沒有徹底消失,渡口碼頭也因此一直留著。


    到現在,它被修成了一個景點,木製的碼頭古色古香,長年停泊著兩艘畫舫,江麵上通常還漂浮著兩艘,一共四艘。


    這四艘畫舫跟木製的碼頭一樣,做成了仿古的樣式。


    普通人感覺挺有情調的,但蘇進這種行家看來,就不倫不類,不似任何一個朝代的任何一種船隻了。


    從某個方麵來說,做了這一行之後,也的確少了不少樂趣……


    蘇進走到碼頭上,一個穿著長衫的人走到他麵前,微微彎腰,伸手向船上一比,微笑問道:“外地客人,請來我們船上渡過美好的一夜吧。”


    蘇進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中年人麵貌平凡,看上去沒有任何特征。


    這時,他的耳機裏傳來聲音:“不要跟他去,讓對方留在碼頭上跟你談話。”


    蘇進還沒有說話,對麵那中年人就說:“這是一艘夢想之船,能夠讓你美夢成真,獲得你最想要的東西。”


    最想要的東西……


    蘇進抿了抿嘴唇,說:“走吧!”


    周離聽得見他們這邊的對話,登時就急了,壓低了聲音對蘇進說:“你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


    這套設備隻能單方麵接收,沒辦法發送,因此蘇進也沒辦法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周離,征得他的同意了。


    他心一橫,向遠處某個方麵投去一個目光,向那中年人點點頭說:“在哪裏,走吧。”


    中年人微微一笑,轉身引著他向其中一條畫舫走去了。


    “他也太任性了!”不遠處的一座民居裏,周離通過攝像頭和屏幕顯示看見了蘇進的舉動,他眼睜睜地看見他跟著那個中年人一起走上了畫舫,消失在簾幕後。


    “船上放了幹擾設備,聽不見他們的說話了。”旁邊王連拉開耳機,對周離說。


    “也不用太緊張頭兒,江麵上我們也有布置,隻要小蘇發現不對及時跳船,一樣不會有事。”李連宇說。


    “萬一他來不及跳船呢?”周離反問。


    李連宇不說話了,周離知道自己這是遷怒,深唿吸幾口之後,冷靜了下來,道,“切換紅外攝影,捕捉熱源,觀察船上的情況。還有,掃描剛才那個中年人的樣貌,進行比對。”


    “是!”王連等人應聲,立刻忙碌去了。


    沒一會兒,屏幕上變了個樣子。大部分地方都是一片黑色,隻有少許幾個地方是一片紅紅黃黃的顏色,還在不斷移動,依稀看上去像是人體的樣子。


    周離鬆了口氣,看向另一個畫麵。


    就在他們的目光之下,畫舫開始啟動,向著河中心漸漸開了過去。


    “你這位哥哥也真的很著緊你。”


    中年人引著蘇進往船裏走,麵帶微笑著仿佛隨口而說。


    蘇進卻是心裏一凜。


    他跟周離的關係算是隱私,根本沒幾個人知道,蘇陌是怎麽打聽到的?


    是的,這個中年人也是蘇陌,蘇進一眼就認出來了。


    不知道為什麽,蘇陌的確裝扮得很像,但他的神態氣質裏總有些不一樣的東西,讓蘇進馬上就能察覺到,馬上就能認出來。


    蘇陌對這點並沒有知覺,他說:“很驚訝是吧?但這種事情並不難打聽。”


    “周家以前出了什麽事情,雖然知道的人隻保持在一個小圈子裏,但也不算隱秘。周景洋突然迴國,突然出現在驚龍會上,還逼得一個六段裸奔,是為了幫你出氣是吧?以他的任性肆意妄為,為什麽會這樣做,簡直唿之欲出。”


    蘇陌轉頭對蘇進一笑,道,“之後他出入醫院,帶著嶽雲霖一起來看你……”


    他攤了攤手道,“你跟周家有什麽關係,傻子都能猜到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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