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爺子約人,還會被拒絕,這件事情說出去,要嚇掉一大批人的下巴。


    這樣的大人物,被拂了麵子,會有什麽樣的反應,真的是很難說的事情。


    但現在蘇進完全沒心思去想這些,他又是懊悔,又是著急,一心想著趕緊去醫院。


    出租車司機仿佛感應到了他的心情,把車開得非常快,沒一會兒就到了醫院,迴頭說:“到了。”


    他轉過頭的時候,隻看見打開又關上的車門,與蘇進從前窗遞進來的一百元車費。蘇進匆匆扔下錢,同時丟下一句“不用找了”,立刻向醫院衝去。


    他熟門熟路地進了住院大樓,來到了腎病的那一層。


    謝進宇雖然沒有住院,但在這裏有一張常備病床,過來透析、打點滴的時候,都會住在這裏。


    蘇進衝到門口,探頭往裏看了一眼,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


    謝進宇的病床上空空如也,一個人也沒有。但是很明顯,他的枕頭被子都亂成了一團,的確是已經入院了。


    謝進宇不在,謝幼靈也不在,這父女倆上哪裏去了?


    蘇進正要找個醫生或者護士問一問,耳朵突然一動,聽見身後傳來了對話聲。


    謝幼靈帶著哭腔說:“爸爸,現在要怎麽辦啊?”


    怎麽辦,什麽怎麽辦?


    蘇進聽得越發不對了。他轉過身,正好看見謝幼靈扶著謝進宇,從走廊盡頭走了過來。謝進宇臉色蒼白,頭發零亂,手裏拄著掛點滴的鐵架,臉上卻仍然帶著溫和的笑意,安慰謝幼靈說:“生死有命,幼靈啊,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謝幼靈的聲音突然變大了,她道:“我不管!我隻要爸爸好好的!”她聲音裏的哭腔更重了,聽上去讓人忍不住惻然。


    謝進宇什麽話也沒多說,他隻是轉頭看著女兒,非常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又無聲地輕歎了口氣。


    他的步履非常蹣跚,走路極為不穩,全靠謝幼靈撐著他才沒有倒下。可以明顯地看出,他的下肢已經浮腫得非常厲害了,連褲子都穿不上,隻能勉強圍在腰上。


    蘇進眉頭緊皺,大步走上前去,叫道:“謝叔,幼靈。”


    謝幼靈猛地抬頭,看見蘇進,眼睛裏頓時迸發出了奪目的光芒。


    她的打扮也遠不如平時那麽齊整,頭發胡亂梳著,亂糟糟的。她的眼圈非常紅腫,顯然已經哭過很多次。這時看見蘇進,她眼眶裏又積起了淚水,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但謝幼靈並沒有讓自己哭。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睜大眼看著蘇進,笑著說:“哥哥你來了!”


    才說五個字,她的眼睛裏又蓄滿了眼淚,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蘇進心疼得要命。他怎麽會不知道,謝幼靈為什麽不哭。


    現在隻有她才是爸爸的支撐,她一哭,心就會軟弱下來,就撐不住了。所以,她絕對不能哭,隻能拚命強撐著。


    蘇進大步走到她麵前,摟了摟她的小肩膀,道:“不要緊,我迴來了。”說著,他伸手接過謝進宇,取代謝幼靈扶住了他。謝幼靈被他摟在懷裏,終於忍不住,把頭埋進了他的胳膊裏,遲遲沒有抬起來。


    蘇進一手扶著謝進宇,一手摟著謝幼靈,把兩人帶迴了病房裏,讓謝進宇坐好。


    他轉頭看了一眼,皺眉問道:“護工呢?”


    謝進宇現在正是需要照顧的時候,謝幼靈一個小學生,再能幹也不可能照應得周全。別的不說,父女倆剛剛明顯是上廁所去的,他現在這種情況,怎麽能自己下床去廁所,肯定得讓護工來啊。


    但現在,這裏除了父女倆和隔壁床的病人,完全沒看見護工的影子——護士也沒有,這是怎麽迴事?


    到了現在這種情況,謝進宇仍然笑得很溫和——不是這樣一個老好人,他也不可能這麽多年來一直省吃儉用地資助蘇進了。他拍拍蘇進的手背說:“不用急,就是我病發得太突然,一時找不到人了而已。”


    他解釋了兩句,蘇進這意識到,年剛剛過完,到處都是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謝進宇病發突然,謝幼靈有聯係護工,但是他們原先請過的那個迴了老家,新的安排不過來。而同時,醫院裏也突然塞進了一大批人,忙得昏天黑地,當然照應不過來了。


    蘇進有些後悔地說:“對不起,如果我在的話就好了……”


    “說什麽呢!”謝進宇氣息虛弱,但頭腦非常清醒。他搖搖頭說,“年輕人,當然有年輕人的事情。再說,就算你在,頂多也就是幫忙跑跑腿兒。這些事情,有幼靈就行了。幼靈可能幹了。”


    謝幼靈的眼圈比剛才更紅,聽見這話,她拚命點頭,勉強露出笑容。


    蘇進拍拍她的小腦袋,問道:“謝叔,醫生現在怎麽說?”


    謝進宇苦笑了一下,搖頭道:“還不是那樣,還沒聯係到腎/源,得再等等。就怕我……等不及了呀!”


    “不會的!”蘇進沉聲反駁。謝進宇看著他,笑了一笑,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他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跟蘇進說了一遍。


    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是這段時間過年,他當然是跟女兒一起過。兩人準備了一大堆好吃好喝的,雖然有點冷清,但也還算豐盛。


    過年前,謝幼靈就給蘇進打了電話,大年夜那邊又打了一次。前後幾次,電話一直沒有打通,說是不在服務區。


    謝幼靈有點著急,謝進宇倒是很能理解。


    蘇進離開之前,大概跟他們說了一下行程,說自己去了長沙那邊的山上。山上沒有信號,多正常的事情。


    謝幼靈聽了爸爸的解釋,有點失望,小嘴嘟了半天,好不容易才被逗笑。


    然後,謝幼靈數著日子等蘇進迴來,眼看著馬上就要開學了,可以見到哥哥的時候,謝進宇突然在家裏發病了!


    嘔吐、腹瀉、劇烈頭痛……


    謝幼靈當時就被嚇壞了。還好小姑娘也算是有經驗,立刻捏著自己的小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先是拍了對門陳老太家的大門求助,然後打了120,叫了急救車過來,把謝進宇送進了醫院。


    這是腎衰竭並發的尿毒症症狀,謝進宇來得還算及時,被搶救了過來。


    醫生通知他們,急進性腎小球腎炎已經到了晚期,單靠透析已經不能徹底解決問題,必須要換腎。但是腎/源到現在還沒有消息,讓他們做好準備。


    說到這裏時,謝進宇還算平靜,謝幼靈卻咬著自己的小手,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即使如此,眼淚也一滴滴地滴在了她的手背上。


    醫生的通知,相當於是死亡通牒,難道她馬上就要失去相依為命的父親了嗎?


    蘇進握住了她的小手,製止了她的動作。他的表情非常凝重,站起來說:“謝叔,你們先在這裏休息休息,我去醫生那裏問問。”


    謝進宇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點頭說:“嗯,你去吧。”


    蘇進快步走出病房,謝進宇剛才的話縈繞在他心裏,不安的陰雲沉沉壓了下來。


    醫生辦公室他去過很多次,路是很熟的。走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下意識地站定腳步,往旁邊看了一眼。


    那裏正是單人病房的所在地,上次紀老太太的事情時,蘇進曾經路過過一次,看見裏麵住著人,擺放著很多鮮花水果,圍著很多人。當時盛老頭還說,應該是個有權有勢當官的。


    現在,那間病房的門虛掩著,非常安靜,看不清裏麵的情況。


    蘇進正要繼續往前走,那間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人走了出來,邊打電話邊往外走。


    那是一個中年人,大約五十來歲,穿著一身中山裝,身材瘦高,表情非常嚴肅。他走出病房時,講電話的聲音是壓低了的,走沒兩步,就抬高了聲音,頓時有一股淩人的氣勢撲了出來,顯然是久居上位、發號施令慣了的。


    他抬頭看了蘇進一眼,氣勢稍微斂了一下,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接著移開了目光,繼續講電話。


    蘇進有些意外,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幾秒後才重新邁步往前走。


    這個中年人是病房裏那人的親人?感覺跟他想象中的……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蘇進走到醫生辦公室門口,敲了敲門,推門走了進去。


    門裏沒人,李醫生不在。蘇進皺了皺眉,正要轉身出去,突然聽見裏麵傳來了小聲的對話,其中一個人的聲音似乎有些熟悉。


    這個醫生辦公室位於走廊盡頭,一邊對著門,另一邊則延伸出去一個小陽台。對話聲就是從那個小陽台上傳出來的。


    蘇進腳步一頓,沒有轉身,而是走進醫生辦公室,靠近了小陽台。


    離得近了,對話聲更加清晰,果然,其中一個人正是那個李醫生。他正在跟對麵另一個穿白大褂的人說話——那人的臉被門擋住了,看不清長相——表情和聲音都有些激動。


    “不行,我不同意!我已經跟病人那邊說好了,現在病人情況不太好,已經進入不可逆性終末期腎衰,最近還有病發,再拖下去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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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fatfox911、書中半日閑、北天冥河的天天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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