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碗明顯是同套的,形狀大小、燒製方法都是一樣的,隻有碗壁上的水果換成了佛手、柿子、壽桃。

    這碗在他那個世界,叫清乾隆粉彩三果紋墩式碗,工匠在上完白釉之後,先剔出三種果實的輪廓,再在輪廓裏填充高溫銅紅釉。燒成之後,紅寶石一樣的三果紋在白釉的襯托下鮮豔醒目,稱為“寶燒”。

    這一對碗比蘇進以前見過的官窯瓷器更出色,它們的碗壁薄得像紙一樣,在光線的照耀下如玉生輝,美得驚人。

    這樣的碗,在他以前的世界,單隻估價大概是80萬到100萬之間,兩隻成套價格更高,絕不會低於200萬。

    而在現在這個世界,文物古董的價格還要高出至少三倍……也就是說,這兩隻碗,至少能賣到600萬!

    這一對碗保存得非常好,品相很高,至少在八品以上。但是同時也能看出來,兩個碗都有明顯的使用痕跡,石榴那個甚至今天還用過……

    他有點不可思議地問道:“你們真的在拿它吃飯?”

    紀老太太幽默地道:“飯碗飯碗,不用來吃飯,難道用來上香?”

    蘇進轉身問道:“紀奶奶,您知道這是什麽嗎?”

    紀老太太氣定神閑地笑著:“乾隆的也好,現在的也好,飯碗被做出來,始終都是用來吃飯的。”

    原來她知道……

    蘇進凝視著這兩個碗看了半天,感歎道:“您說得對,飯碗被做出來,就是應該用來吃飯的。”

    紀老太太像個小女孩一樣,高興地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她感歎道:“好幾十年了,你還是第一個認出來的。”

    蘇進搖了搖頭:“大部分人看到你們這麽用,都會以為是假貨吧。”

    他又欣賞了一會兒,把瓷碗放迴了原位。紀老太太走過去,拿起繪著佛手的那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像是懷念著什麽一樣。

    這個碗已經很久沒人用過了,應該是自從她丈夫死後……

    蘇進沒有打擾她,而是靜悄悄地離開了。

    出門的時候,蘇進抬頭看了一眼,又在門縫後麵發現了那個老人。他警惕而冷漠地跟蘇進對視,蘇進微笑著點頭致意,轉身離開,直到徹底離開這裏,背上視線的刺疼感才徹底消失。

    這是紀老太太對門的鄰居?他這眼神究竟是什麽意思?

    咦,對了!

    蘇進突然停步迴頭。

    這老人家裏所在的位置……南鑼鼓巷七號院?

    蘇進盯著那邊看了好一會兒,才迴過身,繼續往前走。

    這個南鑼鼓巷跟他記憶中的那個完全不同。

    南鑼鼓巷是從元都時代就留下來的老/胡同,以前名叫羅鍋巷,從乾隆時期開始改叫了現在這個名字。

    它曾經是國家定下來的3a級景區,之後受不了遊客太多,主動取消了。

    這條胡同及周邊區域在元朝時候就是中心區域,明清時代更是達官貴人的聚居地,胡同裏有四合院,也有大宅門,基本上都是古建築,帶著濃濃的文化氣息。

    在他以前的世界,這算是一條半步行街,也是民俗文化和酒吧的聚集地,非常繁華,長年堵車。

    蘇進以前去過好幾次,它經曆過嚴格的修葺與維護,保留了原有的風格,但也並不陳舊。

    他現在眼前的這條胡同就不同了。它仍然保留著原汁原味的風格,修葺什麽的就談不上了。在裏麵住的基本上都是住家,還不是特別富裕的那種,不少人家屋上的瓦片都殘缺不全,門口的石獅旁邊堆滿了垃圾雜物,門上的漆斑駁脫落……蘇進這樣的人,當然能從一些細節看出原有的古韻與珍貴,但大部分人眼裏,估計就會把這裏認成是一個普通的貧民窟。

    這估計也是文化保護不利的結果了……

    他走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看向右邊。

    透過房頂可以看見,南鑼鼓巷外麵,更遠一點的地方,已經是高樓林立,全部都是新建起來的。它們幾乎包圍了這裏,就單隻留了這一片出來。

    蘇進向四周各望了一圈,沉吟不語。

    如果從高空看下來,估計會發現,高樓中間有一塊空地,像是特地被留下來的一樣。

    真的不是特地的嗎……

    南鑼鼓巷不長,紀老太太住得也不算太深。沒走一會兒,蘇進就到了巷口,看見了那座牌坊和牌坊下麵的人群。

    他離開這麽一會兒時間,牌坊下麵聚集的人群更多了。圍在這裏的不僅有老太太們,還有幾個老頭,甚至還有兩個中年人。

    他們高高舉起手裏的東西,對著裏麵大叫:“洗我的,洗我的,現在輪到我了!”

    人群中央,一個聲音稍微抬高了一點。這個聲音非常清朗,算得上好聽,但嚴重缺乏抑揚頓挫,幾乎每一

    個停頓都是固定的。蘇進馬上就聽出來了,這聲音是方勁鬆的。

    方勁鬆冷靜地對周圍的人道:“你們這樣擠,結果就是耽誤我們幹活。不如這樣,我這裏寫了一些編號,你們先領過去,貼在自己的東西上。然後你們把東西放在這裏,人可以走開。我們會按編號安排工作,洗好的東西放在這邊,你們有空過來拿就行了。”

    這法子就像銀行取號,隻是排隊的不是人,而是東西,當然更方便更有效了。

    一個中年人道:“這樣不錯,不過現在這些人呢,怎麽編號?”

    方勁鬆不容置疑地道:“我來編。”

    蘇進走過去了一點,從人群的縫隙裏可以看見,方勁鬆左手四根指頭夾著一本便利貼,右手捏著一支圓珠筆。他隨手寫下一個“001”,遞給一位老太太:“您第一個來,您先。”

    老太太一共拿來了四件東西,分別貼了“001”到“004”。正好這時候,賀家手上的活幹完了,方勁鬆一轉身,把貼了001的那一件遞給了他。那是一個鍋蓋,賀家接過鍋蓋,立刻開始埋頭幹活。

    方勁鬆繼續發號,一張張便利貼很快就發了出去。

    大部分人發號的時候,都是先就著自己身邊的來。但方勁鬆卻不是。他發完身邊這個老太太的,又向左邊走了一步,站到另一個老太太麵前,遞了兩張便利貼過去:“這是您的。”

    接著,是站在人群最後的一個非常瘦小的老太太,她手上隻有一件:“您的。”

    老太太呆了呆,接過便利貼,旁邊一個中年人不滿意了:“我站在她前麵呢,怎麽先發給她?”

    方勁鬆瞥他一眼,冷靜地道:“是您把她擠到後麵去的,我看見了。”

    中年人個子不高,但是滿臉橫肉,相貌很有點兇惡。方勁鬆站在他麵前,一點也不畏縮。蘇進看著他,突然想到了當初第一次打交道時,他跟文修專業那些新生對峙時的情形,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中年人像是要發怒,第二個拿到便利貼的那個老太太突然道:“小夥子說得對,老李跟我一起來的,是被你擠走的!”又好幾個老太太一起點頭,給她作證。

    中年人動了動嘴唇,老老實實地不說話了。

    方勁鬆繼續放便利貼,他仿佛在之前就已經記住了所有人來這裏的時間,一個接一個地發過去,竟然一個也沒弄錯。

    沒一會兒,所有人全部發完了,他平

    靜地道:“東西可以放在這裏,清洗還是修理,都需要花點時間,各位可以先做自己的事情去。”

    說完,他就不理他們了,重新坐下去,拿起一個鐵盆和一個刷子,倒上一種白色粉沫,擦了起來。

    這樣做很公平,也很有秩序,人群隻留了一會兒就散開了,他們一邊走,一邊還在議論紛紛:“不愧是大學生,做事情就是有條理。”

    “就是的!”

    蘇進走過去,徐英看見他,眼睛一亮,指了指旁邊的鐵盒道:“看,我們掙了不少錢了!”

    果然,他離開這麽一會兒時間,鐵盒已經半滿了,數數能有好幾十塊錢。

    蘇進笑著點點頭,誇獎方勁鬆:“發編號這件事,做得很好。”

    方勁鬆抿了抿嘴唇,道:“本來之前就應該想到的,沒想到人這麽多。”

    蘇進走過去,這才留意到每個人的屁股下麵都多了一個小板凳,不用再直接坐到地上了。

    徐英主動解釋道:“這是一個老奶奶拿過來的,說是地上涼,借給我們坐坐。走的時候再還給她就行了。喏,這是你的。”

    蘇進坐了下來,問道:“你們還記得自己洗了幾件嗎?”

    “我八件!”

    “我九件!”

    “我也九件。”

    ……

    五個人,每個人都記得清清楚楚。

    蘇進又問:“洗的是什麽,還記得嗎?”

    大家再次點頭。

    蘇進笑笑:“很好,大家都要記清楚。今天晚上迴去,每個人要寫一份報告。今天做了些什麽,有什麽體會,都要寫清楚。”

    “啊?還要寫日記啊?”徐英最討厭寫作文了,一張臉馬上就落下來了。

    “寫日記?說得對,就是這樣。其實大家都應該養成習慣。每天有什麽學習心得,及時記錄下來。有什麽想法,有什麽問題,都可以記錄下來。能問的問,能查的查,如果想不通,還可以及時問問老師。”

    說著,蘇進抬起頭,看向石永才。

    石永才坐在一邊,也沒有閑著。蘇進的招牌打在那裏,還是有幾個人拿了東西過來修理。學生們修不了,蘇進不在,當然隻有他來了。

    四段修複師給修破爛,他本來就有點沒好氣。聽見蘇進的話,他翻了個白眼,道:“行行行,有事兒隨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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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為什麽,作者有話說一直沒顯示。

    本來照優優說的,感謝了捧場的同學們的……_(:3」∠)_

    等我先問問編輯是怎麽迴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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