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蘇進麵前的是祖老先生的夫人漆萍,即使在馬王堆這種地方,她仍然穿著旗袍,披著織綿的大披肩,八公分的高跟鞋似乎對她的行動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她扔下那句話之後,看了一眼四周,站起來對蘇進說:“出來說吧。”


    蘇進收起筆記本,跟著她一起走了出去。


    嶽雲霖向他投來疑惑的目光,蘇進搖了搖頭,表示無事。


    兩人走到食堂外麵的一個僻靜地方,蘇進一直沒有說話,漆萍從小手包裏拿出了打火機和煙,蘇進接過打火機,給她點燃。


    這裏避風,光線也不是太好,小小的火星在暗處燃了起來,煙霧嫋嫋飄出。


    漆萍抬頭打量了蘇進一下, 說:“你挺冷靜的嘛。”


    “畢竟我的傷已經好了。”蘇進答道。


    “你的傷已經好了,但掠奪出去的文物呢?你也不放在心上嗎?”漆萍輕描淡寫地問。


    這一句話卻在蘇進的心上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注視著漆萍,問道:“您知道這件事情?”


    他迅速聯想到漆萍的來曆,下意識地問道,“你在國外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當然。這件事持續了這麽多年,在國外鬧得那麽大,傻子才不知道。”漆萍冷笑一聲。她把細長的香煙湊到唇邊,深深吸了一口,然後緩緩吐出了,形成一條煙柱。


    “國內的人都是傻子,自己家的寶貝被人刨食刨到外麵去了還不知道,隻管埋頭做自己的事情。有些東西哪,沒了就是沒了,是追不迴來的!”


    蘇進皺起了眉頭,問道:“您很清楚這個文物盜賣集團的事情?”


    “不算特別了解,但總之還是知道一點。他們的規模比你想象中的還要大,在國內、在海外都已經經營了很多年,紮根紮得非常深。這次因為你受傷被撬起來的,隻是一個角落而已。”


    隻是一個角落,就已經牽動了帝都,引發了無數波瀾,那整張網被掀起來的時候,會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


    “我隻是來告訴你,不要輕易涉足這件事情。它牽扯得實在太大,涉及到的方方麵麵非常驚人。你還年輕,你的事情總之是要做下去的……”


    “我已經被牽扯進去了。”蘇進突然道,他微笑著看著漆萍,目光明亮。


    他拍拍自己的背後,說,“我隻是提出一個疑問而已,就被刺傷了。脾髒受傷,一不小心就要摘除,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但你說你的傷已經好了。”漆萍說。


    “還痛著呢。”蘇進微笑。


    他注視著漆萍,片刻後才說,“如果您隻是來試探我的話,可以不用了。現在的華夏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了,這件事情肯定是要追究到底的。至於我,更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隻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絕對不會退縮。”


    “你敢對我這樣說,不怕我是那邊的人?”漆萍突然問。


    “我相信您不是的。畢竟,您是祖老先生等了這麽多年的人啊……”蘇進說。


    漆萍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突然笑了起來::“試探你果然是沒用的,有些事情我就對你直說了吧。”


    接下來,她把她了解的一些情況跟蘇進說了一下。


    就像她之前說的那樣,這個大型文物盜賣集團的確已經存在了很多年,在國內外勢力都非常大。尤其是可怕的是,他們深深紮根於國內的基層,聯係的人非常多。


    比方說龍門石窟,為什麽能被盜走那麽多佛首神像石刻?


    就在市區旁邊的一個奇觀景點,如今十室九空,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概念?


    沒有當地人合謀聯手,暗地裏協助,怎麽可能做得到?


    財帛動人心,在沒有足夠認識的情況下,很多基層人物隻要用錢就能收買,就能販賣那些伸手可及的文物。最可笑的是,這根本用不了多少錢,有時候甚至不用錢,一條煙就能換一兩件文物。


    當初華夏對此不重視,管理不嚴,很多時候還要靠當地一部分文化人和老居民自發維護。


    他們的力量當然是有限的,於是經年累月,一批批文物被運了出去,流失他方。


    龍門石窟是,類似龍門石窟這樣的遺跡還有很多很多。


    他們這群海外修複師一早就已經發現了這個事實,他們當時就聯係國內進行控製,但是遭到了冷遇,收效甚微。


    現在,他們在海外也在盡力做一些事情,但是個人的力量始終有限。


    漆萍說得很簡單,但她的話語也足夠蘇進勾勒出一幅大體的圖景了。


    “如果從現在開始著手呢,你覺得還有機會嗎?”蘇進問。


    “當然,從什麽時候開始都不晚。迴收很難,控製還是有希望的。不過,你們還要注意一個人。”漆萍說。


    “什麽人?”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他在文物盜賣集團裏有一個代號,名叫m。誰也不知道他出身何處,年齡幾何。我們隻知道,這個人極擅製偽。傳聞中,此人製偽技術已經出神入化,足以以假亂真。因此,此文物盜賣集團裏有一個計劃,預謀著用他的作品取代一些國寶級文物,將真品運往國外!”


    聽到這裏,就連蘇進也倒吸了一口涼氣,悚然而驚。


    一瞬間,他想到了那尊何朝宗瓷像,想到了自己收到的那朵假的洋桔梗花。


    蘇陌……m……難道就是他?!


    驚龍會之後,天壇就變得有點冷冷清清的了。


    大部分文物修複師都已經離開這裏,迴到各自的崗位工作去了。現在的天壇隻剩下文物協會的一些常駐人馬,但由於驚龍會奪段時間,他們現在都有些無精打彩的樣子,慢吞吞地完成著手上的工作。


    突然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有些人沒在意,有些人好奇地走出去看了一眼。


    隻見一個七段文物修複師陪同著一個年輕人走到了皇穹宇跟前,修複師指著說:“這就是皇穹宇了,先生還是第一次來吧?”


    “先生?”天壇實在太安靜,雖然這修複師的聲音不算太大,但還是能聽得很清楚。


    一個高段修複師,對著一個年輕人口稱先生?這人是在驚龍會上鬧出偌大風波的蘇進嗎?


    但仔細一看,這人個子比蘇進矮,長著一張常掛笑容的娃娃臉,明顯不是一個人啊。


    還有誰,這種歲數,就已經能讓七段如此恭敬?


    那年輕人正是蘇進之前見過的蘇陌。此時他抬起頭,眯著眼睛打量皇穹宇,眼中帶著明顯的驚歎表情。


    七段修複師有些驕傲地說:“怎麽樣,很宏偉的建築吧?”


    “對對,非常壯觀,難得一見。”蘇陌連連點頭。


    “您從海外歸來,大概已經很久沒見我們華夏本土的建築了。趁這個機會,可要好好多走走看看。”七段修複師笑著說,態度很親切。


    “那是當然的。這本來也是我迴國的目的之一。”蘇陌迴應得也很親切。


    他突然話鋒一轉,問道,“我能進皇穹宇看看嗎?”


    七段修複師有些為難,蘇陌說:“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也沒什麽不方便的,皇穹宇裏放著的大多是不便移動的文物……”七段修複師不小心就把自己的盤算說出來了。不過這也提醒了他,他說,“沒事的,我帶您去看看吧!”


    自從文物協會長老倒台之後,這邊的管理就沒有以前那麽嚴格。


    七段修複師跟上麵值班的工作人員說了幾句話,就把蘇陌帶了進去。


    迎麵而來的就是那尊司母戊大方鼎,它是現已出土的最大商鼎,貨真價實的國寶。


    它曾經在驚龍會上被展示過,如今它被放在一個玻璃櫃裏,安靜地等待著下一次亮相。


    蘇陌一看見這尊大鼎,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他快步走到玻璃櫃旁邊仔細觀看,眼神之饑渴,簡直像要把方鼎吞下去一樣。


    他的急切把七段修複師嚇了一大跳,但他看了一眼方鼎,又笑著搖了搖頭。


    且不說巨鼎被安置在玻璃櫃裏,這鼎本身重達數千斤,十個人合力也未必扛得走,蘇陌這一個小身板兒又有什麽用了。


    “旁邊還有其他文物,現在時間還早,您可以慢慢看過來。”他親切地說。


    “嗯……嗯!”蘇陌目不轉睛地盯著司母戊大方鼎,頭也不迴一下。


    果然是從華夏出去的修複師世家出身的,雖然已經流落在外多年,但對華夏文物,還是有著血脈相連的感情的啊……


    七段修複師看著他的背影,如此感歎。


    說起來他也有點好奇,他家跟海外修複師家族是有點親緣關係,但也好久沒有聯係過了。這次蘇陌突然找到他說要參觀一下天壇,他還挺驚奇的。


    不過當初這些海外修複師家族離開華夏去往國外,攜帶了大量久已失傳的配方與技藝。現在蘇陌這意思,是想迴歸華夏了?那麽那些配方與技藝,他是不是也有機會學個一星半點的呢?


    七段修複師在心裏遐想,突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蘇陌,蘇進,兩人都姓蘇。


    蘇進這個奇跡般的年輕人實力極為強大,來曆卻從來未明。難道他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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